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华大老爷惊异过后顿觉不妥,连忙又把脸别开。
    “中毒了,妹子中毒了,清远侯府杀人了!”蔡大太太撕心裂肺地喊道。
    她随后扔开半死不活的蔡碧莲,扑向容嬷嬷,容嬷嬷后退两步,骂道:“乡下出来的下做玩意儿,你要做甚?”
    “你个狗奴才,老娘是乡下来的,那你们老夫人也是乡下来的,你们侯府杀了我妹子,不给个说法我就到顺天府告状!”蔡大太太大吼道。
    容嬷嬷懒得理她,转身就走,蔡大太太追上去,从后面揪住容嬷嬷的衣裳,两个人撕打起来。
    外面的丫头婆子听到动静,小跑着过来,有人过来拉架,还有人跑到床榻前查看。
    “来人啊,表姑娘咽气了!”
    蔡大爷和蔡大太太终归没有去顺天府告状,蔡大爷是读过书的,蔡家如今连个当官的都没有,拿什么去和清远侯府打官司,再说,那兰芝的卖身契还在蔡家,华五姑娘就是被他们蔡家的丫鬟害死的。
    虽然没有去告状,蔡大爷和蔡大太太也不是吃素的,两人把蔡碧莲的尸体放到义庄,便回了香河。
    次日,便带着几十口人过来,守在清远侯府门前谩骂,这些人里除了蔡家族人,也有乡下闲汉。
    清远侯府所在的这条胡同,除了官宅就是郡王府,蔡家人这么一闹,便连同隔壁几家都受到影响,隆安郡王赵孟瑜是谦谦君子,见此情景一笑置之,叮嘱府里的人关上前门,从后门出入,免得被那些闲汉冲撞了。
    可是并非所有人都像隆安郡王这样的好脾气,比如说同一条胡同里的钱二老爷家。
    钱家有三兄弟,兄弟三人分别叫钱不嗔、钱不怒和钱不争。可能当年钱老太爷给他们取名字的时候是希望儿子们都能独善其身与世无争吧,可是事与愿违,钱家这三位老爷,硬生生的就是大周朝三位刺儿头。
    大老爷钱不嗔是工部侍郎,工部的人就没见过这位爷有过高兴的时候,整日都像所有人都欠他银子一样。
    二老爷钱不怒天生就是一副火爆脾气,他原本也在工部,前几年视察工事时,摔断了腿,又因没有好好静养,落下了残疾,便乞骸骨做了宅舍翁。
    三老爷钱不争遇事都要与人争个你死我活,二十多岁进了都察院,如今四十岁,他还在都察院,从七品监察御史做到正三品副都御史满朝武,没让他参过的寥寥无几,他更是吵遍朝堂无敌手。
    今天,恰好不高兴的钱侍郎和爱吵架的钱御史,都来了身残志坚的钱二老爷府上。
    第二天刚好是望朝,在京的武百官齐聚,钱御史一个眼神,二十名御史二十道折子便全都递了上来
    这些折子里,有十份是弹劾清远侯华毓伯治家不严,纵容内宅女眷行凶,害死幼女,有悖人伦;另有十份则是弹劾清远侯府打着收留表亲的名头,将待选秀女残害致死。
    至于是哪一年的秀女,这不重要,蔡家姑娘的确是待选秀女,钱御史特意让人查过。
    皇帝看一眼如同鹌鹑一般缩着脖子的华大老爷,又看看昂首挺胸宛若好斗公鸡的钱御史钱不争,有些无奈,清远侯府怎么就入了钱不争的法眼了?嗯,以钱不争的战斗力,不从清远侯身上咬下几块肉,他是不会罢休的。
    皇帝让内侍收了奏折,带回御书房细看。
    其中十份折子里,都提到了顺天府刚刚审结的一桩案子,也全都提到了蔡老夫人。皇帝便让人叫了大皇子进宫询问。
    大皇子赵谆,这阵子都在顺天府观政。
    待到赵谆出了御书房,皇帝的脸色就阴沉下来,这位清远侯府的蔡老夫人,也太过狠毒了。
    而那个担下罪责的兰芝,是表姑娘蔡碧莲的丫鬟,而御史们的另外十份折子里,那个被清远侯府谋害的待选秀女就是蔡碧莲。
    这一家子,不但狠毒,而且愚蠢。
    这么又狠又蠢的一家人,一代不如一代,是怎么生出华毓昆这么一朵空谷幽兰的?
    好在昭阳长公主已经和离了,和这一家子没有关系。
    皇帝叹了口气,摆驾去了慈宁宫。
    第四十九章 家有美爹独居中
    皇帝到慈宁宫的时候,大皇子赵谆刚好从慈宁宫里出来。
    “儿臣许久没来给皇祖母请安了,恰好今日进宫,就来慈宁宫看望皇祖母了。”大皇子恭声说道。
    大皇子的生母是已逝的庆嫔,庆嫔和德妃是表姐妹,庆嫔死后,大皇子便交由德妃抚养,德妃膝下除了大皇子,还有自己亲生的四皇子和二公主,而皇后则只生了三皇子和大公主,这样一来,德妃的孩子反而比皇后还要多一个。
    皇帝颔首,他对这个长子还是很看重的,若非大皇子并非皇后所出,恐怕早就立了太子。
    “好,你有孝心,这很好,既然进宫了,也去看看皇后和德妃吧。”皇帝说道。
    “诺。”大皇子说道。
    皇帝欣然走进慈宁宫,一进去,就发现气氛有些不对。
    三公主也在,她只有六岁,巴掌大的小脸上还挂着泪痕。太后坐在玫瑰椅上,面无表情,可是皇帝知道,太后是不高兴了。
    皇帝笑道;“老大刚走,是不是他惹您生气了?告诉朕,朕罚他来慈宁宫跪着。”
    太后忙道:“老大是个懂事的,你罚他做甚?我是刚听了清远侯府的事,心里堵得慌。”
    说着,太后指着三公主,说道:“你看,把佳卉都给吓着了。”
    三公主扁扁小嘴,抽抽噎噎地说道:“瑶表姐送给我一只白狐狸毛做的小兔子,还有一只给了她妹妹琳琳琳琳死了”
    皇帝叹了口气,对一旁的女官说道:“送三公主回去吧。”
    三公主给皇帝和太后行了礼,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跟着女官出去。
    见三公主走了,皇帝才道:“那清远侯府就是糊不上墙的烂泥,父皇在时,也不是没有提点过他们,可是您看看,唉,明明是战功骠悍的将门,偏要学读书人的那一套,学就学得像一些,可是他们呢,竟学了些上不了台面的作派。”
    太后心头一动,迟疑着问道:“哀家不会插手朝堂之事,可是皇帝你若是想要处置清远侯府,也要想想瑶瑶,瑶瑶毕竟还是华家的姑娘。”
    皇帝连忙安抚道:“母后,朕来见您,就是想请您出面”
    两天后,太后在慈宁宫召见了清远侯府的蔡老夫人和吕夫人、二太太。
    一个时辰后,蔡老夫人面红耳赤、踉踉跄跄走出了慈宁宫,一品大妆发饰不见了,若不是只着中衣从宫里出来有伤体面,恐怕连她外面穿的朝服也要被扒下来。
    吕夫人跟在她旁边,竟然没有出手相扶,而二太太则走在最后面,笑容可掬。
    太后竟然当着儿媳吕夫人的面,训斥了她,并且夺了她的诰封。
    离开清远侯府时她还是蔡老夫人,再回来时,她已是蔡老太太了。
    吕夫人身为当家主母,自是也难辞其咎,太后让她到慈恩寺里抄三个月的佛经。
    慈恩寺是大周高宗皇帝为其生母修建,是皇亲国戚,勋贵女眷们清修礼佛之地。
    蔡老太太既已没有了诰封,那是不配到慈恩寺里抄经的。
    “大嫂放心,你不在的这三个月,弟媳一定替你管好府里的大事小情。”二太太说道。
    吕夫人瞪她一眼,冷冷地道:“就不劳二弟妹了,你和二老爷还是在自己家里待着吧。”
    分家的时候你不是挺高兴吗?这会儿还想回来管三管四?做梦吧。
    按照太后的吩咐,吕夫人连府都没回,只带一个丫鬟,直接去了慈恩寺。
    二太太虽然老大不乐意,可还是陪着蔡老太太回到清远侯府,这才知道刚刚太监来宣读过圣旨,清远侯降为清远伯,华大老爷治家不严,罚一年俸禄。
    二太太得了消息,连二门都没进,转身就走了。
    红袖和绿袖搀扶着蔡老太太向春晖堂走去,迎面跑来一个婆子,慌慌张张地说道:“老夫人,大老爷正让人把您的东西搬出来,说是春晖堂要封了。”
    这是连春晖堂都不让她住了吗?
    蔡老太太气急败坏:“这个不孝的东西!”
    可是任凭蔡老太太如何骂,华大老爷也没有露面,还是华四老爷过来,把她安置在一处偏僻的院子。
    “母亲,您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大哥在朝为官,他也难做啊。”
    蔡老太太一口浓痰吐到华四老爷脸上,骂道:“你个狗一样的东西,和你那亲娘一般下贱,滚,滚得远远的!”
    华四老爷跪在地上磕了头,连忙退了出去,直到旁边没有人了,他才用帕子把脸上的浓痰擦去。
    清远侯府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京城,长房的一对儿女原本已经准备议亲了,这样一来,媒人都不敢再登门了。
    蔡大爷和蔡大太太又闹了两天,一番讨价还价之后,华大老爷拿了五千两银子出来,他们这才罢休,清远侯府,不,现在是清远伯府了,终于恢复了宁静。
    京城的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华静瑶的心情却越来越好。
    今天,风和日丽,阳光普照,她带着给父亲新缝的几件夏衫去了折芦巷。
    还没进巷子,就看到折芦巷外聚了很多人,还有女子的哭声传来。
    史丁跑过去,很快就回来了,说道:“姑娘,有位娘子带着孩子来京城寻夫,可是到了才知道,她相公停妻另娶了,这娘子正在哭诉呢。”
    “咦,这里住的都是读书人啊,这娘子和她相公是哪家的?”华静瑶问道。
    家有美爹独居,当女儿的不放心,自是就让史乙把这巷子里的左邻右舍全都查了一遍。
    “就是住在巷口的陈举人,这位娘子自称她是陈举人发妻。”史丁说道。
    华静瑶朝着身后扬起一只手:“小艾。”
    小艾飞快地把一本巴掌大的小册子递到她手里,华静瑶打开册子,找到了巷口陈举人那一页。
    陈举人名叫陈朝,通州人氏,父母亡故,其妻柳氏,膝下一对双生子。陈举人中举之后,便携妻带子住在京城。
    陈举人为人严肃,不去勾栏,也不爱去那些诗会茶会,没有妾室也没有通房,唯一的爱好就是写字,他是洗笔巷的常客,其书法在京城学子中小有名气。
    第五十章 三四十岁老头子
    “姑娘,住在这里的虽然都是正经人家,可您若是过去,也不太好,小的过去仔细看看,再回来向姑娘禀报。”说话的是史丙,今天出门,华静瑶除了带着小艾和小狸,就只带了史丙史丁。
    华静瑶点点头,史丙是四兄弟里最细心的,让他去看热闹回来讲给她听,一准儿不会有遗漏。
    巷子外面围满了人,她要进巷子,也要等这些人散去才行,反正今天也不急,索性就在这里等一会儿,听听热闹。
    史丙这一去就是一炷香的功夫,等到史丙回来时,聚在巷口的人群也四散开去。
    华静瑶看到一个妇人,领着两个男孩子,急匆匆快步走了过去,那妇人低垂着头,恨不能把脑袋埋到地里头去,那两个男孩却是不住回头,好奇地望向巷口,他们只有七八岁,长得一模一样,一看就是双生子。
    “怎么回事?”华静瑶目送着母子三人离去,下意识地又看看那本小册子,揉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眼花,没有看错。
    史丙禀报道:“小的过去时,刚好陈举人的太太和两个儿子过来了,陈太太看上去比刚刚这位娘子的年纪还要大些,他的两个儿子都已是束发之年。陈太太说她与陈举人是自幼订亲,有婚书为证,至今已十七载。且,陈举人与她都是通州人氏,陈柳两家虽不是大富大贵,可也是家境殷实的耕读之家,在通州已世居几代,当年两家联姻的事,只要到通州就能打听出来。而这位娘子自称是河南府孟津人氏,显然不符。再说,这娘子的两个儿子只有七八岁,若是停妻再娶,那也应该是柳氏的儿子比她的儿子年纪小才对。”
    华静瑶频频点头,道:“这位柳氏有条有理,有人证有物证,说得极好。”
    史丙微笑,道:“那位娘子虽然还是满脸不信,但是看过婚书之后,也只好做罢,只说是可能认错人了。”
    华静瑶哈哈大笑:“也不知道她是如何找到这里来的,这天底下哪有连自家相公也认错的事?即使有,也太巧了一些,或许这位娘子就是少数的巧合吧。”
    此时,折芦巷外的人已经全都散去,长公主府的马车终于缓缓进了巷子。
    一进院子,华静瑶就看到了紫藤架下石桌上铺开的画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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