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氏待要说什么 , 韩妈妈先一步道:“瞧这天有些阴上来了,怕要落雨,要不先把这些箱子抬屋里去,里头都是大娘子惯常用的东西, 抬进去也好安置, 使唤起来也能方便些。”
    尹氏刚就瞧见这两个大箱子,还想着不知装的什么东西, 怎抬院里来了, 如今听韩妈妈一说, 竟是皎娘的东西,不免愕然:“你说啥,这箱子是皎娘的?怎么可能,她哪里来的这么多东西?”
    韩妈妈指了指前头一个箱子道:“这一箱子是大娘子平素里穿的衣裳鞋子,后面那箱子是妆匣首饰跟一些零碎东西,都是日常使的,因大娘子这次回来的匆忙,不及仔细收拾,只带了几样常用的,不过您老也不用担心,六爷一早便吩咐下了,若缺了什么遣人回去取来便是。”
    尹氏听的愈发迷糊:“妈妈是说你们要留下?”
    韩妈妈:“李顺儿是府里的管事,府里一些杂事多离不得他,那几个小子在这儿也不方便,过会儿便跟他回去了,只老奴跟两个丫头留下伺候大娘子。”
    尹氏一听李顺儿几个一会儿就走,刚放了心却又听韩妈妈说她跟两个丫头留下,忙道:“这些日子亏得妈妈跟这两位姑娘照应我家皎娘了,如今既然家来了,哪里还能劳动您几位。”
    韩妈妈:“您老可不用客气,这是六爷的吩咐,老奴等自然要遵从,再有,大娘子如今正调养身子呢,除了一日三顿药膳不能断,平时的茶水点心也要格外精心,不能有丝毫差错,若逆了药性可不得了,且前头那些好容易见的成效,也尽废了,不瞒您,老奴跟着两个丫头知道些药理,之前便伺候惯了大娘子的,正因这个缘故,六爷才遣了过来。”
    尹氏一听是真没法推拒了,毕竟自己闺女的身子要紧,打皎娘落生,老两口子便为女儿的身子操心,求医问药折腾了十几年,险险的养到大,方好了些,却仍是弱,寒凉冷热都不能沾,便如此,平日里也是小症候不断,到换季的时候,必要闹场大病,瞧了多少大夫也都说胎里带的毛病去不了根儿。
    正因这个缘故,两口子当初未想过女儿嫁人的事,毕竟这不能生养就断了香火,也怕女儿嫁出去受委屈,这养弱的身子,肩不能担担手不能提篮,便识文断字也没多大用处,若不是潘复当日屡次登门,赌咒发誓的说他爹娘早丧,也无兄弟姊妹,他这一支上香火断不断的无人在意,雇了使唤婆子不用皎娘操心家务,又是玉秀才教过的学生,也算知根知底,才应了亲事。
    哪知,这才一年就生了变故,那潘复瞧着老实本份,内里却是个花花肠子,嘴里说不需传香火,却以无子为由写下和离书,逼的女儿和离了也不敢家来,若不是遇上了那位叶氏夫人心肠好,收留了皎娘,这既已和离又不敢家来,不是把人往绝路上逼吗。
    到底是菩萨保佑,这丫头命中有贵人相助,不仅得了个安身之处 ,身子也好了许多,刚一照面,尹氏就知道康健了许多,虽仍是瘦,脸色却红润了,心里本还纳闷,怎受了这么大委屈,不仅没闹病倒还见好了?
    如今听了韩妈妈的话,方明白其中缘故,不禁道:“莫非你家六爷是大夫?”
    韩妈妈略顿了顿,方道:“六爷的确通晓医理。”
    这话,尹氏便自动理解成是了,心道,莫非真是菩萨显灵保佑,自己闺女这运气也忒好了,被那混账潘复逼着和离,本是一桩坏事,不想却得遇贵人,先是那位叶氏夫人好心收留,继而还有这样一位通晓医术的大夫上心治病,这可真是鸿运迎头,坏事都变成好事。
    不过,那位叶氏夫人好心收留,说是跟皎娘投缘勉强说的过去,这位梁六爷对皎娘如此上心是图什么,况,不仅上心治病调养,回家还派了这么些人护送,这位韩妈妈跟那李管事,自打进了院,对自己两口子便格外恭敬,明摆着是把皎娘当主子了,可两家一不沾亲二不带故的,这主子是从哪儿算的呢?
    尹氏虽不好拒绝韩妈妈带着两个丫头留下,心里却满是疑惑,怎么也想不通这里的事儿,尤其李顺儿带着几个小子走了之后,韩妈妈跟那两个丫头根本不用自己管,便各自分工明确的做起事来。
    两个丫头去了灶房,那么干净好看的姑娘,干起活来却格外利落,不大会儿功夫便把灶房收拾妥当,药粥熬上便烧水烹茶,玉秀才在堂屋里瞧着眼睛都直了,怪不得刚才除了那两个大箱子,又搬进来好几筐东西呢,闹半天都是厨房使唤的,小到锅瓦瓢盆,大到熬粥用的炉子,烧的炭,一应俱全,瞧着两个丫头出来进去的忙活,都疑心自家这院子莫非易主了?
    玉秀才疑心,尹氏却是心惊,她本是过来跟女儿说话的,想着虽不好直接问,或能旁敲侧击的打探一下,那位梁六爷的底细,最要紧尹氏想知道自己闺女的心思,是不是自己猜度的那意思,若不是倒好办了,知了多大的人情,横竖往后寻机会谢人家便是,若是那个意思却有些麻烦了。
    第125章 你可中意他?
    未等她打探呢, 一迈进屋就惊住了,若不是确定是自己家,真以为走错屋子了呢,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 屋里都变了样儿,从床上的帐子到被褥,乃至桌案上的摆设都换了, 地上还铺了毡垫,难怪那么两大箱子东西呢。
    尹氏瞧着那干净的毡垫,看了看自己脚上的鞋,虽说不用下地干农活, 却总出来进去的跑,鞋上难免沾上土,这要是踩上去挺干净的毡垫不就糟蹋了, 故此站在外头略有些局促, 犹豫着自己该不该进去。
    皎娘正低头绣花, 这个鞋帮子先前本是给阿娘上寿用的, 因此描的松龄芝寿的纹样, 这个纹样寓意好,绣起来却颇费功夫,皎娘先头打算着,离着阿娘寿辰还有些日子, 怎么也能做好了, 也就绣活儿麻烦些,只绣好了鞋帮子, 鞋底儿是现成的, 上了帮一裹边儿就成了, 哪想偏赶上自己闹了场病,虽不打紧,到底耽搁了针线,等病好了,歇养过来便到了出嫁的吉日,想带去做,不想临走却找不见了,去岁阿娘过寿的时候,赶着另做了一双如意纹样的让李妈妈送了来。
    虽也吉祥应景却不如这个纹样好看,如今既找见了自然要接着绣,趁着自己在家这些日子做好了,也好让阿娘穿上,好歹是自己的一点儿孝心。
    这一绣起花来,便认在里头了,也瞧不见来人,还是韩妈妈开口喊了声老夫人,皎娘方抬起头来,看见她娘站在门外抬着脚似要进来,又缩了回去,神色颇有些纠结。
    忙站起快步走了过去,伸手拉了尹氏进屋:“阿娘来了,怎么不进来,在外面做什么?”
    尹氏极力忍住不低头看那毡垫上自己走过的脚印,跟着皎娘进来,韩妈妈早搬了椅子过来放在窗下,尹氏坐下,韩妈奉了茶,皎娘接过递在尹氏手里。
    尹氏接了茶盏,心里愈发有些惊,玉家什么样儿,尹氏自然最清楚不过,家里虽算不得富裕,但两口子也绝不会委屈儿女,吃穿上比别人家不差,即便不差,也是寻常百姓人家,没那么多讲究。
    可今儿瞧女儿这一行一动的,真真是好日子过惯了的,尹氏虽不似丈夫读书识字有见识,却不傻,潘复那混账虽说衙门里有个差事,也不过是个抄写文书,能有多少月俸,便前头几年省吃俭用的有些积存,又是置房子置地,雇婆子,娶媳妇,也折腾的差不多了,自己当日都担心皎娘嫁过去受苦呢,后来让冬郎去瞧了,才放心。
    即便两人没和离,就凭潘复衙门里的那份差事,也供不起这样的日子,瞧着像没什么,可就如那韩妈妈说的,一茶一饭都格外精心。
    再说女儿这身上的穿戴,刚在院外一见着女儿,光顾哭了,未来得及细瞧,如今这一端详,可不得了,衣裳的式样看着简单,料子却能看得出是极好的。
    倒是未戴什么首饰,只头上挽了发,簪了一支银簪子,簪头镶着一朵玉兰花,小小巧巧的隐在乌压压的发鬓上,跟耳朵上的玉兰花坠子应是一套的吧。
    尹氏娘家贫苦,嫁了玉秀才就算过上好日子了,可她的好日子也就是吃饱穿暖,手里能攒下几个闲钱就高兴的了不得了,即便如此,也能瞧出好坏来,就她闺女这一身穿戴,别瞧着不起眼,可没一样孬东西。
    莫说潘家巷这些邻居家里见不着,便是潘府里那些主子奶奶们的穿戴也不过如此了。再有,瞧瞧这屋子,便知女儿之前过得啥日子,且瞧韩妈妈的神色,像是还有些不满意似的。
    尹氏越看越想越心惊,也越发想不明白那梁六爷跟皎娘倒是怎么个干系,韩妈妈颇识趣,知道娘俩必是有梯己话说,便寻了去看药膳的由头出去了。
    等她走了,尹氏方道:“ 这会儿屋里没外人了,你跟娘透个底儿,那位梁六爷跟咱家无亲无故的,怎对你如此上心,连府里的妈妈都遣过来给你使唤。”
    尹氏这 一问皎娘垂下了目光,虽知早晚瞒不过,却不知该怎么说,她跟梁惊鸿从头至尾就是一段孽缘,若非置身其中,她自己都不相信,世上竟有这样的事。
    见她低着头不吭声,尹氏却会错了意,以为说中了心事,闺女害臊了,遂道:“我是你亲娘又不是外人,有什么话不能跟亲娘说的。”见女儿咬着嘴唇仍是不开口,不免叹了口气:“还说出了门子这性子怎么也改了些,却怎还是这般跟个锯嘴的葫芦似的,得了,你既害臊,那娘说你听着,若说中了你点点头,这总成吧。”
    说着起身把椅子拉近了些,方坐下道:“娘问你那位梁六爷可是对你有意?”皎娘微微点了下头。尹氏虽早有猜测,可见女儿当真点了头,仍有些意外,忙又问:  “听韩妈妈说他是个大夫?”
    皎娘虽觉梁惊鸿大约不是什么大夫,但的确通晓医术,具体他是什么来历底细,皎娘无从知道,也不想扫听,想来韩妈妈既如此说,也是他吩咐的,既如此,便顺着他的意思好了,想到此便又点了下头。
    尹氏心里却更纳闷了,如今当大夫都这么厉害吗,瞧这排场比那些豪门大户都不差什么了,莫非家里有祖上传下的产业,这些事倒不着急,以后再问也不晚,当前先要弄清女儿的心意。
    尹氏又往皎娘跟前儿凑了凑低声道:“既然人家的意思明白了,那你呢?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不用害臊,横竖娘得知道你的心意,先头那潘复上门提亲的时候,我跟你爹就没问你的意思,结果却让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好在你命好,遇到贵人相助,不然真出了什么事,爹娘不得悔死,娘知道,你这丫头是个心里有主意的,既让他送了你家来,想必是信得过,只是这样的大事,娘还得问清楚了才能放心,你跟娘说句明白话,是不是心里也中意他?”
    皎娘满腹的委屈却不能说出一字半句来,只觉像是吃了黄连,苦涩难言,皎娘很清楚梁惊鸿的本事,便是再子虚乌有的事,只他想便能成真,而他既肯放自己回家,便有十足的把握,所有事都会照着他的意思,自己中不中意又能如何?
    想到梁惊鸿,不免在心里叹了口气,正要点个头应付过去,免得阿娘再问,却未等她点头,便听外头陈家婶子的大嗓门传了进来:“嫂子可在家不?”
    第126章 莫非 有什么不周全
    尹氏站起来往外走, 皎娘也要跟着起来,尹氏却拦下了她:“你就别折腾了,外头这会儿起风了, 眼看就要落雨, 你这身子好容易见好,得经心在意着,莫着了寒凉, 再说你陈家婶子也不是外人,平日便常来跟我说话儿,她知道你身子弱也不会挑理。”
    皎娘往窗外瞧了瞧,早上出来的时候便是阴天, 这会儿还真是起了风,吹得院里葡萄架上新窜出叶子的枝条摇摇荡荡的。
    韩妈妈也进来道:“是起风了,大娘子身子弱, 怕禁不得, 还是莫出去的好。”说着伸手把窗子关了。
    尹氏忙点头:“妈妈说的是, 你这身子可万万不能吹风, 再说, 你陈家婶子不定是寻我有事儿呢,你若在跟前儿反倒不方便。”嘱咐了两句,抬脚出去了。
    皎娘听着阿娘迎着陈家婶子进堂屋说话儿去了,方坐下来继续绣那鞋帮子, 只是捏着针却有些出神, 陈家婶子来做什么,不用想也知道, 今儿自己忽然回了娘家, 势必引得街坊们猜疑议论, 至于梁惊鸿怎么交代的,光听阿娘刚才进来问自己的那些话也大约能猜到,梁惊鸿把潘复说成了混账的负心汉,逼迫自己和离之后无路可走,他便顺理成章成了自己的贵人,面儿虽未露,只怕如今潘家巷的街坊四邻,没有不知道这回事的。
    皎娘都开始佩服梁惊鸿的心计了,怪不得如此顺当的应下自己回家,想来早就打算好了,人大都是先入为主的,往往听了一件事便认了实,想必如今街坊邻居都跟阿娘一样,觉着自己命好,遭了丈夫厌弃却得遇贵人相助,且贵人还是个家财丰厚的大夫,对自己颇为上心,即便回娘家都要遣了家下的妈妈丫头跟来伺候,如此一来 ,他再上门求亲便水到渠成了。
    想必在邻居们甚至爹娘看来,他都是个大善人,痴心人,自己能遇到他是天赐洪福,交了好运,谁能想到这个大善人底下却是最卑鄙无耻的,说到卑鄙无耻,皎娘忽的想起在别院这两日的情形,竟是连屋子都未出,若说做了什么,并不似自己之前担心的那般,只在屋子里便是那档子事。
    虽然也未放过自己,却颇有节制,至少在皎娘看来比起之前是节制了许多,反倒是对旁的一些事有了兴致,如梳头发,他好像极喜欢摆弄自己的头发,即便挽不好,却依然乐此不疲,不止梳头发,还非要替自己挑衣裳,簪子,耳坠子,今儿这耳坠子跟簪子便是早起梁惊鸿帮自己挑了戴上的。
    想到此,抬手摸了摸,眼前却仿佛划过梁惊鸿的脸,他微微弯腰,笑道:“你瞧,我的眼光不差吧,这对玉兰花的,你戴上好看的紧。”
    皎娘对着妆台的铜镜,铜镜里映出梁惊鸿的脸,眉眼含笑,在镜子里看着自己,目光灼灼仿佛能看到自己心里去,或许梁惊鸿天生一副好相貌,也或许是他眉眼含笑语气温柔,总之那一瞬皎娘竟有些恍惚,以至于如今又起那张脸来。
    怎想起他来了,都是这耳坠子勾起来的,想到此急忙放下,仿佛那耳坠子烫手一般,抬头想看看窗外是不是落雨了,抬起脑袋才想起韩妈妈已把窗子关了。
    皎娘望着窗上的明纸发了会儿呆,方低下头继续绣花,也不知自己能在家里住多久,得赶着早些做好了才行。
    韩妈妈并未打搅她,只是把温着参茶的盅子放在她跟前儿的小几上,又寻出一盒茶叶去了灶房,让丫头泡了端到堂屋里去,刚瞧着玉秀才出去了,想是刻意躲出去,让妻子跟那位陈家婶子说话儿。
    丫头不大会儿回来跟韩妈妈低声道:“奴婢端茶进去的时候,听见那个陈家婶子说,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姻缘,想必是说咱们六爷呢。”
    韩妈妈嘱咐一声:“看好粥,莫熬糊了。”方迈脚回皎娘屋里去了。
    丫头吐了吐舌头,往堂屋里望了望,心道,若六爷都不是好姻缘,这世上怕就没好姻缘了呢。
    陈家婶子也正这般劝尹氏:“哎呦,这样天赐的好姻缘,往哪儿找去啊,你还有啥不中意的?”
    尹氏:“倒不是这个,我这心里头总觉着哪儿不对似的,你说这样人家的公子,若是娶妻不得娶个门当户对的啊,哪能瞧上咱这寒门小户的丫头,更何况,皎娘前头还嫁过一回,虽说和离了,到底不是未嫁的姑娘家,身子还不好,你说说那样人家的公子倒是瞧上皎娘哪儿了。”
    陈家婶子道:“嫂子也真是的,想这么多干啥,你管瞧上哪儿了呢,反正就是瞧上了,还上心的紧,要不然能这么大鸣大放的送着皎娘家来吗,嫂子你是没瞧见,刚在巷子口,人家可是连街坊四邻的见面礼都送了,这不就是把自己当成上门姑爷了吗,听说人家可不是燕州府人,能知道这些老礼儿必是刻意打听过的,不冲别的就冲着这份心,也是难得了,再说,也不是咱家姑娘缠着要嫁,是他上赶着要娶的,人家都不嫌门第,你倒嫌了人家不成。”
    尹氏道:“咱这样的寒门小户,哪能嫌人家的门第,我就是觉着不踏实,你说莫不是有什么隐疾吧,亦或身子有什么不周全的,不然,这样富贵人家的公子,做什么不娶那些未嫁的名门闺秀,偏生瞧上咱家这和离过的丫头了。”
    陈家婶子倒未往这上头想,如今尹氏一提忽觉有些道理,她刚在巷口听那李管事说完了,也觉稀罕,跟戏本子似的,可老百姓过日子,却不是唱戏,即便她们这样的人家说亲都得差不多的 ,富贵人家娶贫民女子的稀罕事,可从没听过。
    莫非这位梁六爷真有什么不周全之处,才瞧上皎娘的?想到此,却一拍大腿:“你说咱在这儿猜能猜出个啥来,见见面,不就啥都知道了吗。”
    尹氏:“你说的轻巧,人家没上门,咱往哪儿见面去,难道去人家府里不成。”
    陈家婶子笑道:“嫂子是遇到喜事,高兴的糊涂了,哪里用咱们去,他这般阵仗的送皎娘家来,自是要登门提亲的,不然,送什么见面礼啊,嫂子别着急,我把话撂这儿,不出三天,你家这位新姑爷必就登门了。”
    第127章 小楼一夜听春雨
    尹氏唬了一跳:“可别瞎说, 皎娘刚和离,哪来的什么新姑爷,若给人听见不定怎么嚼舌根子呢。”
    陈家婶子也知自己失了口忙道:“瞧我这张嘴总没个把门的, 嫂子莫怪, 我这也是替丫头高兴不是,再说这不是在家里没外人吗。”
    尹氏也知她的性子,嘴是快却没坏心, 便也不会怪她,只叹了口气道:“我也不是怪你,是怕外头那些不知根底儿的乱说话,要知道舌头底下压死人啊, 皎娘这忽然和离了回来,本就好说不好听,要是再传出什么难听的, 着丫头心思重, 我怕她受不住。”
    陈家婶子:“嫂子放心吧, 都多少年的街坊邻居了, 便有那瞧着眼酸的, 大不了说两句风凉话,倒也没什么坏心,再说我瞧着你家那位新,哦, 六爷, 是个颇有心的,又会做事儿, 这人未登门呢, 礼都到了, 那些点心钱可不是白送的,便瞧在这些东西的份上也不能搅合了这桩好姻缘吧,要说眼热,嫂子想想皎娘摊上这样一门好姻缘,谁瞧着不眼热,甭说别人,就是我瞧着都眼馋呢。”
    尹氏不禁道:“你眼馋啥,等过几年你家二妮子长起来,说门好亲事不就结了。”
    陈家婶子摆手:“我家二妮子是个皮猴子,模样生的寻常也就罢了,针线上还不通,成日就知道往外疯跑,跟皎娘可没法比,不瞒嫂子,我瞧着都发愁,你说将来谁家要这么个野丫头啊。”
    尹氏:“瞧你说的,二妮子生的挺周正的,一瞧就是福相,针线上不通怕什么,回头让皎娘手把手的教教不就会了。”
    陈家婶子一听眼睛都亮了,她早便有这打算,就皎娘那一手针线绣工,真是好,整个潘家巷的闺女媳妇都算上,也没一个能比上的,只是先头皎娘未嫁时身子不好,三天两头的病,便也不好开这个口,如今尹氏既主动提了,哪有不接下的,毕竟姑娘家要是有一手好针线,将来说婆家,也有一样能拿出手的本事,忙道:“嫂子这话我可当真了,回头就让二妮来。”说着又顿了顿道:“就怕累着皎娘。”
    尹氏:“不过就是教教针线有啥累的,她是命不济倒有些运气,虽受了大委屈却也因祸得福,身子好的多了,不像在家哪会儿弱巴巴的瞧着就让人担心。”
    陈家婶子:“在巷口就瞧见了,小脸红润润的,气色可好呢,说话也有气力了,人们都说别是吃了什么仙丹吧。”
    尹氏想起韩妈妈说的那些话,心道,虽不是仙丹,也着实不易,一日三餐的药膳,加上那什么参茶,真是处处都得用心,想到这些,对那未露面的梁六爷又多了一层好感,便没见着人,就他对皎娘这份心,也让自己这个当娘的无话可说。
    一时送着陈家婶子走了,便去跟皎娘说了会儿话,玉秀才方家来,三口在堂屋里用了饭,饭是丫头做的,不是尹氏躲清闲是真插不上手,那灶房里的锅瓦瓢盆都换了一茬儿,菜单肉什么的也不知啥时候送来的,总之该有的都有,不该有的也有。
    一到饭点儿,不用尹氏操心,便端桌子上来了,四菜一汤,荤素搭配,还温了一壶酒,显见是给玉秀才准备的。
    尹氏见韩妈妈跟那两个丫头忙活了半天,便开口让她们一起坐下用饭,韩妈妈客气的道了谢,便退了出去。
    皎娘拉了她娘坐下道:“阿娘就别操心了,她们哪儿规矩大跟咱家不一样。”
    玉秀才也道:“坐下吧,你也别这么一惊一乍的,还只当过去一样不就行了。”
    尹氏心道,说的轻巧,这忽然家里多出了好几个大活人,把自己该干的活儿都干了,能一样吗,却见丈夫跟皎娘神色寻常,皎娘还给丈夫倒酒,也只能依着丈夫的话,坐下来用饭。
    皎娘先时还担心爹娘再问梁惊鸿的事,却未想连提都未提,暗暗松了口气,爹娘跟前儿她不想违心说谎哄骗她们,却又不能说实话,好在未提,皎娘一颗心方踏实了些。
    用过饭回屋在灯下做了会儿针线,韩妈妈便催着躺下了。
    家里头忽然多了三个人,却也不用玉家人操心,下午时候两个丫头便把灶房旁边那间本是放杂物的屋子收拾了出来,那屋盘了炕,只收拾干净,铺上被褥便能住,至于韩妈妈,皎娘本想让她跟自己一起睡的,可韩妈却执意不肯,说不合规矩,好在家里有个闲着的竹榻搬到屋里,凑合能睡。
    而重新躺在自己这张床上的皎娘忽生出一种恍如隔世之感,当日出嫁的时候,阿娘便说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姑娘出了门子便是婆家的人,她便以为这辈子都会再躺在这张床上了,哪想造化弄人,竟回来了。
    闭上眼,听着窗外的雨声,比白日像是紧了些,这样的雨声倒让皎娘想起冬郎小时候的事,冬郎小时很黏自己,自己刚搬到这屋来那会儿,冬郎夜里总是偷着跑来,皎娘记得也是这个时节,夜里也落了雨,冬郎睡着了,嘴里却嘟嘟囔囔的说着梦话。
    先时皎娘未听清,后来底细听了听方听出来,冬郎嘟囔的正是白日里阿爹让他默的诗,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因错了一个字,阿爹打了手板,还罚他默了几十遍,等默完了手都肿了,可见是记住了,梦话说的都是这两句。
    也不知这会儿京里下没下雨,冬郎这会儿是灯下苦读呢,还是睡了?不知道会不会说梦话,若说了,怕是读书读的累了吧,自己托叶氏夫人捎过去的东西不知收没收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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