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当时藏拙了吗?
    秦崴摇摇头,华静瑶或许会藏拙,可是华小狸不会,那就是个心思透明的傻小子。
    可是秦崴想起了刚刚华小狸转身去看华静瑶的那一眼,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公堂之上,华小狸正在回答黎府尹的问题:“那天那只小瓶子里面是断肠草的味道,可是外面有桂花味,很难闻的桂花味,和她头上的一样,臭死了。”
    孙嬷嬷已经在狱里关了十来天,十来天没有洗澡,当然也没有洗头,现在的她披头散发,那头发一缕一缕,如同赶毡,也不知那里面藏了多少虱子跳蚤。即使是抹过头油,那也是十多天以前的事了,现在,呵呵,谁知道那是头油还是她自己的油。
    孙嬷嬷刚刚上过大刑,这会儿脸色惨白如纸,听到小狸这样说,她竟然啊的一声,昏死过去。
    这就蹊跷了,上刑的时候,她痛得死去活来都没有昏倒,这会儿只是听到几句话,她竟然吓昏过去了。
    黎府尹又是一拍惊堂木,道:“有请骆仵作!”
    骆炯是从屏风后面出来的。整个大周朝,最神气的仵作就是他了,方才他一直都和大皇子在一起。
    骆炯径自走到孙嬷嬷身边,拧着眉头凑到那状若鸡窝的头发上闻了闻,一脸的嫌弃,他宁可去闻死人,也不愿意闻这种味道。
    “回禀大人,的确有些许的桂花头油味道,想来当初抹得很多,因此虽然隔了十数日,仍有隐隐的味道。”
    这时,另外几名婆子也争先恐后地说道:“孙嬷嬷一直都用桂花头油,那是蔡老夫人赏的上好头油,一小瓶子就要二两银子,孙嬷嬷抹上都舍不得洗头,那头油的味道能香上好几天,她可没少向我们显摆。”
    这时,人群里有人喊道:“那就是说蔡老夫人也用桂花头油了?”
    是啊,这样说来,那瓶子上的头油味道,或许不是这婆子的,而是蔡老夫人的。
    黄小狗一碗冷水泼到孙嬷嬷头上,孙嬷嬷刚刚醒转,猛的就听到了这句话,她强忍着没让自己两眼翻白,嘶声喊道:“是我的,是我的,那不是老夫人的,老夫人千金贵体,岂会去碰装着断肠草的瓶子,是我拿的,都是我拿的。”
    黎府尹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无论如何,这次是真的证明了,蔡老夫人没有亲手杀死自己的孙女,至于名声昭阳长公主已经不是华家的媳妇了,这名声对于清远侯府还重要吗?
    “大人,真金记的帐册在此,二掌柜和当日的伙计也来了。”说话之间,尹捕头已经带了真金记的二掌柜和一名婆子过来。
    真金记是上百年的老字号,娶媳妇嫁女儿,若是没有几件真金记的金器金首饰,那是撑不住场面的。
    尹捕头把帐册呈上去,黎府尹翻了翻,问道:“那金镯子和金锞子,可是你们店里打的?”
    二掌柜道:“回大人,咱们铺子除了流水帐,还给各府单立了小帐册,每个物件都有画图记载,以备夫人小姐们不小心丢个簪子少个戒指的,需要按图重打。大人请看,您手中的那本帐册,第八页上的那副金镯子,和第十一页上的金锞子,就是十三年前清远侯府打制的,当时正值清远侯府办喜事,府里打制了一百零八件小金饰,另有大大小小上千个金鱼金锞子,这些都是用来打赏的,每个款式,帐册上都附有图形。那日,的确有人拿了这帐册上的金镯子和金锞子过来兑银子,这些上面有咱们铺子的标记,兑的也比其他金铺给的高,因此,但凡是咱们这里出去的金子,都是拿回来按重量换样子,或者是拿回来兑银子,而不会去别家。”
    那婆子也道:“大人,那日的客人就是小妇人接待的,您看那本流水帐上的第二十一页上,还有小妇人的名字,小妇人赫王氏,是在铺子里接待女客的伙计。”
    围观百姓们又是一阵窃窃私语,清远侯府十三年前打制的金首饰金锞子,那是拿来赏人的,对啊,十三年前,不就是昭阳长公主下嫁的那年吗?这就对上了,清远侯府要尚公主,自是要多打点金子拿来打赏长公主身边的那些宫女和嬷嬷们。
    黎府尹仔细核对了那两本帐册,暗暗点头,像真金记上上下下做起事来仔仔细细,有条不紊,也难怪能够百年不衰。
    他看向赫王氏,问道:“当日来铺子里兑银子之人,可在堂上?”
    赫王氏四下看了看,指着兰芝说道:“就是她,她是清远侯府的大丫鬟,以前跟着侯府的表姑娘来过咱们铺子,不瞒大人,小妇人整日接待的都要各府的夫人小姐,平素里打交道最多的就是这些大丫鬟和嬷嬷们,心里早有一本帐,见一面就要记得牢牢的。因此这位姑娘那天一来铺子,小妇人就认出来了,当时还以为她是替表姑娘兑银子的呢。”
    案子审到此处,已经到了尾声。
    兰芝受蔡老夫人指使,伙同其表兄和乳娘黄李氏,给华五姑娘下毒,连同与华五姑娘一起玩耍的小丫头一起害死。
    孙嬷嬷则是在中间传话的那个,断肠草经她手交给兰芝,案发之后,担心事情败露,孙嬷嬷欲将华五姑娘的尸体带出去掩埋,被发现后落网。
    正在这时,一个瘦小少年走过来,在黎府尹耳边低语几句,黎府尹的眉头微不可见地动了动。待到少年退下,黎府尹一拍惊堂木,喝道:“人犯孙氏,人犯兰芝,害主犯上,大逆不道,判秋后问斩,现递交刑部核准,黄李氏已死,依大周律,其夫黄照明充军,其子女尚幼,削良为奴!清远侯府其余涉案奴从,乃无辜卷入,当堂释放。”
    闻言,兰芝苦笑,这是她早就料到的,她忍不住看向华静瑶,见华大小姐冲她点了点头,兰芝松了口气,这样就不会祸及两个弟弟了吧。
    孙嬷嬷却是破口大骂,无奈她上过刑太疼了,没骂两句就又昏过去了。
    第四十七章 蔡表姑她要死了
    围观的百姓却像是炸了锅一般:“罪魁祸首明明是蔡老夫人,为何不判她?”
    “人家是诰命,能和这些丫鬟婆子一样吗?”
    “官官相护,可怜那位华五姑娘,被自己的祖母害死了。”
    黎府尹脸色难看之极,这怪他吗?
    依大周律,祖母弄死亲孙女,这原本就是无罪的,无论是诰命还是平民百姓,都是一样,顶多就是交给宗族自行处置。
    可是华家哪来的宗族?蔡老夫人早就没了丈夫,上面也没有长辈,整个华家,她是辈份最高的,当儿子的难道还要打杀亲娘吗?
    黎府尹觉得自己才是最冤的那个,比那戏台上的窦娥还要冤。
    屏风后面传来大皇子的声音:“依律便是。”
    黎府尹直了直身子,他看向隔栅外的人群,却正迎上一双眸子,是那个女扮男装的小姑娘,华大小姐。
    小姑娘冲着他微微欠身,接着,便拽着那个叫华小狸的傻小子挤出了人群。
    黎府尹有一刹那的怔忡,待他缓过神来,叹了口气。他已经在顺天府尹的位子上坐了两任,断案无数,可像今天这样的情况,遇到的并不多。就如想睡觉有人递枕头一样,无论是兰芝咬出蔡老夫人和孙嬷嬷,还是华小狸口中的桂花头油,无一不是恰到好处,就连真金记的帐目和那伶牙俐齿的二掌柜和女伙计,也是合适得不能再合适。
    华静瑶出了衙门,并没有回长公主府,而是去了两条街外的江南春。
    华毓昆正坐在二楼临窗的桌前等着她。
    江南春的东家就叫江南,此时不是饭时,也只有这一桌客人,江南正大咧咧坐在华毓昆对面,见到华静瑶,华毓昆道:“我女儿来了。”
    江南连忙起身,对华静瑶点点头,又对华毓昆道:“不打扰你们父女了,我去后厨看看。”
    华静瑶笑盈盈地叫了一声“江叔叔”,倒把江南给吓了一跳,他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你认识我?”
    华静瑶这才想起,姐姐平时很少出门,恐怕从不曾来过这里,更不认识江南。
    可她是认识的,江南是父亲最好的朋友,当年父女二人离京时几乎身无分,是江南打点了押解的役卒,他们才没有吃苦头,得以撑到史氏兄弟追来同行。
    华静瑶笑道:“听父亲说起过您,这里是江南春,想来您就是江叔叔了。”
    江南哈哈大笑,对华毓昆道:“你这个女儿,和你说的一点也不一样嘛,你还说她的性子随了你,哪里随你,倒像极了她母亲。”
    华静瑶无语啊,她真的不是昭阳长公主生的啊!
    江南寒暄两句,便去了后厨,把这里让给了父女二人。
    “您都知道了吧?”华静瑶直接问道。
    华毓昆点点头:“刚刚青言也去听审了那兰芝是你让她说出你祖母的吧?”
    华静瑶道:“我可没有逼她,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而已,您看,她可以选择蔡表姑的,可是她没有,她选了老夫人,只能说她还是个忠心的丫鬟,宁死也没有提到蔡表姑。”
    兰芝是蔡碧莲的丫鬟,压根就不是清远侯府的,蔡老夫人身边可用的丫鬟婆子有好几个,完全没有必要收买侄女的丫鬟。这件事上,蔡碧莲就是蔡老夫人的帮凶,而兰芝只是个听令办事的。
    华毓昆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
    华静瑶也没有打扰他,换做是谁遇到这样的事,都很难从痛苦中走出来。
    她估摸着时间,这会儿史丙也该回来了吧。
    她刚刚想到史丙,史丙就回来了。
    小狸和史家兄弟都在一楼大堂里坐着喝茶,史丙回来后,先上楼去见华静瑶。
    “三老爷、姑娘。”史丙见了礼,看看华毓昆,又看看华静瑶,欲言又止。
    “没事,你说吧。”华静瑶说道。
    史丙这才说道:“姑娘,咱们的那两个人有消息带出来了。”
    “嗯,你说。”华静瑶不动声色,华毓昆却是吃了一惊,咱们的人?
    史丙继续说道:“前天夜里,表姑娘就病了,昏迷不醒,昨天一早大老爷就让人去香河报信了,表姑娘的兄嫂这会儿已经进府了,听那意思,表姑娘不行了,她兄嫂过来也就是见最后一面。”
    华毓昆怔住了,蔡碧莲病了?怎么可能?这分明就是就是灭口!
    华静瑶却丝毫不吃惊,这都是她早就想到的,她问道:“那个曾平呢?”
    史丙道:“王保善回去后,没过一会儿,四老爷就被叫去了大老爷书房,再出来时,两颊红肿,显然是挨打了。曾平被绑了,这会儿在西院的后罩房里关着,小的已经让人过去了,想法子让曾平逃出来。”
    “办得不错,还是我说的,别让曾平死了。”华静瑶说道。
    待到史丙下楼出去,华毓昆才问道:“你什么时候在侯府里留了人手?”
    华静瑶笑道:“你是分家出来了,可是杀我妹妹的人还在侯府里,总要有人看着吧。”
    华毓昆只觉脸上火辣辣的,小女儿死了,他能做的却只用从那家里分出来,除此以外,他什么也没做,全是自己的大女儿在操持,可是瑶瑶也只有十二岁啊。
    “瑶瑶,这些事让爹爹来做吧,你是大家闺秀,这不是你该做的。”
    华静瑶噗哧笑了,前世在广西,你闺女我为了养活你老人家,整日混迹在捕快衙役当中,比这更腌臜的事都做过。
    “爹,您知道怎么在侯府里安插人手,怎么保住曾平性命吗?您以前没做过,怕是听都没听过,所以啊,这事还是我来做,您呢,还是好好想想您自己,如今也分家了,您以后有什么打算?您可别再像当年一样,又跑出去游历两三年,万一您再给我抱回个妹妹,我还要帮您带孩子。”
    一番话说得华毓昆面红耳赤,连连摇头:“爹爹不走,哪里也不去,爹爹还要护着你。”
    华静瑶可不指望她爹来护着她,和姐姐不一样,她就是一棵野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就在父女二人在江南春说话的功夫,清远侯府蔡老夫人害死亲孙女的消息,已经如同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整个京城,也传到了几位御史耳中。
    第四十八章 不高兴与爱吵架
    就在顺天府结案的当天傍晚,表姑娘蔡碧莲就奄奄一息了。
    她早就不能言语,人也昏昏沉沉,蔡大爷和蔡大太太过来时,蔡碧莲全靠参片吊着一口气。
    容嬷嬷神情倨傲,她是吕夫人的陪嫁嬷嬷,这蔡家虽然号称书香门第,可还入不得吕夫人的眼,自是也就入不得容嬷嬷的眼了。
    说好听了是府里老夫人的娘家,说的不好听就是打秋风的穷亲戚。
    “老夫人上了年纪,平素里极疼表姑娘,如今表姑娘这个样子,奴婢们可不敢让老夫人知道,万一老夫人伤心过了也跟着病了,蔡大爷蔡大太太也难以心安。”
    蔡大太太指着蔡碧莲脸上的伤问道:“我家妹子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还有兰芝呢,兰芝去哪儿了?”
    容嬷嬷冷哼:“兰芝伙同她表兄害死了我们五姑娘,如今在大牢里关着呢。表姑娘被兰芝气着了,走路没当心,把脸摔成这样了。”
    “怎么可能?我家妹子病得不明不白,她可是在你们府里出事的,我们要见老夫人,要见老夫人!”蔡大太太抄起桌上的茶盏砸到地上。
    容嬷嬷撇撇嘴,似笑非笑:“大太太有这功夫,还不如多陪陪表姑娘,依婆子看,表姑娘怕是快要不行了。”
    蔡大太太冷笑,走到病榻前,一把拽起床上的蔡碧莲,她拽的力道很大,蔡碧莲的脑袋向后仰着,如同一只毫无生命的破布娃娃。
    “姑娘,你快醒醒,如今你哥你嫂子都在这里,我们给你做主,你快点说是谁害了你!”蔡大太太声嘶力竭。
    蔡碧莲却连眼皮都没有抬起来,还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蔡大太太心头一动,当着蔡大爷的面,她一把撕开蔡碧莲的衣领,蔡大爷措不及防,连忙背过脸去,可是紧接着他就听到蔡大太太的尖叫,他下意识地转过头去,就看到了蔡碧莲胸口上的一片乌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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