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几个赶马车的人被甩下来,还受了些伤。
    一些被绑的人则趁机跳下马车,想要逃跑,有的很快便被制住,受了鞭打,有几个腿脚厉害些的,跑得极快,很快便窜进山林里。
    蝴蝶谷的人更熟悉地形,在后头紧追不舍,那些人为了逃命,也不顾黑暗中山林可能会有的危险,拼出命地逃跑。
    谢家的护卫们早潜藏在山林之中,一有逃跑的人路过,便连忙按下,捂住他们的嘴。
    那些人满眼惊惧,唔唔地出声,奋力踢打挣扎。
    护卫们听着动静,低声喝道:“想要活命就不要出声。”
    那些逃跑的人也听到了树叶和草拍打在人身上的刷刷声,浑身紧张害怕地发抖,根本不敢发出声音,甚至不敢呼吸。
    等到声音出现在几步外时,绝望笼罩在几个逃跑的人心头,先前抹黑了脸的护卫忽然故意弄出些动静,假作被蝴蝶谷的人发现,窜出草丛,跌跌撞撞地跑起来。
    假扮的护卫们皆跑没多远,便故意跌倒,然后被蝴蝶谷的人抓住,按在地上教训:“跑啊,再跑啊!再跑打死你们!”
    护卫们像是忍不得疼,抱头呼痛,又被人抓起来,向山林外走去。
    他们的声音越来越远,逃跑的人发现他们逃出来了,才无声地痛哭流涕起来。
    那些蝴蝶谷的人数了人数,确认数目都对得上,便放心地继续催促赶路,只是没少对那些闹事的人恶声喝骂。
    而其余护卫们则是带着几个截到的人回州城。
    那几个逃跑的人虽然听他们说是州衙的人,直到真的出现在进了州城,看见衙署大门,才终于彻底相信下来,一股心气儿卸下来,当场便昏了过去。
    谢家三人在寺庙祭拜时,褚赫等着那几个人醒过来,又给了他们一些粥,等他们喝完,才询问正事。
    褚赫一身官服,那几个人对他信任,全都如实回答,没有一点欺瞒。
    是以,谢家人回来,褚赫便对他们说明道:“那几个人说,去年金州等几地大旱,颗粒无收,许多人成为流民,涌向江南,他们一船人基本都是在江南几处城外被人以做工管粥喝被引走的。”
    “稀粥里下了药,醒过来就捆着手在船上了。”
    尹明毓吃不下点心,捧着一个杯子,手指在杯壁上无意识地抠弄。
    谢钦冷声问:“他们可知道是哪家招工?”
    褚赫摇头,“那些流民只要有一口吃的,哪还会管那些。”
    谢钦手缓缓攥紧,压抑着怒火,冷静道:“单是拐卖如此多的人,便可论罪,我即刻上书,请陛下下旨,入兵扫平蝴蝶谷,解救无辜百姓。”
    褚赫问:“戚节度使如今可算是与我们站在一起了?”
    他说话时,看向的是尹明毓。
    尹明毓便道:“若是真准备动手,他们肯定不会站在大邺对立之面,只是戚节度使从前也不敢妄动,恐怕岭南军中也有当地安插的势力。”
    谢钦颔首,沉声道:“是以,最好是从外入兵。”
    褚赫赞同地点头,又思虑道:“未免伤及无辜,若是能够想法子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引兵入南越,兵不血刃解决此事,最好。”
    谢钦沉思,已有所考量,只是还得京中有调兵旨意,才能里应外合,引兵进来。
    他如此想着,便不能再耽误时间,当即便叫人准备笔墨,立即写密折。
    “二娘,帮我研磨。”
    他竟然支使尹明毓。
    但尹明毓鉴于这事儿干系重大,便没有不合时宜地说什么“要酬劳”的话,老老实实地为谢钦磨墨。
    褚赫离开堂屋,回客房歇下,谢钦坐在书案后沉思片刻,心中组织好措辞,便提笔蘸墨,一气呵成地写下密折。
    他没避讳尹明毓,尹明毓便在一旁直接将密折内容全部收入眼底。
    待到他收笔,尹明毓道:“往后这些时日,州城会极热闹,定会吸引去大半注意力,你们私底下行事,也方便些。”
    她一直想在州城百姓面前举办的蹴鞠赛,已经准备就绪,且南柯也该进城来准备婚礼了,尹明毓有自信,很长一段时间,州城百姓们谈论的话题,都会是这两件事。
    谢钦手臂揽住她的腰身,两人一站一坐,轻轻拥在一起,一切皆在不言中。
    气氛正好,忽然想起敲门声,随后谢策稚嫩地嗓音喊道:“父亲,母亲!策儿饿了!”
    谢钦一滞,松开尹明毓的腰,默默收起干了的密折。
    尹明毓手搭在谢钦的肩上,同情地拍了两下,然后冲门外道:“进来吧。”
    晚膳,一家三口围坐在一起。
    谢策对南越的局势和即将发生的变动毫不知情,无忧无虑地吃吃喝喝。
    谢钦面无表情地瞧着他许久,决定道:“待到过些时日闲下来,六艺课程便安排上。”
    谢策地勺子倏地停下,呆呆地望着父亲,“啊?”
    尹明毓“怜惜”地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在他碗里。
    谢策幽怨地看一眼不爱吃的青菜,控诉道:“都没胃口了……”
    尹明毓瞥一眼桌下他圆溜溜的肚子,没忍住,到底还是伸手按了按。
    肚子软乎乎的,极有弹性,她不想按到小孩儿胃,让他不舒服,是以动作极轻。
    谢策一下子绷不住,咯咯笑起来扭着身子躲。
    等到她不碰了,谢策再想要板起脸,也板不起来了,只能长长地叹一口气,道:“大人真是诡计多端。”
    尹明毓微讶,诡计多端都知道了?
    而谢钦注视着儿子,则是在怀疑那位老先生都教了谢策些什么,以前老先生为他启蒙时,明明是严肃正常的……
    二堂偏房,老先生忽然打了个喷嚏,白花花的胡子全都吹起。
    老先生捋顺美须,瞧向窗外,见今夜月色颇美,忽然起了兴致,想要月下与人对酌几杯,便去寻老大夫。
    可他敲了半晌,屋里的人说什么也不应声,老先生只得背手挪步,走到褚赫门前,“褚小子,来与老夫饮几杯!”
    褚赫早就累得睡下,应是被吵醒,迷迷糊糊地跟着老先生坐到庭院里,端着酒杯对月片刻,趴睡在石桌上。
    老先生摇头叹气,“满府里,只有少夫人和小郎君颇有逸趣。”
    谢钦……踏出去的脚又收回,他今日无心饮酒,注定也是被嫌弃的一人,还是莫要出现在先生眼前了。
    不过,谢钦看向尹明毓,他知道为他启蒙时正常的先生为何这般了。
    尹明毓察觉到视线,回视他,满眼莫名。
    谢钦视线下移,落在她手中的桃木剑上,问:“为何不挂了?”
    尹明毓清了清嗓子,若无其事地将桃木剑放远了些,“无事,今日让它歇歇。”
    谢钦:“……”
    驱邪避凶的桃木剑也能歇?
    不过他早就习惯了,并不说什么,直接进浴室沐浴更衣。
    尹明毓看他进去,还煞有介事地拿了两方帕子,一方折起来枕在剑柄下,一方给桃木剑盖上,真就让它睡一觉。
    谢钦沐浴出来扫见,也只没看见似的转开。
    另一边,蝴蝶谷中——
    谢家的护卫们混在被拐来的人群里,顺畅地进入族庙后的洞中。
    上一次来查探的护卫也在其中,发现和他上一次走得路线不同,原本想要记下进入洞中走过的路线,可随着人群七拐八拐,又下了两层,便彻底记不住路了。
    几个护卫眼神一对,微一摇头,显然他们都没记全。
    一行人又行了许久,便听到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和恶声恶气的喝骂声:“一群木头!快点儿干!别磨蹭!”
    伴着几声虚弱地痛呼和求饶之后,那粗暴的声音又响起:“又偷懒?真晦气!赶紧泼醒!”
    新来的一群人走着走着,听到声音便骚动起来。
    周围看守他们的人立马举起鞭子挥下,骂道:“想挨打吗?快走!”
    护卫们夹在在其中,老老实实地跟着人群。
    有两个站在外围的护卫挨了两鞭子,面上瑟缩,心里却都在咬牙,等着秋后算账。
    一行人走过长长的矿洞,终于见到更亮的光,进入光源处后,被拐来的人们慌张,瞧见一切的护卫们亦是震惊。
    眼前的空间上下有十几丈高,宽也有百余丈,一层一层盘旋而下。
    最底层,许多瘦弱的皮包骨,黑的完全看不清脸的人正拿着工具挖凿,旁边有些高壮的壮汉,手持鞭子,动辄打骂挥舞。
    而护卫们正震惊时,押送他们的人也辱骂鞭打起来,催促他们下去。
    众人怕疼躲闪,不得不沿着斜坡走下去。
    巨大的矿坑里,大多数都在心如死灰地劳作,看见新来的人,神情也是麻木的。
    唯有一人,黑不溜秋的脸上泛起希望,不住地悄悄地打量那些新来的人。
    此人正是岩峡。
    他在此之前是矿里最晚来的一个人,极度的劳累和恐惧之下,每日处于这样的氛围之中,却一直没有任何人过来,几度快要崩溃。
    之所以还没有彻底放弃希望,因为记得刺史夫人说不会不管他的话,支撑着他。
    忽然,一鞭子重重地抽在岩峡身上,紧接着便是一声责骂:“看什么看!老实点儿!”
    岩峡又疼又吓到,身体剧烈地一抖,慌忙瑟缩地举起镐,继续刨。
    但他边刨,还不死心,继续扭头去那些人中搜寻。
    忽地,岩峡看到一个掩藏在泥灰下熟悉的五官,心下狂喜,正打算仔细去瞧,又一鞭子抽在他背上。
    火辣辣的疼。
    但岩峡激动地顾不上疼,大力刨石头,躲开看守,又去搜寻那熟悉的脸。
    他找了好一会儿,都没等找到,心口紧缩,眼泪都要糊住眼时,与一个人的视线对上。
    两人视线相对,片刻后,那人缓缓低下头,但岩峡确定,就是刺史夫人的护卫!
    狂喜!
    岩峡激动地想要抒发出情绪,但又怕被人发现异常,便大力挥舞镐,疯狂刨动石头。
    周围的看守们看见了他那异常的样子,但这矿坑里时不时便会有发疯的人,不足为奇,只要不耽误干活,他们根本不会管。
    而另一侧,率先发现岩峡的护卫冲其他护卫悄悄打了个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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