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我不愿给三妹内丹!”一身戎装的伊诺掀开流笙殿的珠帘,怒斥自己的大哥。
    看着自家儿子这身装扮,元昊的面目不知喜惧,但伊诺的一身戎装却也在提醒着元昊,救女儿的时间不多了呀!虽说万年前那场圣战,西海损失也颇为惨重,纵使百般不愿前往清净天勤王,但神界毕竟是四海的根基,唇亡齿寒的道理元昊还是懂的。若是,若是和炎龙一族联手?不不不,脑海中甫一出现这个念头便被元昊自己否决了,与虎谋皮,不可不可。
    “银川,银川。”一直守在自家女儿身旁的龙妃看着女儿的右手手指缓缓动了动,多日的等待,龙妃不禁喜极而泣。
    银川缓缓睁开眸子,眼前的景象有些陌生,明明上一刻还在大夏皇宫,四周均挂着白绫,如今这放眼望去怎么俱是些红色,红的有些刺眼。
    看见银川吃力地试图坐起,一旁的侍女急忙扶住银川,拿来锦枕垫在银川身后。
    “王上,王上,公主醒了!”还跪在地上的龙医迦檀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也打破了元昊、哈尔敦和伊诺父子兄弟三人间的微妙气氛。
    逐渐适应了周遭的环境,银川探出头去,一一看了自己今生的亲人一眼,父王身边没有了那祸国殃民的没藏,母妃也依旧是那么慈祥和蔼,大哥二哥虽然看起来依旧不和睦,但毕竟,毕竟活着,唯一不同的就只有叶昭,自己跪在父王的兴庆殿外三天三夜也要嫁的人,如今,怕是正环抱着他的表妹,在那人耳畔诉说着不属于自己的甜言蜜语。
    犹记前世在自己还是大夏公主拓跋银川的时候,一日兴冲冲地去找自己的驸马(——木易,彼时叶昭还用这个假名字欺骗自己,“木易“,合在一起不就是一个“杨“字吗,北宋的杨家将,南宋的叶家军。),却看到了:
    “阿昭的字有进步。”叶柳儿巧笑嫣然道。
    “那惜音奖励我什么呀?”叶昭回身,满目粲然,银川分明看了一种名为“宠溺“的柔情。
    叶柳儿,叶柳儿,不就是叶昭的柳儿吗,自己真傻,也怪那名为“柳惜音“的女子太过玲珑剔透,周旋在自己的哥哥和父王间,却从不曾让谁得手,原来,原来是心系自己的驸马呀!
    银川本以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各自相安无事,她还是怕此事被父王哥哥知晓后,叶昭会身首异处,但孰料,前一秒还对你百般殷勤的驸马,下一秒就化作了杀人的剑,里应外合,自己成了亡国公主,国破家亡,千夫所指。恨吗?怎能不恨?可一颗心放出去了就收不回来了。
    “你走吧。”叶昭放自己离开南宋天牢。
    “叶昭,你就没有什么对我说的?”银川恶狠狠道。
    “是,是叶昭对不住你。”
    对不住吗?叶昭,你一句对不住,就对得起我对你付出的一腔深情,对得住你反唇相讥,屠我父兄,毁我家国?
    但,再来一世,成了西海银川公主的自己还是义无反顾,飞蛾扑火般地倾心“昭哥哥“,可,到头来呢!
    “禀告王上,东海来人了。”
    “好,来人呢,服侍公主梳妆!”元昊心下大喜,又转向女儿,“银川,嗯,总算没有辜负父王的一番苦心。”
    昆仑山昭惜堂
    柳惜音一身白衣,及腰青丝熨贴地散在背上,腰身宽松,整个人虽显松鹤之姿却难掩身量的单薄。这已经是叶昭走后的第八个月了,柳惜音忆起当日自己亲自喂叶昭喝下忘忧汤,那时的叶昭还扬起笑脸,连声夸奖自己的厨艺比前世还要精进。思及此,柳惜音心中生痛,是自己亲手推走了阿昭呀。
    阿昭,希望你不要恨惜音,你是九天翱翔的龙,惜音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能得今生相守,已然无憾。
    “小姐,您怎么出来了?大夫说您这个时候要当心呀!”红莺急忙上前扶住自家小姐。
    “红莺,你看,下雪了。”柳惜音一手扶住肚子,一手伸出手去触摸晶莹的雪花。
    “小姐,“红莺险些落泪,她知道自家小姐是在思念姑爷呢,小姐的命可真苦,自小父母双亡,又数年失明,好容易有了个自己的家,姑爷还走了,不知所踪,留下小姐一人苦熬着日子,小少爷也不乖,遇喜至今,不知让自己娘亲遭了多少罪,头几个月是吃什么吐什么,后面几个月便是无休无止地嗜睡,身子也比一般孕妇的重,走几步路都得艰难地挪动步子。”外面天冷,咱们回去吧。”
    “嗯。”柳惜音应了一声,将柔荑搭在红莺手上,正准备转身回房,却是眼前一黑。
    “小姐,小姐!”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21章 斯人已去母子相依 势
    南天星朝夕堂
    “夫人,用力呀!”一旁的稳婆焦急地引导着柳惜音生产。
    “嗯~啊~”柳惜音的手紧紧攀着床头,香汗淋漓,身下的床单早已被血水浸染,可孩子却迟迟没有出来的迹象。
    “夫人,用力呀,深呼吸。”稳婆也是没有法子,这都两个时辰过去了,柳惜音本来身子就弱,偏偏这孩子还,唉。
    柳惜音努力配合着稳婆,可渐渐地一点力气也没有了,神识也逐渐不清明起来。
    小路子在门外不安地踱着步子,听着内室传出柳惜音撕心裂肺的喊声,看着来来往往的丫鬟端出一盆又一盆血水,这,这可如何是好呀!
    小路子望着远方的天空,双手合十,默念起来:爷呀,您就显显灵,保佑保佑王妃吧。又转身向内室拜去,小祖宗呦,您快出来吧,别折腾你苦命的娘亲了。
    突然间,一道金光先是划过朝夕堂的上空,又钻进了藏音阁内室。
    屋内柳惜音痛苦地带着泣音的一声喊叫,继而跌落在床,再也没了力气。
    昭惜二人的孩子,呱呱坠地。
    “哇,哇~”嘹亮的婴儿哭声传出。
    “恭喜夫人,是个小少爷。”稳婆熟练地包好婴儿,把他抱到柳惜音跟前,柳惜音艰难地撑着眼皮,伸出手摸了摸儿子皱皱巴巴的小脸,心中满是幸福,温笑着,“阿昭。”
    “啊!”上一秒刚听得小主子降世,松了一口气的小路子正靠在房门前的柱子处擦汗,突然屋内又传出稳婆的惊叫声,此刻小路子也顾不得什么男女之别了,何况,他本就不是什么男子,小路子径直推开门进了内室。
    小路子进了屋,看见稳婆一脸惊慌地望着怀中的婴儿,小路子给那稳婆施了个定形咒后小心翼翼地接过险些从稳婆手中滑落的小主子。
    襁褓因着方才的拉扯有些散落,小路子从空隙中看见自家小主子那条散着金光的龙尾和若隐若现的龙角,他將襁褓严严实实地裹好,颇为得意地向一旁被自己定住的稳婆一笑:“哼,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们家小主子可是龙族,看这尾巴、这犄角,多可爱。”
    小路子说着,全然不顾及一旁稳婆甚至可说是有些惊恐的表情,龙族?天上飞的龙?好像方才是有一道金光闪过来着。
    “喂喂喂,你一个男人,怎么能随便进我家小姐的屋子。”一旁的红莺,如今只有嘴巴能动。
    “红莺姐,得罪了。”方才施咒施得急了,没成想将整个屋子的人都定住了,见此,小路子急忙解开红莺的定形咒,给红莺行了个揖礼。
    “红,红莺。”方才看了一眼儿子后便沉沉睡去的柳惜音听见房中的喧闹也幽然转醒,欲要起身。
    “小姐,您慢点儿,来。”红莺上前將枕头垫在自家小姐背上,扶着柳惜音起身。
    “王妃,我,我出去。”小路子也知晓自己一个“男人”在自家夫人的内室无论是出于何种原因总是不合适的,手足顿时无措起来。
    “无妨,”柳惜音的声音还是有些虚弱,她倒是知晓眼前这位路总管的真实身份,叶昭曾和柳惜音说过小路子——虽然小小年纪因为家里穷就净身进了龙宫当内侍,心思却是极清明的,并不因着自己身子的“残疾”而自怨自艾,“劳烦路总管把孩子抱过来吧。”
    “好嘞,王妃。”小路子將怀中的小主子交到他娘亲手中,柳惜音看着怀中的儿子小小的额头上那处若隐若现的一对龙角和身后那条晃来晃去的金色小尾巴,先是一愣,继而展颜道:“昶儿,昶儿乖。”
    柳惜音凑上去亲了亲儿子,小家伙虽还未睁眼,却是很给面子地给自己娘亲咧了咧嘴。
    叶昶,是叶昭在时给起的名字。
    西海流笙殿
    银川浑浑噩噩地被侍女们簇拥着起身梳妆,周遭俱是醒目而刺眼的大红色喜绸,来往的宫人们也连连给自己道贺,恭喜自家公主和东海太子南斗星君叶昭的大婚之喜。
    东海太子?南斗星君?叶昭不是已经娶了柳惜音吗?呵,前世有那赵玉儿从中作梗,叶昭没有娶到柳惜音,今生成了神君的叶昭,不是宁可剔除万年龙骨,也要和转世成凡人的柳惜音在一起吗?大婚?关自己什么事?!
    银川就这样怔怔地看着铜镜中较之往日更为明艳动人的自己,面无喜怒。
    “我来吧,你们都下去吧!”龙妃卫慕氏这时走了进来,示意侍女们退下。
    “唯。”一众侍女们纷纷福身离去。
    卫慕氏显然是看出了女儿的心思,接过还在给自家女儿梳头的侍女手中的梳子,“丝娜,你也下去吧。”
    卫慕氏站在女儿身后,开始给她梳妆:“银儿,开心些,今日不是你一直以来盼望的吗?那东海的迎亲轿子就在兴庆殿外,来,笑一笑,开心些。”
    银川依旧不语,前世自己还是大夏大银川公主之时,也是如今这般的场景,她怀揣着满腔的深情嫁给文武双全、相貌堂堂的“木易召”,以为自此幸福生活就开始了,在她心中“召哥哥”比草原上任何一个男子都要好,能嫁给他是自己三生修来的福分,孰料……银川不愿再去回忆那段伤心的往事。
    梳妆停当,卫慕氏放下手中的梳子,走到女儿跟前,执起女儿的手,语重心长道:“银儿,母妃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但有时候我们身居高位之人必须懂得如何运用手中的权术,才可以达到自己想要的,你,明白吗?”
    看着女儿似懂非懂的样子,卫慕氏继续道:“你高贵的血统与样貌在这四海之间无人能及,你要让叶昭明白,只有你才配站在他的身边,只有你才能帮他,你要让他离不开你,甚至,有时候,让他也来,”龙妃顿了顿,“有时候甚至可以让他来求你,银儿!你身后可是我们整个西海!”
    “嗯,女儿知晓了。”
    看女儿的样子,自己的话还受用,于是卫慕氏继续道:“至于那个凡人,根本不足为惧,我们龙族拥有数十万年的生命,而她,一个凡人,只不过是短短的数十载,如今,炎龙肆虐,神界大乱,你父王、哥哥们都是他叶昭去清净天勤王救他母亲不可或缺的助力,到时,他不仅会感激你,还会敬重你,到那时,那个凡人,早就不知道去哪里了。”卫慕氏说到最后,刻意咬重了“凡人”二字,面露不屑,甚至隐隐流露出一丝寒光。
    原来,母亲是靠着这样的手段才稳坐西海唯一王妃之位的?但,如此一来,母妃真的开心吗,那真的是她想要的生活吗?那,母妃与父王的一切是爱情还是一场势均力敌的交易呢?
    银川摇了摇头,迫使自己不去深究,但无论是爱情还是交易,今生的母亲不是赢了,那作为母亲的女儿,自己也一定要赢,她要让叶昭知道,无论前世今生,只有她大夏的公主,西海的龙女,才配做王的女人!
    “王妃,公主,吉时已到!”宫人在外通传着。
    “知道了,且候着。”
    卫慕氏说着將女儿的三千青丝挽成髻盘在头顶,又给她盖上盖头,捏了捏女儿的手,温声鼓励道:“银儿,母妃相信你!”
    西海三公主拓跋银川也回握住母亲的手。
    这一次,属于我的,我一定要争!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注释】
    天权帝:叶昭的母亲。
    赵玉儿:《昭惜辞之天上人间》第一世中宋朝的南宁郡主,自幼倾慕叶昭,后求其皇伯父赐婚,生生拆散了昭惜二人,可以说是昭惜二人后来一切不幸的始作俑者。
    第22章 护主心切情意难明将军
    南天星朝夕堂
    柳天拓甫一听闻自家侄女产子的消息后便带着夫人来看望侄女,柳怡画本也要来看望,但她与楚演成婚在即,许多事都要准备,加之怕自己这个新嫁娘与柳惜音互相冲撞了,便没有成行。
    “老爷,这,”柳夫人望着满院姿势各异、站着一动不动的人,还隐约闻到一股子鱼虾味,加之方才叶昶降世时的那道金光划过清河镇上空,怕是整个镇上的人都看见了,究竟是福是祸,尚且未可知。思及此,柳夫人心中闪过一丝不详,自己也拿不定主意,便向自家夫君求助,“这,夫君,你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惜儿应该不会有事吧!”
    “夫人,莫怕,随我来,小心些。”柳天拓将自家夫人护在身后,小心翼翼地在朝夕堂中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地摸索着。
    院中景象如此,也是小路子性急了,但方才稳婆那一声惊叫着实是吓坏了小路子。不过院子里都是东海的人,也没什么需要隐瞒的,小主人的身份他们自然知晓,只是如今定形久了,修行尚浅的几个小子和丫鬟已有些维持不住人形,是以身上的鱼腥味也有些掩盖不住了。
    “路总管,有劳看看外间是何人?”柳惜音抱着叶昶,挪了挪身子道,方才她似是听见了叔叔和叔母的声音 。
    “唯,王妃,我这就去看。”小路子出了藏音阁,细细地将门掩得不让一丝风透进。
    刚下了廊阶,便看见了战战兢兢的柳天拓和柳夫人,风漾过,小路子自己也是闻见了一股子愈发浓重的鱼虾味,糟了!但不好立时发作,只得满面笑容地迎上去,“您来了呀,请前厅等候,来这边请。”说着將施法的手藏在身后,趁着柳氏夫妇未曾注意,急忙解了一院子人的定身咒。
    “老爷,夫人,这边请。”甫一解除禁锢,丫鬟小厮们身子一松,动了动僵硬的脖子,带着更为惊疑地柳氏夫妇去了朝夕堂前厅。
    看着两人走远了,小路子连忙走进内室,除去了一众侍候着的丫鬟和稳婆的禁锢,丫鬟们都是东海来的,因着柳惜音是凡人的缘故,稳婆才请了个清河镇上有经验的。
    小主子的身份是个秘密,小路子想着便举着手,靠近愈发目瞪口呆的稳婆。
    “大爷,大爷不要呀!”稳婆吓得连连后退,“我什么也没有看见,什么也没有听见。”
    “路总管,你……”柳惜音有些担忧道。
    小路子却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手覆在稳婆双眼前,稳婆一愣,旋即笑着凑到柳惜音床前,时间又回到了柳惜音刚产下叶昶时,“恭喜夫人,是个小少爷。”
    犄角也看不见了?龙尾呢?自己一个大活人站在眼前似乎这稳婆也看不见了,看来自己来朝夕堂前苦练的这个障眼法还挺管用,小路子在旁长舒一口气。
    “有劳您了,”柳惜音抱着孩子,一脸笑意地给稳婆微微点头致意,“红莺,带这位婆婆下去领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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