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给八爷赐下的那个格格,三天后就要进门,福晋说将她安排在归澜园。”康熙自己没有纳多少女子,倒是大大方方往每个儿子府里塞上一两个格格。琬宁对三天后便要进府的齐佳氏一丝印象都没有,只知道她世代居住盛京,如果不是为了参加选秀,今年也不会进京来。“见面礼都准备好了吧。”
    “都准备好了,按着主子的吩咐,给准备了一套银镶珍珠的头面。”琥珀点头回道。
    大阿哥府里多了个格格吴氏,三阿哥府里多了个王氏,四阿哥府里多了个乌雅氏,五阿哥跟七阿哥府里爷分别添了钱佳氏跟富察氏。九阿哥爷除了指了格格刘氏跟兆佳氏外,更是赐下都统七十侄女董鄂氏为妻,来年便完婚。十阿哥指了侧室郭络罗氏,只是嫡福晋人选尚未定下,估摸着也该是下次大选时赐婚了。
    琬宁掰着手指算了算,记忆中有印象的人大多按着既定的命数走下去了。
    “不过便是大阿哥府中添了新人,似乎也多少人将目光放在她身上。”琥珀叫人端来点心,“大福晋身子越发不好,这一年来卧床的时间比健康的时间多多了。如今大阿哥又不在府里,满府的事务都压在大福晋跟侧福晋肩上,奴婢听说,太医断言大福晋再不好好休养,只怕寿元不长。”
    “大福晋是大阿哥府里的主心骨,什么事都离不开她,就是卧病在床也不能全然抛下府中事务不管,身子自然好不起来。”琬宁转头看向窗外头的日光,“如今已是七月了。”
    记忆中,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是在八月上旬病殁的,算下来,时间已经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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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的到来总是如此毫无征兆。就在大阿哥还在山东巡视河工、礼部还在准备两位嫔位娘娘的册封礼、后宫女人还在相互争斗的时候,大福晋在某一个平凡的夜里一睡不醒,与世长辞。她仿佛像是平常一样普通地陷在睡梦中,如果不是身边伺候的人见她一直没有起身,也不会发现她在半夜里停止了呼吸。
    王府管家自然不敢隐瞒消息,先是打发人进宫给惠妃回禀,而后又亲自上马出京直奔山东。等到大阿哥从山东赶回来时,府里已经设好灵堂,大福晋的棺椁放在灵堂中央,焚香的青烟浓稠,熏得人眼睛发热。
    成婚十二年,大福晋为他生了四女一子,持家有道,却不想自己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能见上。大阿哥红着眼眶,看着已经懂事的长女二女三女四女,以及还是懵懵懂懂喊着要额娘的长子,眼泪夺眶而出。
    生与死是天地间最残酷的事情。
    “大阿哥病了?”琬宁坐在梳妆台前,将发髻上的银簪摘了下来,“大阿哥府里现在是谁在管家?”
    “是吴雅侧福晋在打理着。”画眉绞了帕子给琬宁净脸,“大阿哥跟大福晋鹣鲽情深,猛地得知这一消息,便是铮铮男儿也接受不了。大阿哥是悲痛过度,又因着连夜从山东赶回来,一时不慎着了风寒所以才会病倒。”
    “八爷今日可是过府去看望大阿哥了?”她跟着郭络罗氏去大阿哥府上祭奠,没逗留太久便回来了。胤禩却是奉了皇上的旨意跟别的几位阿哥去看望大阿哥的,眼下估计还在郡王府里吧。
    “是,八爷现在还没回来呢。”画眉又道,“主子今日跟着福晋出门也累了,奴婢已经命人烧了热水,主子等一下先去沐浴更衣再用膳吧。”
    “我倒不累,只是看着大福晋留下的孩子,觉得有些可怜。”尤其是弘昱,他如今不过三岁就没了生母,虽说上头还有四位一母同胞的姐姐,可她们本就年幼,又如何能护得住自身跟弟弟呢?那四个格格在大阿哥被圈禁之后便都只落得和亲蒙古的命运,早早就在蒙古香消玉殒。弘昱更是可怜,二十三岁便英年早逝,没有留下子嗣。要说弘昱能平安长大娶妻生子,又怎么可能突然病殁,大阿哥府里的明争暗斗,远比想象中的更可怕。
    “主子何必想那么多,左右大福晋留下的孩子还有大阿哥护着呢。”画眉给琬宁捏着肩膀,“主子与其想着大阿哥府里的事情,倒不如想想府里的吧。今儿齐佳格格上门来了。”
    “她来做什么?”琬宁闭着眼睛问道。
    “说是多谢主子赏赐的头面,特意给主子送来一对自己做的香包。”画眉回道。
    齐佳氏进门之后并不得宠,胤禩本身就不是重欲念的人,需要人伺候的日子不多,齐佳氏上门来也就一个原因,投诚表忠心,希望琬宁帮她一把罢了。琬宁捏着齐佳氏送来的香包,送到鼻前嗅了嗅,随手丢到脚边的炭盆里。
    接触到火舌的香包猛然烧了起来,空气中瞬间弥漫开一股香气。画眉脸色一变:“主子?”
    “雕虫小技。”琬宁冷哼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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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佳氏后来来过几遍,可琬宁一直避而不见。因着之前胤禩说过不许人随便踏入韶秀院,她也不好硬闯,碰了几次钉子后便讪讪而归。
    “那香包里分明就是麝香,主子怎么也不把这件事告诉八爷呢?”画眉有些不解。
    “香包虽然是齐佳氏送来的,可敢往里头放麝香的人却不一定是她。”琬宁翻了一页书,“齐佳氏才刚刚进府根基不稳,不会这么愚蠢就直接对我出手的。自从南巡回来之后咱们韶秀院就出了不少岔子,怕是有人坐不住才出此下策。她打的如意算盘,不管齐佳氏有没有做出这样的事儿都会背上罪名,刚进府便失宠,以后也就没有出头之日了。”
    齐佳氏虽然是格格,但却是满军旗出身,年轻貌美,往上一步可以成为庶福晋,再往上便可请封侧福晋,不管对谁来说都是一个劲敌。而如果在韶秀院查出齐佳氏图谋不轨,不仅可以将齐佳氏打压下去,顺带着还可以将她拖下水。齐佳氏如果真的做了此事也就罢了,若是没有,便是她故意“陷害”齐佳氏,她自然也会被牵连。
    “这一招真是狠辣,怪不得主子不愿意见齐佳格格。”画眉很快就转过来,倒吸了一口气,“要不要派人去给齐佳格格提醒一下。”
    “先不必着急,一招不成肯定还有后招,咱们就先等等。”琬宁将手中的书卷放在一边,“我倒要看看谁先沉不住气露出马脚。”
    画眉低眉敛目,是把琬宁的话给听进去了,不过这也不妨碍她要给胤禩通传消息。琬宁自然知道,所以才留她在身边跟她说这样一番话。
    大福晋的棺椁下葬之后,便是和嫔跟良嫔的册封礼。穿着嫔位的吉服朝冠,良嫔跪在长春宫主殿,接过了宣讲使递来的圣旨,与象征嫔位的金册宝印。从今日起,她便不再是默默无闻的卫贵人,而是长春宫的一宫之主,正经八个的嫔位主子。再没有人敢在她面前奚落她,更没有人敢嘲笑胤禩的出身了。
    银红色的吉服衬得良嫔肤色赛雪,她难得画了个浓妆,看上去竟不像是三十余岁的人,反倒是跟刚刚遇见康熙时没什么两样。焚烧的暖香萦绕在鼻尖,康熙踏入长春宫主殿那一刻,仿佛觉得又见到了当年让他惊为天人的女子。
    ☆、第三十八章
    038章詹氏有喜
    康熙并不是一个长情之人,他胸怀天下,儿女私情于他而言不过是闲时无事的调剂。他可以宠幸王嫔长达十年,却吝啬给予她一个名正言顺的嫔位位分;他也可以翻脸无情,东西十二宫里坐等红颜衰老的女子比比皆是。
    长春宫的主殿在平妃病逝后就不曾有人入住,住在偏殿的王庶妃诞下一个体弱的公主后便失了宠爱,其他答应常在也是久未能面圣。得知御驾进入了长春宫并摆驾主殿,再麻木的人都起了一份期盼——皇上既然愿意来看失宠已久的良嫔,是不是说明她们还有复宠的一日呢?可还没到一盏茶的时间,便听到派出去的人回禀,说良嫔亲自送了康熙去永寿宫。气得个个咬牙切齿,恨不得上去将康熙的御驾扯回来。
    皇上不宿在良嫔处没关系,还有她们呀!君不见荣妃惠妃德妃都是这样,将皇上推到年轻的妃嫔处,既显得自己贤惠又能拉拢人心。这良嫔真是不会做人!
    “皇上难得来看主子,主子怎么就将皇上给劝走了呢?”张嬷嬷很是不解。
    “皇上不过是一时兴起,想起有我这个人而已。”良嫔换□上颜色鲜艳的吉服,换回平常喜欢的素色衣裳,绞了帕子擦去脸上唇上的胭脂,“就跟他当初南巡前来瞧我一般,不过是想要回忆一下当初我们二人相遇时那份悸动罢了。”
    那时孝昭皇后刚刚过世一个月,天气严寒,宫人们都不愿意出去,便将她推出去,要她给乾清宫的嬷嬷送浆洗好的衣服,却不想至此一次,她便遇上了康熙。她是罪人之后,从出生起便记名在册为辛者库婢。又因生得好看,所以宫里虽有不打脸的规矩,可要作践人的法子多着呢。她承认自己有私心,所以才毫不犹豫地追随了康熙。
    可现在想想,当初的自己多么愚蠢,一张好看的脸又怎么可能能够长久地吸引皇位上的天子?受宠、有孕、生子、失宠,短短三年多的时间里她经历了后宫妃嫔可能一辈子才会经历完的事情。因为出身低贱,她被人看不起,连带着胤禩也遭人白眼,不得不隐忍度日,受了委屈也不敢让惠妃做主。而如今胤禩长大了出息了,皇上才想起有她这么一个女人,给了她自以为最好的恩典,绫罗绸缎,华仪美器,可她已经一点都不稀罕了。
    这条命之所以苟延残喘到现在,不过是为了看到胤禩成家立业,分府封爵罢了。
    “主子……”张嬷嬷想劝,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叹了口气,给良嫔递来经书。
    “让人告诉长春宫的妃嫔,今儿不必来我这儿请安了。”良嫔跪在蒲垫上,“以后如果没什么事也不必来,我身子不好,也没这个功夫接见她们。”
    “这样岂不是与长春宫的人交恶?”
    “本就没什么往来,我也不在乎。”良嫔拨着佛珠,“去传话吧。”
    “是。”张嬷嬷叹了口气,连忙退了出去,留下良嫔一个人在屋子里。
    焚烧的熏香渐渐被贡在佛前的檀香香气掩盖,良嫔翻开经书,开始了每天例行的功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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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里册立了和嫔、良嫔跟陈贵人,未及,一直妾身未明的佟妃也得到了册封,从跟四妃同等位置却无妃位金册宝印的女子一跃成为宫中位分最高的女人,佟贵妃。掌凤印,统领六宫事,荣妃等人也只能跟在她身后打下手。承乾宫装潢一新,贵妃位分的摆设彰显着佟贵妃独一无二的身份,瞬间吸引住了大部分人的目光。
    而此时,八贝勒府也传来好消息,惠妃赐下的格格詹氏,被诊出有了一个月的身孕。
    詹氏身边的白芍来回话时,琬宁正站在郭络罗氏身后给她布菜。郭络罗氏正为詹氏借口身子不适没来伺候而有些生气,若非胤禩在场,她肯定维持不住脸上贤惠的笑意。这段日子她表现好,胤禩对她的态度也略有回温,倒是让她傲娇蛮横的性子有些死灰复燃,不然也不会叫琬宁跟郎氏为她布菜伺候用膳。
    “妾身恭喜爷。”琬宁放下手中的银箸,笑着道。
    被琬宁的声音;拉回了思绪,郭络罗氏紧了紧手中的帕子,才朗声张罗道:“这是好事儿!月季,那我的帖子去请太医院最好的太医过来;豆蔻,打开我的私库,将额可出送我的那株人参给詹氏送去。吩咐完颜嬷嬷去詹氏那儿看看,有什么要避忌的地方都一应改过来!”她看似心无芥蒂,可若非指甲狠狠扎在手心中,她当下便要翻脸了。
    郎氏在一边黯然神伤,自从被福晋知道她不听话暗地里想要停了避子汤后,福晋待她就不如从前,爷又长久不来,出头之日谈何容易。倒是詹氏,不声不响有了身孕,想必也是瞒过福晋悄悄倒了避子汤吧。不然按着福晋的性子,哪里容许她怀上八爷的孩子呢?不过这样一来詹氏便是得罪了福晋,到时候去母留子,也不是不可能的呀。
    思及此,郎氏又有些幸灾乐祸。
    胤禩没有注意到在场女人的神色,他朗声大笑,叫来陈喜道:“吩咐下午,府里每个人多赏一个月的月钱。詹氏那儿你亲自去说,若是平安诞下孩子,不管是阿哥还是格格,爷都立她为庶福晋。”
    此言一出,不管是琬宁还是郭络罗氏,亦或是一直在一边一言不发的郎氏、齐佳氏都大吃一惊。郎氏跟齐佳氏是正经的八旗秀女,詹氏却是包衣出身,若真是封为庶福晋,以后她们二人还得给詹氏行礼问安,这让从小娇生惯养的郎氏跟齐佳氏如何接受得了?琬宁则是惊讶于胤禩竟然当着众人的面许下诺言,郭络罗氏心中却是惊涛骇浪,一个王氏还不够,竟然还要封詹氏!
    其实庶福晋这身份说白了只是明面上好听而已,实际上既上不了玉牒,也威胁不了侧福晋与福晋的地位,可便是这样一个名义上的身份,郭络罗氏也不愿意胤禩给出去。詹氏那女人看似听话,投靠了她却又能不生不息地避开她的眼线停了避子汤有了身孕,城府不小呀!她倒要看看,这么一个既没家世又没有权势的格格,如何能安稳保住这一胎!
    郭络罗氏微微眯起眼,神色阴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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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顿午膳自然大家都没了心思吃。胤禩丢下筷子便去了詹氏处,郭络罗氏生着闷气打发了人离开。琬宁刚刚走出主院,身后的郎氏便几步赶了上来,浅笑着道:“倒没想到今儿有这么一个好消息传来。若是詹姐姐能为八爷诞下个小阿哥,小格格便能有个弟弟陪着她一起长大了。”
    琬宁哪里听不出郎氏话里的挑拨离间,无非是想让她坐不住先出手对付詹氏罢了。不过郎氏似乎忘记了,她既然能生下瑚图里,自然就不怕生不出其他孩子,这样的挑拨对她来说一点效果都没有。琬宁像是没听出来那般,笑着道:“妹妹这话说得好听,方才就该在爷跟前道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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