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安静。
    韩庭之的身形就略微有些颠簸地躺在沙发里,仰头靠在沙发靠背上,优越的下颚线条和高挺的鼻梁在灯光的照射下打出一片阴影。
    江暮夏抿了抿唇,还是走到了他身后。
    “你喝酒了。”
    “嗯。”
    男人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微微沉,也不知道是听出来了她的声音还是没有,反倒是微微抬手捏了捏眉心,脸庞明显疲惫。
    她深吸了一口气,还是走到了他身边。
    “张妈不在。”
    冰凉的指节平和地落在了他的鬓角太阳穴,不轻不重地轻轻揉着,“我的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明天会让人来搬走。”
    话音刚落,原本闭着眼睛的男人瞬间就睁开了眸。
    没吭声。
    江暮夏的目光刚好跟他对视,在那样倒转的视线里她看到的只有平和的冷漠,就像是在看一件冰冷冷的物件。
    这样的眼神,是之前的韩庭之不曾有过的。
    她下意识想要缩回自己的手。
    可……
    瞬间手腕就被男人的掌心抓住,她整个人猝不及防被拉扯了一下,身形反转的瞬间就越过沙发靠背跌落在了男人的怀里。
    “韩庭之……”
    她惊呼出声,“你放开我……”
    “这么惊讶做什么?”
    男人菲薄的唇瓣挑起了显而易见的讥讽,冰凉的指节捏住了她小巧而精致的下巴,“送上门来,不就是给我做的吗?”
    那一瞬间,江暮夏的眼眸都跟着睁大了。
    “韩庭之……”
    “嘘。”
    男人唇角的笑意弥漫到了眼角眉梢,带着三分讥诮七分冷漠,“你这张嘴说出来的话可没一句我爱听的,所以你最好不要说话,免得我喝醉酒跟你生气,到时候你明天下不来床,哭哭啼啼还说是我家暴你。”
    他的嗓音仿佛被酒精浸染,呼吸间都是醉醺醺的酒气。
    江暮夏直接愣住。
    她沉默了好几秒的时间,视线才看到了他一侧唇角青紫色的淤痕和他一侧耳骨上明显挨打过后的痕迹。
    “你……”
    她唇瓣瞬间就抿了起来,“打架了?”
    “打架?”
    韩庭之舌尖顶住了上颚,漆黑的眼眸里带着不寒而栗的冷淡,“你觉得以裴哲宇那小身板,能把我怎么样?”
    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就是,裴哲宇没有把他怎么样。
    但……
    他把裴哲宇怎么样了。
    江暮夏一时之间的冲动就要问出口,可看着男人那冷意沉沉的眼神,指节都微微蜷缩了起来,“我要跟你离婚的事情,跟他无关。”
    “所以?”
    男人扣着她下颚的手都收紧了些许,“他是无辜的,你也是无辜的,我跟你这段感情也是无辜的,错的那个人其实是我?”
    他不该在那场雪后的槲寄生下送她回家。
    不该爱上她。
    不该在之后的时间里弥足深陷到无法自拔,不该明明知道她步步为营藏着所有的秘密还是选择了相信她,更不该屡次三番失信。
    哪怕她打掉了他的孩子,哪怕她复婚的原因只是因为抓住了他的这跟救命稻草。
    哪怕……
    她自始至终,从来都没有爱过他。
    呵。
    他,真的错了吗?
    江暮夏抬眸看着男人绷紧的下颚角,黑白分明的眼眸都多了几分寡淡的意味,“韩庭之,你觉得你现在这样有意义吗?”
    “意义?”
    韩庭之轻笑,“没有意义啊。”
    有什么意义?
    不过是自己给自己放不下找借口,给自己不甘心找借口,给自己过去那么多时间的感情找借口,给自己找理由。
    本身……
    就是没有意义的。
    她爱他的时候,这段感情就被赋予了意义。
    不爱,意义也就随之消散了。
    “既然没有意义,何必放不下,”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这句话的,竟然在开导他,“这个理由,我想我在跟你第一次离婚的时候,你就已经想清楚了。”
    韩庭之盯着她白净的小脸,视线有那么几秒钟的涣散。
    是啊。
    他那时候,想清楚了。
    可……
    明明已经想清楚了,在她选择重新奔向他的时候,他还是义无反顾地选择了成为爱情的傀儡,心甘情愿做爱情的消耗品。
    “想清楚?”
    韩庭之逐字逐句地把这几个字在唇齿间重复了一遍,“江大小姐,想让我想清楚,就不要用你这幅假惺惺在我眼皮底下装模作样,离婚协议书我已经签了,你不用留在这栋别墅里,我也照样会跟你离婚。”
    每次都是这样。
    就连今天,也是这般模样。
    “对了。”
    江暮夏微微愣了一下,原本被扣着下颚的男人的手却骤然松开了,“在没有离婚的这段时间里,我不希望你出现在我面前还是这幅假惺惺的恶心模样,我看着反胃。”
    他推搡开她,扯了扯领带后转身上楼。
    脚步没停。
    江暮夏一个人坐在沙发里,抬眸看着男人脚步虚浮却还是不紧不慢回到卧室的背影,指节都在莫名地颤抖。
    她垂下眼睑,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大汗淋漓。
    大概……
    她能做的,也就只到这里了。
    韩庭之回到楼上第一时间就转身去了浴室,冰冷的水浸染了身体里的每一根毛孔,那微醺的酒意才算是清醒了那么点。
    冷水浸染过他的衬衫,最后落在了心口的位置上。
    那道疤。
    他跟她纠缠了这么长时间,没想到最后唯一留下来不可磨灭的东西,竟然是这道把他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伤口。
    呵。
    还真是讽刺啊。
    也不知道这伤口到底是疤痕,还是勋章。
    大概……
    是她这段感情的勋章,是他的疤痕,一辈子也抹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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