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及此,谭廷只觉得心口闷得发疼,一种他几乎从未有过的感觉笼在心头。
    他紧紧地看住身前低头替他换衣的妻子。
    所以她和那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只是他没能问出口,只是嘴角闷闷地压着。
    他想起在巷子里的时候,他心头掠过无数个念头,念头多到他几乎要忍不住一探究竟。
    但若是当真前去探寻,对她还有什么体面可言?
    他只好等着,等到她很快走了出来。
    在他一眼看到她衣衫整齐,发髻丝毫不乱,眸色清明地还同里面的人行礼才离开时,他只觉得自己一颗悬吊的心,放下了一大半。
    只是她和那人到底是怎样的关系,一时间还不得而知。
    她已经帮他换了衣裳,目光落在他手上的新伤时,愣了一下。
    “大爷受伤了?正吉帮大爷上过药了?”
    谭廷在这话里,默默看了她一眼。
    她在外替旁的男人看伤,他的伤口也只能让正吉来弄了......
    但她这么问了,显然是想到了什么,看向他的神色有些几不可察地紧张。
    谭廷心下微转,道。
    “小伤而已。只是家中的药膏不甚多了。”
    他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话音落地,项宜几乎要渗出汗来了。
    她一面庆幸于自己没有拿走所有的药,还留了一些下来,一面又忍不住疑问,这位大爷是不是发现了奇怪的地方。
    她今日从义兄那里回到家中前就净了手,回了家里又换了衣裳。
    只是她万万想不到,这位大爷竟然恰巧手伤,动了药匣子。
    但她不可能向他和盘托出,不得不佯装寻常地道了一句。
    “家中的药是不太多了,明日妾身让人补上。”
    她说完,如常问了一句,“大爷还有什么旁的吩咐吗?”
    谭廷再没有旁的吩咐了,他只是就这么多看了她一息。
    他以为他们同从前再不相同,她亦不可能骗他。
    但如今,他晓得了,她不光骗了他,她还在继续骗......
    谭廷没再言语,沉默地点了点头,闷声转身出了房中。
    项宜见他没有继续纠缠这个问题,还以为他并未察觉,送他到了门前,便转身要回窗下继续做衣。
    她连多送两步都没有。
    谭廷禁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
    这次她倒是察觉了,却不明就里地问了一句。
    “大爷还有旁的事吗?”
    房中的空气异常地发闷。
    男人低声开口。
    “没有。”
    他说完,不再多言一句,快步离开了正房。
    ......
    倒是庭院里,正吉紧张地看着正房。
    正房里安安静静地无事发生,接着大爷便抿着唇走了出来。
    正吉也闹不清大爷和夫人之间的事了,他只是看向自家大爷,看着大爷垂着眼帘,大步离开了正院。
    正院起了一阵风,冷清里带着萧索和寥落。
    正吉回头看了一眼正房,又看了一眼自家爷,忧愁地快步跟了上去。
    ......
    当天晚上,秋照苑里,赵氏又叫了全家人一道吃饭。
    这次来的最早的是谭建和杨蓁。
    那日谭建的新衣破了,杨蓁回去差点把他给削了,他吓得求饶不断,杨蓁身边的卢嬷嬷真看不下去了,只怕自家姑娘这般,就算没惹恼了姑爷,被秋照苑老夫人知道,也落不得好。
    但自家姑娘是个有气性的,她只好把看家本事都拿了出来,说能将新衣修补好。
    卢嬷嬷这么一说,两个冤家才消停下来。
    卢嬷嬷为着两个冤家,老命熬了一半下去,今日谭建总算又把新衣穿在身上了,不仔细看,完全看不出是后补的衣裳。
    杨蓁才不再同他生气。
    谭建连忙让卢嬷嬷好生休养,又同他家娘子小意赔礼,两人很快和好如初。
    今日一听秋照苑叫着吃饭,两人便说着笑着来了。
    来了这边没人,赵氏自然就让他们厅里坐着。
    杨蓁是坐不下的,要去寻大嫂,出了门就见项宜和谭蓉也来了。
    谭蓉自盛先生的事情后,没什么精气神,进了房中就独自坐了一旁不知想什么,倒是谭建问了项宜一句。
    “大嫂,大哥怎么没来?”
    项宜回他,“去了外书房,兴许有事在忙。”
    谭建听了又道了一句,“听说大哥被炮仗炸伤了,不知伤的重不重?”
    项宜这才知道他是被炮仗炸了,但她想起少了三分之二的药膏,便不想多提此事。
    她只道,“应该不太重。”
    话音落地,男人就撩了帘子走了进来。
    项宜看到他眼神在自己身上一落,在她看去时,又撇开了,不言不语地坐在了上首。
    谭建他们给他行礼,她亦动了动身。
    但他不知怎么,情绪不明中带着些闷。
    谭建最关注他大哥,一下就发现了大哥的不对劲。
    这些日来,尤其是年后,大哥情绪明显比刚回家时好了不少,今日这是怎么了?
    他没听说族里有什么大事,大哥也不像是会因为一点小伤在意的人。
    房中静静的,谭建小心到了他大嫂身边,用极轻的声音。
    “嫂子,大哥是出了什么事吗?”
    他这么一说,项宜也觉得这位大爷好像有些异常的,但要说出了事,她又觉得不至于。
    她低声回应了谭建,“应该没什么大事吧。”
    她这般说了,摆饭的丫鬟们到了,她便起身去安排摆饭了,没发现上首的那位大爷,脸色更添郁色了,神情更加复杂。
    谭廷闭了闭眼睛。
    他该想到的。
    他受没受伤或者高不高兴,其实她并不在意。
    ......
    今日吃饭她也坐在他身边,如常给他布菜,谭廷有一瞬想让她不要劳烦了。
    她又不是真的想给他布菜。
    可他这话亦说不出口,只能捡了她平日多夹的几道菜,也闷声放到了她碗中。
    两人这般看着同旁日没什么两样,谭建见大哥情绪上虽有些说不出的怪,但行动上同往日无甚差别,便也放心了。
    只有谭廷,会在他妻子替他夹菜的时候,多看她一息。
    她和那道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她当真不同他说一句吗?
    项宜自然不会猜到他所想、亦不可能主动告诉他。
    谭廷同一家人吃过饭,一息都没多留,便回了自己在外院的书房,连谭建的时文今日都没过问。
    直到晚间,整个鼓安坊谭氏,灯火一盏一盏熄灭,这位大爷也还没回家。
    项宜亦有些奇怪了,他近来在内院书房的时候更多,便是在外院,也会早早回来。
    今日是怎么了?
    她向院中瞧了瞧,便有丫鬟过来问她,“夫人可有什么吩咐?”
    小丫鬟问了,项宜默了一下。
    那位大爷不回来,应该是另外有他自己的事情在忙。
    难道她还催他回房吗?
    她摇头让小丫鬟走了。
    给谭廷的新衣,她总算是做完了。
    不似杨蓁有针线房帮衬,给谭家大爷的这件衣裳,是项宜抽出一点一滴的时间,一针一线亲手缝制的,用时长了许多。
    灯火晃了一晃,她剪掉线头,她将新衣理好,仔细压平放在了桌案的青布上。
    夜越来越深了,整个鼓安坊都没了动静,四下里静悄悄的,像是被墨般的幕布彻底蒙了起来。
    项宜打了个哈欠。
    若是他在内书房,她兴许还会挑灯等他一阵,但在外院此时还不回来,或许就宿在了外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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