侯府内书房内,武安侯卸了甲,宽了外袍、中衣,光着上半身,“把荆条拿来吧。”
    “是。”罗风赶紧把准备好的荆条送了过去,却面色犹豫:“可是侯爷,您好歹也是朝中的一品军候,这样的话……脸面可就都没了。”
    “脸面重要,还是我等的性命重要?”武安侯拿起一根荆条,试了试,面无表情的放在后背上,吩咐:“来捆。”
    “……”罗风顿了顿,走上前去,“遵命。”
    罗风心中也是叹了口气,江逸雪犯了那样的大错,如果皇帝有心迁怒,再加上一些朝中大臣推波助澜的话……这件事情极有可能祸及侯府。
    难为侯爷,这么多年对江逸雪也算不错,到头来被牵连,还要撇下老脸,这样……去面圣。
    荆条一根、两根、三根的被捆到了武安侯的背上,条上的倒刺也滑坡了后背皮肤,不过这些微小的伤口,在他伤疤遍布的后背上显得微不足道,那每一条,都是为大庆国留下的。
    终于,荆条绑好,武安侯拿过宽大的外衫套好,随意披了一件披风,也不带盔甲,就这么大步出去。
    荆条的倒刺在皮肉里摩擦,他依然面不改色。
    罗风看着,心底越发敬佩,连忙跟了上去。
    ……
    “什么?”小院里,江楼月顿了顿,看向宫五:“你再说一遍。”
    “侯爷往皇宫去了,府中下人说,侯爷命罗风在他身上绑了荆条,应是去负荆请罪了。”
    “……”江楼月沉默了半晌。
    宫五问:“要拦吗?”
    毕竟宫五知道,江楼月才从皇宫出来。她入宫,自然是为了江逸雪的事情,现在武安侯再入宫请罪,难免会弄巧成拙。
    江楼月却摇摇头:“不必拦,父亲能做到如今的一品军红,自然有他的智慧,说不定经父亲这样一遭,事情会更稳妥。”
    “遵命。”
    宫五应声之后,就退到了院外,不打扰江楼月喝茶的雅兴。
    实则江楼月也是不会煮茶的,纯属闲来无事随意摆弄着玩,但这种“闲来无事的雅兴”传入谢尧耳中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这是后话。
    ……
    武安侯一路策马入宫,到了养心殿前。
    “哎呦,侯爷,您来了呀——”常喜一甩拂尘,赶紧笑着上前,就见武安侯立在殿前,面不改色的将披风宽去,将宽大的外衫褪去,跪倒在地。
    常喜面色大变:“侯爷,您这是干什么?快请起!”
    功勋赫赫的武安侯早已受皇帝特旨,免去日常跪拜之礼,便是进那文官下轿武官下马的东华门都可以一骑绝尘,如今这样的姿态,这样的重礼,怎么能不让常喜色变。
    “你们几个愣着干什么?”常喜扶了武安侯不起,气恼的骂小太监,“你,快去禀报皇上,你,赶紧把侯爷的披风捡来,快点!”
    “是、是!”
    小太监立即遵命。
    常喜抢过送到面前的披风,七手八脚的给武安侯披上,可这一转身,就看到了武安侯背上的荆条,瞬间脸都白了:“哎呦侯爷!您、您这是——这些个小子们真是没用,老奴亲自去禀报皇上!”
    这几日皇帝心情不好,小太监们也是畏畏缩缩的,正好这会儿云妃在里面伴驾,难得心情好了几分,小太监们哪敢进去打扰?
    想通了这点,常喜立即提着拂尘过去,果然看到自己派去的那个小太监正站在门前踌躇不前。
    常喜恨铁不成钢的一巴掌打在小太监的头上,就欠身进去了,“皇上,娘娘,武安侯来了。”
    原本正微笑着聊天的皇帝面色微微顿了一下,“那怎么不请进来?”
    常喜复杂地说:“侯爷一来就直接跪在了养心殿的门前,而且……而且卸了甲、背上还捆着……荆条,是来负荆请罪的……”
    皇帝眼底暗流涌动,看不清楚他的心思。
    但他动作却是没有迟疑,拍了拍云妃的手说,“朕去看看。”
    “好。”
    云妃应了一声,待皇帝走后,犹豫了一下,小步跟了上去。
    皇帝出得养心殿,脸色立即挂满惊愕:“江卿,你这是做什么?”
    “老臣前来负荆请罪。”武安侯沉声开口,“京中如今流言四起,盖因老臣教导无方,治家不严所造成,老臣有罪。”
    “快起来!”
    皇帝上前去扶,“流言那是百姓在议论,又不是你去传的,你有什么罪?更何况那江逸雪早已出嫁,有道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又和你有什么干系!”
    武安侯就着皇帝的扶持站起身来,“她在老臣家中十多年,又是随老臣姓,就算原本就没什么血缘关系,后来又出嫁了,她总是叫老臣一声姨丈。”
    “你这个死脑筋!”皇帝骂了一声,“还愣着干什么,常喜,快传太医来!”
    “是——”
    皇帝拉着武安侯进了养心殿,按着武安侯想要他坐在一边的圈椅里,武安侯竟直挺挺的不动。
    “朕命你坐下!”皇帝脸色有些难看,暗忖这么多年了,这老鬼还是这样的直肠子!
    “是。”
    武安侯讪讪地坐了下去。
    皇帝又招呼太监上前,“把侯爷背上的荆条去了,快!”
    小太监轻手轻脚的拆除荆条,深恐弄疼了武安侯,不过他显然想多了,不管他怎样拆除那些荆条,武安侯永远面不改色。
    这时,太医来了,为武安侯处理伤势。
    皇帝叹了口气:“咱们如今倒是变生疏了,竟需要做这负荆请罪的劳什子门面事了吗?有什么事情不能直接来告诉朕?”
    “皇上是君,老臣是臣,当年在军中的交情臣一直放在心中,但君臣的本分臣寸步不敢逾越。”
    皇帝笑了一声:“本分……你那个女儿啊,跟你一模一样,都是又直又让朕喜欢。”
    “女儿?”武安侯怔了一下,面色微变:“皇上是说楼月?”
    难道江楼月已经来过了?
    皇帝笑道:“是啊,早上一下朝就过来了,还带了一样东西。”
    武安侯与皇帝相交多年,分明看到皇帝眼中看他有几分审视,心里一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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