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你别害怕,我没想过要伤你,只是,只是我等不及了。”郭萧小心地靠近,一把抱住李毓秀,紧张而胡乱地喊道,“我喜欢你,郡主!”
    “放手!”李毓秀挣脱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手撑在桌子上摸索,碰到了她的剑鞘。
    郭萧忌惮她的身手,一把将她的佩剑夺去,顺势拉着她的手往床上带,急促道:“成亲以后,我会好好待你的,反正都是要入洞房,早一日晚一日又有何区别?你就从了我罢,郡主?”
    李毓秀平静如水的心中头一次掀起了滔天怒火,她咬着舌尖,用仅剩的理智狠狠推开郭萧,下意识叫了声:“星罗……”
    “星罗?哦,你身边那个生得像女人的家奴。”郭萧似乎想起了什么,笑得有些扭曲,“他的眼睛,与欲界仙都的一位少年花魁十分相似。你嫁进门时,将他也一同带过来罢,兄弟们说还没有碰过这样的男人……”
    郭萧后面还说了些什么,李毓秀已经记不清了,她只记得袖中匕首刺入郭萧咽喉的,那种黏腻的触感。
    这就是常年习武之人的好处,不出手则已,一出手,绝对直击要害。那一刀划过,郭萧捂着漏气的咽喉倒下,便是神仙在世也救不回他。
    李毓秀不知道她亲手杀死郭萧,是为了保护星罗,还是为了保护自己。手中染血的匕首掉落,她也跌倒在地,心脏因药效而急促鼓动,身体因害怕而剧烈颤抖。
    天旋地转之中,一抹修长的黑影破窗而入,见到满屋的血腥,那人怔愣了一瞬,随即恢复了镇定。
    “我早料到姓郭的约你前来,绝对不安好心。”星罗蹲下身,温柔地将神智不清的李毓秀扶到床上。
    “我杀了他,星罗。”李毓秀紧紧地攥着星罗的衣襟,瞳仁涣散,浑浑噩噩道,“兄长……不会放过我的。”
    “别怕,阿秀。杀他的人不是你,是我。”
    说罢,星罗拔出软剑,剑刃如蛇般在郭萧的脖子上一缠一绞,用一道细长的新伤盖住了原本匕首的刺伤。
    “星罗……”
    “没事的,郡主。反正死在我手上的人命不计其数,不在乎多这么一条。”
    星罗笑出两颗虎牙,推门走了出去,不多时,他浑身是血地回来,将一具脏兮兮的女尸丢在现场……
    后面的事,李毓秀已完全不知情了,她陷入了长久的昏迷。
    “就是这样。”李毓秀平静地说完,“我才是杀人凶手,星罗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替我掩盖罪行。”
    “你……”李砚白攥紧了手指,深吸一口气道,“毓秀,你到哥哥身边来。”
    “任由你将星罗送上去顶罪么?”李毓秀摇了摇头,缓缓抬剑,“你们要杀星罗,就先杀了我。”
    李砚白低喝:“你以为本王不敢吗!”
    范奚收拢骨扇,附耳道:“王爷,此事需速战速决,再拖下去,恐怕会惊扰到巡城御史。”
    李砚白牙关咬紧,温和的眼睛变得锐利起来,沉声下令:“抓住他们!”
    李毓秀拔剑格挡住蜂拥而上的侍卫,对星罗道:“拿起你的剑,随我离开这。”
    “阿秀,值得么?”
    “少废话!我现在与你一样,是亡命之徒!”
    李毓秀深吸一口气,最后再看了一眼人群之中的李砚白,随即落寞道:“我铸成大错,身边只剩下你了。拿起你的剑,保护我。”
    星罗捡起软剑,颤巍巍站起,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缓缓咧嘴笑道:“遵命!”
    李砚白握紧双拳道:“别伤了毓秀!”
    侍卫们有了顾忌,李毓秀和星罗看准破绽,荡开刀剑翻墙逃去,墙边正巧是马厩,二人抢了骏马,一路奔出驿站。
    “王爷,要追么?”范奚问。
    李砚白神情复杂,思忖良久,方低叹一声:“不必了,让他们走吧。外人若是问起来,就说是刺客潜入,记住,毓秀郡主已经死了,死在了中秋的大火里。”
    范奚了然一笑,“明白了。”
    “还有。”李砚白目光沉了沉,“今日在场的所有侍卫,尽快处理干净,不要留下任何知情的活口。”
    第66章 战乱
    十一月,北境战事不休,突厥屡屡南犯劫掠,朝臣商讨半月,还是决定应战。
    郭忠前些月才痛失爱子,皇帝拖着病躯亲自去郭府抚恤,郭忠这才勉强从丧子之痛中走出来,披甲上阵,领军北伐。
    而他这么一走,朝臣非但没有放心,反而更担忧了。
    “自郭萧死后,武安侯更显苍老,年过五旬之人,连上马都有些发颤,不复当年雄姿了。”
    兴宁宫,李常年执黑子落在棋盘,轻轻一叹,“经此一战,还不知结果如何呢。”
    “天佑东塘,自然是大获全胜。”李心玉紧接着落下一枚白子。
    “但愿如此吧。”说着,李常年瞥了一眼在旁边案几上批阅奏折的李瑨。
    李瑨眉头皱成川字,一本一本翻看奏折,写下批语,神情痛苦不堪,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将笔摔了三次。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李瑨啪的一声合上奏折,拧着眉不耐烦道,“这么点小事都不能决定,朝廷莫不是养了一群废物!”
    “瑨儿,戒骄戒躁。拿不定的主意就要问,或召集朝臣议会,多听几个意见,切勿偏听偏信。”李常年清了清干哑的嗓子,告诫道。
    李心玉忍不住插了句嘴:“皇兄可是为北线乐州雪灾之事担忧?朝中大臣中,本宫记得户部蒋侍郎就是乐州人,自己的老家发生了雪灾,他一定比谁都着急,皇兄就指派他前去赈灾。同时,鼓励邻省富裕的州县开仓济粮,根据他们州府所做贡献酌情给他们的政绩记上功勋……”
    话还未说完,便见李常年温和地望着自己。
    李心玉意识到自己多嘴了,忙抿紧唇笑了声。
    李瑨却是有如茅塞顿开,大喜过望道:“我竟没想到!”
    “兄妹俩相互扶持是好事,但有时言多必失。在众人眼中,你终究是个女孩儿,过于干预国君的决策,会给你带来麻烦的。”
    李常年放下棋子,说:“要学会保护自己,心儿。”
    “我知道了。”李心玉捻着白玉棋子,眼睛一个劲地往李常年身上瞟,笑问道,“父皇,你打算什么时候将我嫁给裴漠呀?”
    这丫头总算按捺不住了,李常年一时心酸又不舍,叹道:“你还不到十七,此事不能操之过急。”
    “那明年三月,我过了十七,可就能成亲啦?”
    “你哥哥都还未成亲呢,你着什么急?你与裴漠隔三差五地见面,虽未成亲,但已然是小夫妻一对了,别以为朕不知道。”
    说到此,李常年又为李瑨的婚事担忧起来。他握拳抵在嘴边,压住喉中的咳嗽,暗哑道:“瑨儿,你也该娶妻纳妾了。哥哥未娶,焉有妹妹先嫁之礼?”
    李瑨翻阅奏折的手一顿,掩饰似的岔开话题道:“礼部的这本奏折我看不太懂,得去问问,儿臣先告退。”
    说罢,他匆忙起身,连眼睛也不敢抬一下。
    李心玉知道兄长在逃避什么,忙放下手中的棋子,追上去道:“哎皇兄,等等我。”
    追了出去,李心玉一把拉住疾步行走的太子哥哥,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色,才试探问道:“皇兄生气了?”
    李瑨嘴角一扯,笑得有些勉强,“好好的,我生什么气?”
    李心玉开玩笑道:“哥哥不娶妻,我这个做妹妹的也嫁不出去,这可怎么办呀?”
    李瑨捏着那本奏折,放缓了脚步慢吞吞走着,小声说:“你反正有人在等着,年纪又小,晚两年再嫁又有何关系?不像我……”
    “皇兄,你真的还要继续等下去?”
    “嗯,再等一阵罢,也许哪天她走累了,就回来了。”
    “今日你看的那些奏折里,有不少是劝你纳太子妃的吧?皇兄,你的压力比我大,不可能就这么一直耗着……”
    “好了,心儿!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难道连你也要给我找不痛快么?”
    李瑨有些动怒,烦闷地踢了一脚漆金廊柱。
    李心玉温和地笑着,神情有些无奈:“我是担心你,皇兄。你瘦了许多,太需要有个温暖的怀抱来为你排忧解难了。”
    有些事如同心上的痂,平时放置不理时不痛不痒,但稍稍一碰,就会痛彻心扉。李瑨被触到了伤情处,鼻根一酸,眼泪不自主地就划过眼角。
    他侧首背过身去,似乎并不想让李心玉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片刻才带着鼻音道:“等到我坚持不住了,就不等了。”
    十一月底,惊闻噩耗。
    武安侯郭忠战死,突厥攻破阴山防线,直逼幽州。
    失去主将的东唐大军群龙无首,军纪涣散,节节败退,连丢十一座城池。幽州这个重要的关隘若是受不住,长安必有大乱。
    李常年这几日带病上朝,数夜不得安眠,整个人更是憔悴不堪。但比他的脸色更难看的,是这群被长安的歌舞升平所惯坏的朝中大臣。
    皇帝眼睛发红,嘶哑着喉咙质问:“偌大一个皇朝,难道就找不出一名能上阵杀敌的武将么?”
    群臣之首,太子李瑨随口道:“就让忠义伯领兵前往罢!”
    李常年干咳几声,浑浊斥道:“胡闹!”
    御史中丞韩大人向前一步道:“太子殿下,忠义伯掌管禁军,负责保护陛下和龙脉的安危,乃是长安城最重要的一道防线,万不能交到外人手中。所以,忠义伯不能离开长安啊!”
    李瑨拧起眉,又道:“那让琅琊王率兵前往!”
    御史中丞道:“琅琊王的确是个人选,但他从滁州整顿兵马,跨越黄河,所需时间很长,怕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这也不可以,那也不可以,那你们倒是拿个合适的人出来啊!”李瑨环视连大气都不敢出的,愁云惨淡的朝臣,怒道。
    “陛下,太子殿下,臣有一计。”一直沉默的忠义伯向前一步,躬身道,“不妨先派一名将领先行赶往幽州救急,收拢残余兵马,严守幽州防线。然后再命琅琊王善后,收复失地,两相配合,夹击敌军!”
    “哦?”李常年微微倾身,问道,“赵卿可有举荐人选?”
    “此人年纪虽轻,但出身将门,十一岁便跟着上战场,其父乃是数十年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武神。在讨伐韦贼之时,此人亦是贡献最大,以一人之力控制全场,实力不容小觑。”
    他话还未说完,朝中掀起一股小小的议论之声,大部分人都已经猜到是谁了。
    忠义伯抬头,铿锵道:“臣要举荐之人,正是现任萧国公,裴漠。”
    此言一出,如水入沸油,在朝中激起一阵不小的波澜。
    “他?虽然是将门虎子,但毕竟身份特殊……”
    “太年轻了,不到弱冠之龄的少年,再怎么厉害,终究是缺乏经验哪!”
    “家族虽已雪耻,但旧恨难平啊,万一拥兵自立可如何是好啊!”
    “可是除了他,又有谁能堪此大任呢?”
    朝上争执不休,吵闹如市集。李常年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连说了数句‘肃静’,都被大臣的吵闹声所掩盖。
    正此时,一个高昂的声音打破了僵局。忠义伯赵闵青大声道:“若是陛下担心他生反心,不如将公主指配给他。他做了驸马,便是皇族之人了,总不会拿刀对着自家人吧?”
    朝中安静了一瞬。
    随即纷纷鼓掌:“妙啊!我怎么没想到这招!”
    “哎,萧国公和襄阳公主简直是天生一对的璧人,两家结为姻亲再好不过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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