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被楚朝记着,在看见楚宁的第一眼,就告诉了她,“沈叔叔说,他很喜欢陛下。”
    第131章 陛下不喜欢沈大人
    楚宁一脸病容地靠坐在床榻上,本来苍白的脸颊顿时泛起一抹微红。
    自己知道是一回事,被人这般堂而皇之讲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更何况殿内候着不少宫人,皆垂首偷笑。
    楚宁脸上的红越发深了,她故意不去看沈时寒,只朝楚朝招了招手,将他唤至床边。
    又牵着他的手对他殷殷道:“你现在是储君了,大梁的太子殿下,不该唤他沈叔叔,该唤他沈大人。”
    “还有……”她顿了顿,又道:“上次朕不是与你说了吗?你该唤朕皇兄,而非陛下。”
    楚朝点点头,认真地改了口,“皇兄。”
    他又转过头,看向沈时寒,端正道:“沈大人。”
    沈时寒淡淡“嗯”一声,目光落在楚宁宛若飞霞的面上,略作停顿,又移开,眼底分明带了微微笑意。
    她一贯是羞涩的,受不得别人打趣,听不得外人促狭,偏还要装出一副正经模样来与人说教。
    也不管这话头转的落在他人眼里究竟有多生硬。
    楚朝看了看沈时寒,又看了看楚宁,忽而问道:“皇兄喜欢沈大人吗?”
    楚宁闻言一顿,面色“轰”地一声彻底红了个通透,敢情她先前的话头是白绕的。
    绕来绕去,又绕回了自个儿身上。
    楚宁不敢看沈时寒,却也察觉到他看过来的洞悉目光,似能看穿了她。
    她现下不禁有些后悔了,该让张知迁将药再下重些的。
    最好是昏昏沉沉,人事不知,也省得现下僵持着,不知如何是好。
    楚朝等了半晌,也没等到楚宁的回答。
    殿内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他想了想,终于将自己萦绕心中许久的话问了出来,“陛下不喜欢沈大人,那可喜欢阿邺吗?”
    他问得认真,楚宁只听了后头半截,顺势点了点头。
    因在“病”中,她并未束发。
    一抹青丝飘然从她耳后落下,却被探过来的一只手轻轻给捋了回去。
    指尖微凉,从她耳后悄然划过。
    楚宁抬眸看去,沈时寒不知何时已至面前。
    眉眼一贯的冷冷清清,眸底却似带着微雨烈火,叫她心下莫名一颤。
    楚宁这才想起楚朝说的前半截话来——陛下不喜欢沈大人。
    她方才红着的脸颊霎时又白了回去,有心想开口解释。
    刚抬起头,就看见一旁楚朝澄澈干净的眼神,又偃旗息鼓了回去。
    算了,死就死吧,总不能把小孩给带坏了去。
    楚宁没留楚朝多久,明日即是储君册封大典,他一直流落民间,典礼上的规矩繁多,且得学一阵。
    说不定,今日夜里都睡不了一个好觉。
    思及此,楚宁眼眸不由又柔软了几分。
    她摸了摸楚朝的脑袋,轻声道:“阿朝,日后便辛苦你了。”
    是辛苦,往后这偌大山河,便托付于他了。
    楚朝听懂了,他合袖,对着楚宁恭敬拜下,“阿朝见过皇兄。”
    回东宫的时候,天色已暗,一轮明月悬于苍穹。
    楚朝看了眼月色,又抬手,轻轻扯了扯沈时寒的衣袖。
    沈时寒垂眸,不解地看向他。
    “沈大人。”楚朝记着楚宁的话,改了口,又认真道:“皇兄是喜欢沈大人的。”
    “是吗?”沈时寒挑了挑眉,又问道:“殿下怎么知道?”
    楚朝很是得意,初入宫城的紧张胆怯退去,他现下又是那个堪堪八岁的小少年,心思亦是玲珑剔透得紧。
    “我就是知道。你看皇兄的眼神和皇兄看你的眼神是一样的,还有……”
    他声音忽然落寞下去,“阿娘每次说起父皇时也是这种眼神,阿朝自记事起便在看了,看了许多许多年。”
    其实楚朝心中对于那个拢共没见过几面的父皇并没多大感情,他只是心疼阿娘。
    他有那么多妃子,那么多皇子。
    可阿娘心中,却只有他一个。
    他又抬头看向沈时寒,问道:“沈大人会负了皇兄吗?像父皇负了我阿娘一样。”
    “不会。”
    分明知晓楚朝心思澄净,不过是误解了君臣之意与男女之情,可他却仍旧答的无比认真。
    “臣永远都不会负了陛下。”
    得到了期望的回答,楚朝很是开心,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又牵着沈时寒的衣袖絮絮叨叨个不停。
    “沈大人你知道吗?其实我见过皇兄很多次了,在他不知道的时候。”
    “皇兄那个时候还是太子殿下,每日都要去宣政殿陪侍父皇,途中会经过月西阁。我和其他几位皇兄便日日守在那里,远远隔着竹林看他一眼。”
    他现在讲来,眼中也难掩崇拜之意。
    也难怪,当时的楚宁尚是储君,一身锋芒掩于底下,又生得一副清风霁月的温润模样。
    何人不道一声端方雅正,德才兼备,有明君之风。
    对于当时年幼的皇子来说,有这样一位兄长在前,怨怼压抑是有,矫首昂视也不足为奇。
    沈时寒没有打断他,楚朝又道:“其实我一直就很喜欢皇兄的,每次上课,太傅讲得最多的就是皇兄了。他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在阿朝眼里,简直就是一个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存在。”
    何其有幸,他虽经历过那场浩劫,却没切身体会过。
    裴氏将他护得极好,他躲在水缸里,只能闻见空气中飘散着的淡淡血腥气。
    到底年幼,虽心生惧意,只要没有亲眼瞧见,便是半知半解,懵懂不清。
    再睁开眼,就已被沈时寒带回了丞相府。
    是以在他心中,楚宁一直未变,仍是他心目中三年前与他隔了一段云山雾罩般遥远距离的皇兄。
    只是三年前的他淡漠且疏离,三年后的他却温柔随和,主动拨开了云雾,朝他走了过来。
    想到此,楚朝又忆起一事,兴奋道:“啊!对了,当时与我们一起躲在竹林看皇兄的还有不少宫女呢!也是,皇兄生得那般好看,叫我我也心生喜欢,想多看几眼。”
    沈时寒清冷的眉眼总算有了松动,他垂眸看了楚朝一眼,又看向不远处檐下被风吹得明明灭灭的灯笼,淡淡提醒他,“殿下,东宫到了。”
    第132章 是眼中人,也是心上人
    沈时寒与楚朝离开后,楚宁就捂着被子,整个人窝进了床榻里,唉声叹气。
    绿绮端了药进来看见,不由抿唇笑她,“陛下注意着些,这外间可还有宫人候着呢,若是听见了您这中气十足的声音,这唱了许久的戏可就穿帮了。”
    楚宁翻过身,又从锦被里滚了出来。
    “绿绮。”她唤了一声,又叹道:“得罪了沈大人,朕该如何是好。”
    “陛下得罪沈大人的地方可多着呢,现在不是还好好的吗?”
    绿绮看得通透,打趣了她两句,这才递了药碗过来,“陛下还是愁一愁年节吧。太后娘娘疯魇的消息一直这么压着也不是回事,年节总归是要出来露脸的,到时朝臣们瞧见了,陛下可怎么办呢?”
    绿绮说着,不由满脸愁色,这下倒是轮到楚宁宽慰她了。
    “不怎么办。”
    楚宁坐起身喝了药,又拿帕子拭了拭嘴角,才接着道:“朕都卧床不起,缠绵病榻了。他们难不成还能将朕从床上硬生生拽起来吗?”
    她说得轻忽随意,心下却也知,便是拽不起来,乌泱泱的一群人跪在面前也是够糟心的。
    更遑论等她“死”后,史书上不定怎么指责她呢!
    想到此,楚宁又对绿绮道:“要不朕现在便将死后的谥号定好吧?不然等那群老顽固来定,肯定就是什么厉啊纣啊幽啊一类的恶名。朕怕朕日后真下了地府,老祖宗都得戳着朕的脊梁骨生生将朕给戳活了。”
    她是真的愁,愁得眉头都快拧成了结。
    绿绮却被她逗笑了,揶揄道:“戳活了还不好吗?”
    楚宁沉默不语地看着她,心说,这小姑娘真是越发没大没小了,眼里怕是她这个当陛下的威严一点都没有了。
    “陛下且安心吧!”绿绮道:“陛下洪福齐天,福寿绵长,日后定是要长命百岁的,戳脊梁骨的事还早呢!”
    她笑了笑,又抿唇道:“不如还是先考虑考虑,待会儿沈大人回来,陛下要作何解释吧?”
    楚宁:“………”
    这威严哪里是怕没有了,分明就是一丁点都不剩了。
    沈时寒送了楚朝回东宫后又去了趟礼部,储君册封一事定的仓促,多的是需要注意提点的地方。
    等从礼部绕了一圈回到未央宫,楚宁已经睡下了。
    时至深夜,殿内却还燃着一盏烛火,是楚宁特意吩咐绿绮留着的。
    昏黄烛光下,床榻上的被褥微微拱起。
    楚宁是侧着身子睡的,从沈时寒的角度望过去,只能看见她一头微乱的青丝散在外面。
    沈时寒撩起衣摆,于床榻边坐下,又耐着性子看了她良久,才淡淡道:“陛下装睡装得不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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