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档口,亦真亦假之时,婉婉一时也有些分不清楚,只能并退左右,问管家,“父亲他不是……”
    管家是容怀仲心腹,容怀仲装病这事他自然也知道。
    “不是!”管家愁苦着脸道,“老爷今日的确是打算好按计划称病的,但晨时二姑奶奶突然上门来寻老爷,二姑奶奶走后没一会,老爷便突然病了!”
    今儿容怀娟突然登门求见,原容怀仲放了狠话,与她断绝兄妹关系,从此以后再不相见。
    可耐不住容怀娟哭诉,一直跪在外面左一声兄长,右一声哥哥的,把自己弄得可怜。
    容怀仲为免不必要的麻烦,实则血脉相连,也是软了心,便应了与她一见。
    见面过程管家全程在外面守着,很是平静,管家本以为是二姑奶奶悔悟了,结果竟闹出了这么一遭。
    外界的消息是翊王在鲲县病重,生死不明,再加上良王正好也不在京中,这等千载难逢得好时机,让邕王决定在除夕三十当天发起宫变,逼圣上退位,禅让皇位于他。
    “姑母来过?”也不知是女孩子的直觉,还是怎么,婉婉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忙起身跑去父亲房中,此时容怀仲已经被下人扶着躺在床上,面色惨白,神智不清。
    小厮说:“管家走后,老爷呕了口好大的血,然后就昏倒了。”
    “父亲?”婉婉在床边试图唤了几声,没有任何反应。
    小厮呈上那染了血得棉帕,漆黑漆黑得血迹,竟与墨汁一般。
    婉婉与管家见了皆是震惊,此时桌上还放着容怀仲见容怀娟时,喝了一半的茶水。
    婉婉拔下她发上的银簪,管家立即将银簪放入茶碗中,果然是黑的。
    父亲中毒了!
    这时本出去请郎中的小厮,满头大汗的跑回来道:“管家!咱们府门前突然有许多官兵把守,那些官兵凶神恶煞,根本不让出啊!”
    翊王生死不明,良王又不在上京。
    邕王在这个时候选择逼宫无疑是最好的机会,此时大量军队涌入上京城中,最先控制得,便是在朝中有撼动地位,却又与他对立的几位权臣。
    容怀仲自然是首当其冲,这些昨日他们在萧园便已说过,也是早就准备好的。
    可那是在父亲装病的情况下,就是把容府围得水泄不通也没什么,可如今父亲中了毒,急需请郎中解药,这便是最要命的了。
    “这么快!”管家一时愕然邕王的速度,昨儿他与容怀仲谈起时,还推测许在除夕发难,结果二十九便……
    如今容怀仲被容怀娟下毒昏迷,且正值邕王宫变这个档口。
    此事必有蹊跷,可事已至此,如今还来不及考虑这个。
    越是到火烧眉毛,性命攸关之时,越不能自乱阵脚。
    院子里,已有下人开始慌乱了,婉婉攥紧了帕子,咬唇思索片刻,让管家去门前与官兵游说。
    就按着一开始计划得那样,做出火烧眉毛,事态紧急的样子,不要露出丝毫破绽。
    诚然邕王就是要治父亲于死地,必不肯放人出去请郎中的,所以她叫十个保镖来,与她一起从密道出去。
    她去萧园请郎中为父亲诊治,保镖则派出去找容怀娟。
    她不知父亲中得是什么毒,万一这解药只有下毒之人才有,婉婉不敢冒险,“务必要将她找到,抓回来!”
    十个保镖齐齐保证,“小姐放心!”
    虽然十个保镖身形单薄,婉婉起初很是惆怅,但多次救她于危难且功夫高强,婉婉已经对他们越来越信任,看着越来越顺眼。
    “好。”
    婉婉点头,十个保镖过了暗道便以轻功消失在院中,抓人去了。
    周管家见到婉婉,以为容小姐来找殿下,便说今日不巧,殿下并不在园中。
    婉婉走得急,有些喘,嘴里冒着哈气儿,头上不知在哪刮了雪。
    她道:“周伯,我不是来找殿下的,我是来找您的。”
    邕王宫变谋反,军队已经进了上京城,如此形式紧急得情况,她自然知道先生此刻人肯定不在萧园。
    “找我?”周管家先是一愣,随后略有猜测,“可是府中出了什么事?”
    婉婉点头,“我父亲中毒昏迷不醒,府里又被官兵包围,府中人出不去,恳请管家帮我请位郎中来,为我父亲医病!”
    周管家一听,神色大变,知道事态紧急,一边安慰婉婉,“小姐莫急。”
    一边忙派人出去,“快去请冷太医过来。”
    冷太医是高湛的心腹,没一会,便提着药箱匆匆赶来。
    两座府园虽是一墙相临,但只后院向靠,正门皆在两条不同街道上,所以并未惊动外面的官兵。
    不出婉婉所料,容怀仲的确是中了毒,且这毒剂量很大,若不得及时医治,用不了一个时辰,便会被毙命。
    这时十个保镖也把逃跑的容怀娟抓了回来。
    被宣平伯府赶出来的容怀娟犹如一只丧家之犬,早已没了伯爵府夫人该有的风光派头。
    她见到容怀仲病卧床榻,冷静得,就像是在她的预料之中,丝毫不见半分惊异之色,这无疑也证实了她便是下毒之人。
    婉婉对这位黑心肠的姑母并无什么话可说,让保镖抓回她,只是不想放过任何一丝救父亲的机会。
    既方才冷太医说这毒他可解,那么容怀娟便没了可用价值,既无用她见看都不愿看一眼,便只吩咐:“待事过之后,将她送入内狱。”
    保镖甲应声说:“是。”
    这时冷太医过来禀报,“容小姐,解药已经喂给容大人服下了,但其毒剂量太重,能不能解,还要看明日之前,容大人能不能苏醒,若苏醒便已无碍。”
    婉婉颔首,一颗心到底还是悬在了半空,她道了声“劳烦冷太医了”,便叫管家去送。
    冷太医多少也有耳闻翊王与容家小姐之间的关系,且周管家既能请他过来,便也能品出这其中几分玄机。
    若传言是真,那么躺在床上的容大人便是翊王的岳丈,岂敢怠慢。
    他俯身,说他明儿一早还会过来为容大人诊治后才退下。
    婉婉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正欲起身去看看父亲。
    结果原本神色还异常平静的容怀娟,听太医说容怀仲还有救后,竟奋然想要起身,力气大的两个保镖都按不住。
    “太医?哪来的太医?”她根本不愿相信这是真的,伸着脖子往里看,执迷道:“官兵把这围得苍蝇都飞不出去,怎么可能会有太医?”
    何止有太医,还配出了解药,解了毒。
    这怎么可以!
    容怀娟不愿相信这个事实,可婉婉却觉得有些可笑。
    “姑母都能被我的保镖从外面不动声色的抓回来,这里有太医很奇怪那?”
    她做了那么多错事,却丝毫没有半分悔悟。
    方才见到姑母,婉婉还可以保持平静的情绪,也算是晚辈留给长辈最后得体面。
    可瞧着容怀娟歇斯底里得喊着这不该有太医为父亲诊治的样子,便是最后一丝体面也被她撕破了。
    “就那么想要至父亲于死地?”她攥着帕子的手在隐隐颤抖,红了眼眶,“这么多年处心积虑,你到底想要什么?”
    “啪!”得一声,衣妈妈走上前,用尽毕生得力气,狠狠给了容怀娟一个巴掌,直打得衣妈妈得手都没了知觉。
    她痛恨道:“老爷对你那么好,捧在手心里一般,所求没有不应得,你是疯了,下毒杀害自己亲哥哥?”
    容怀娟显然没反应过来,待她看清打她的人是衣妈妈,被压着得身体挣扎着,狠狠啐了口。
    骂了句“老刁奴!”
    那模样恨不能生吞活剥。
    而这一巴掌并不能打醒容怀娟,反到让她更加疯魔了般,发髻横乱得似个疯子反问:“兄长对我好?”
    她仿佛是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般,不可置信仰头大笑:“兄长对我再好,又怎如比得过苏氏那个贱人和那贱人生得孩子!”
    “若不是她的出现,抢走了这世上我唯一的亲人,兄长又怎会不要我!”
    容怀娟仿佛被戳到了痛处,她自认为,从小到大和兄长一起的生活很平静,直到苏氏的出现,彻底打破了这样的平静,一切都变了。
    原本照顾她,眼里心里都是她,成日围着她转的兄长,从此眼中又多了一个人。
    而这个人一出现,就将他的心占据了一大半,他再不会日日来关心她,而是整日整日得与妻子腻在一起。
    容怀娟一辈子都没想过,有一天她会失去兄长对她全部的爱。
    这就仿若一个吃惯了独食的人,突然有一天要将自己的食物拿出来与另外一个人分享,且这一分,几乎就是全部。
    她接受不了眼中再无她的兄长,更接受不了被兄长忽视后,还要眼睁睁看着兄长眼中装满了别人。
    所以她将自己嫁人论成是被嫂子不容而扫地出门,她将兄长成婚论做是抛弃她。
    在她的世界里,兄长本就该属于她一个人。
    “夫人是老爷得妻子,小姐是老爷得亲生骨肉,他们对你何曾亏待过?”衣妈妈真是恨哪,这都哪来得谬论,“夫人那么善良,岂是不能容人的人?若非你日日夜里不是称病就是害怕,骗老爷去你房中陪你,夫人又怎会提议,为你议亲?”
    有容怀娟在,苏氏与容怀仲便没过过一天消停得日子。
    她不是在兄长的新婚之夜闹肚子痛,就是怕打雷,怕下雨,梦魇做噩梦,甚至还时时提起他们小时候,苏氏未曾参与过的事。
    搅得和府上下不宁,最后甚甚至仗着他们是血肉至亲,在容怀仲跟前衣着不整也不遮掩,全没了男女大防。
    而这一切得一切,已经远远超过了兄妹之间该有得尺度,更严重影响了苏氏与容怀仲正常的生活。
    冰雪聪明的苏氏如何看不出容怀娟是过度依赖占有容怀仲,这其中存有的问题。
    若非如此,苏氏也不会为容怀娟那么早议亲。
    说到此处,衣妈妈狠得牙根痒,“当年夫人做主将你嫁出去是对的,你就是个不知廉耻的白眼狼!”
    “我不知廉耻?是你们的出现,打破我和兄长的平静生活,还让我嫁给了我不喜欢得人!”
    提起她的婚事,容怀娟仿佛厌恶至极,可明明婉婉从小到大见到姑母,她都会为她嫁进伯爵府而沾沾自喜,可此时她仿佛厌恶急了。
    而姑母下意识竟没有否认衣妈妈的质问,仿佛在眸中意义上,她就是默认干涉了父亲和母亲的感情生活,这更令婉婉震惊。
    之后衣妈妈和容怀娟又说了许多,起初婉婉还不太能听懂,但她已经不再是小孩子了,渐渐得,她隐约似是明白了什么。
    原来姑母做这些,并不是为了母亲留下的遗产,而是……
    最后,衣妈妈问出了隐藏在她心底十几年的疑问,“所以先夫人得难产并非意外,而是你筹划害死得对吗?”
    婉婉原本还在游离得思绪一下被衣妈妈的话拉拽了回来。
    衣妈妈向来是个谨言慎行的人,没有十足的肯定,她不会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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