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敌不过刀太快。
    那刀宛如切豆腐一般,无声无息切断了护卫挡在面前的武器和拿着武器的手,穿过护卫的身体,最后哧地一声切入了大王子的胁下。
    那木图眼底掠过一丝遗憾。
    站姿的问题以及身高的问题,他无法刺向大王子的心口,不然就凭渊铁切肉如切泥的锋利,大王子现在已经死了。
    大王子发出一声惨叫。
    无数的士兵从殿内涌出。
    那木图转身狂奔,听见身后刀风凛冽,心胆俱裂。
    那刀很快,一刀砍在那木图背后。
    金属断裂声刺耳,刀尖在众人惊骇的眼神中飞起老高。
    那木图栽出滚倒,心中狂喜。
    一声大喊近在耳侧,无数的士兵从殿外冲进,护着那木图向外退。
    那木图有些惊愕,虽然他可以带刀上殿,但是并不能带太多护卫,更不要说带军进宫。
    这些他的部下是怎么进来的?
    他还想给大王子来一刀,但现在显然不可能了,人群潮水般扑来,他被护卫护着退出在最高处的大殿,低头看见底下绕着宫殿一圈圈的黑影。
    西戎王宫依山而建,宫殿层层,道路盘旋。
    无数人如潮水般卷上,也有无数人洪流般冲下。
    更远处是扇面形状的整个察那,扇柄处光芒点点,扇面处大片黑沉。
    再往外是西戎的大片草场,盐湖,沙漠,山林。
    那木图第一次站在这样的位置看见这样的景象。
    天地撞入胸臆,心间不由一震。
    忽然明白了西戎王室为什么要依山而建王宫。
    因为这样仿佛可以看见整个西戎,国土就在脚下。
    豪壮雄阔之处,难以尽述。
    那木图怔怔看脚下浮云,心间如生浪潮。
    他和曾经所有人以为的一样,以为自己忠心耿耿,从无反念。
    却不知每个男人心中都有野望,只是有的人隐藏得自己都以为没有,然而对景时,那野望便如洪水破堤,顷刻撞了个天翻地覆。
    为什么要退走呢?
    这一转身,就是乱臣贼子,从此狼狈逃奔,天涯浪迹。
    而大王已经受了重伤,他的部下也进了宫,他在这关键时刻得了渊铁武器和护身甲。
    这是天意。
    天意兜兜转转,让王位最后依旧落于他手中。
    中原有句话,叫天与弗取,反受其咎。
    他霍然转身,拔出了腰间的匕首。
    “我忠心耿耿助你登上王位,你却以杀我妻儿回报,你这样的人如何配坐王位!把我帮你得到的一切还给我!”
    大殿里传来乌梁合的长笑,“老狐狸!就知道你迟早要露出狐狸尾巴!”
    那木图发出信号,自己带着人往大殿里冲,他的士兵们则顺着山道,和不断涌出来阻拦的王宫护卫们厮杀。
    对战中大家披头散发,谁也没注意自己的对手长什么样。
    因此也没人注意到铁慈等人早已混了进来。
    那个铁面无私的宫卫首领追在他们身后拦截,始终无法想通这些人是怎么忽然冒出来的。
    明明他安排的守卫,将整个王宫都守得密不透风,王宫依山势而建,本身也易守难攻。
    他却不知道,他这一日的布防安排已经被动过手脚,田武没有动在要害处的所有守卫,让他一眼看不出来,却撤开了山背和山脚几处不起眼的巡哨。
    而那几处,有一处短而隐秘的小道,穿过一处山洞,可以直穿入王宫。
    其实不能叫密道,只是王族子女小时候玩的地方而已,乌梁合是长子,年纪比后面的弟妹大很多,所以他不知道有那处洞穴。
    鹰主的人将那已经半堵上的洞穴开通,连接了王宫的一处高墙,田武动手脚调走了那处的守卫,但是己方人手不够,不足以抵挡防守严密的王宫守卫。
    铁慈曾想过自己利用瞬移去杀了乌梁合,但一来城内有兵的人好几个,杀一个大王不具有任何意义,如果不消灭他们的兵,那么很快就会有新大王。二来报仇的机会,还是要留给鹰主。
    所以才有之后的一系列操作,三方决裂,同时发动,那木图的士兵奔来王宫,自然被拦下,然后鹰主的人正巧地将他们带进了通道,从看守疏忽的那一处源源涌出,等到戍卫首领察觉不对,已经迟了。
    现在那木图的兵源源不断涌入王宫,里外配合,打开了宫门,同时在冲击城门,宫内和王军打,城内和左司言的军队打。
    两边都放出信号,传令自己城外的兵进城混战,城门也被打开。
    城门打开的时候,早已得到信号一直等在城外的,呼音的那部分军队,趁机也闯了进来。
    西戎王城整个乱了。
    到处都是交战的那木图和左司言的士兵。
    呼音的军队一半穿左司言军队的军衣,一半穿那木图军队的军衣,在西戎大街上奔行,看见那木图的军队,那么穿左司言军衣的跑,穿那木图军衣的追;遇上左司言的军队,那么穿那木图军衣的跑,穿左司言军衣的追……总之看起来和一团一团两边交战的战团一模一样。
    所以那木图军队看见也好,左司言军队看见也好,都以为是在交战的双方,没人理会。
    就这么一路蒙混一直混进了宫里。
    但就在呼音的军队进入城内后,又有一批人数更多的军队疾驰而至,冲入早已混乱无守的城门。
    城门处本有那木图和左司言的人在争夺,城门守卫军已经被打散,这后来的军队一来,两边都怔了怔,但是还没来得及喝问,对方已经无差别放箭,大队大队的军士涌入城门后,迅速开始抢占城楼。
    有人惊呼:“裘无咎的兵!”
    那木图和左司言各自都有几万兵,现在大多涌入了王城,裘无咎带来的兵力却还要多,很快便将城门处的两方士兵杀得往城内撤退,裘无咎的军队源源不断地涌入,大军全部进城后,迅速放下了城门,并占据城楼,加强了城门的防守。
    裘无咎踏上城楼,看着城外尚无动静的旷野和城内一团乱麻的混战,满意地笑了笑。
    他身边的将领道:“大相,我们为何不继续进发王宫?”
    “不急,让他们再打一阵。”裘无咎悠悠道,“那位皇太女很能搅合,现在她想必在等三方三败俱伤,好坐收渔利。巧得很,”他微微一笑,“我也是。”
    ……
    第241章 你真的不动心吗
    王宫里,那位忠心耿耿的戍卫首领颇有些本事,在一些制高点架了弓弩,居高临下箭势如雨,山道上尸体摞尸体。
    一小团一小团的人在混战,山道上,玉阶下,绽开一团又一团的血花。
    嘶喊声,射箭声,惨叫声,混成一片,往日宏伟皇宫,如今却成炼狱。
    却有人踏着满地鲜血和尸首,从容而来。
    铁慈和鹰主一左一右,向山道上方前行,不断有尸首跌落脚下,两人看都不看一眼。
    不管是王宫守卫,是那木图的人,都对他们是好事。
    铁慈透过混战的人群,遥望最高处的王宫中心,王宫半山腰被云雾缭绕,白云间隐约露出金顶碧瓦,望去便如仙宫。
    她笑道:“把王宫造在山上,西戎也是独一份了。”
    “你知道西戎为什么费了好大功夫,把王宫造在高处吗?”鹰主回头,山脚下就是王宫的广场,现在正有无数人涌入,黑压压一团一团,像被浇了沸水的蚂蚁群。
    “看样子并不仅仅为了能够登高望远。”铁慈声音带笑。
    “咱们西戎汉子,可没那么多闲情逸致。”鹰主一撇嘴,仰头,声音低沉下来,“一方面可以离神近一些,也让王宫成为百姓中的神宫,另一方面,在王宫……”
    他的话还没说完,上层阶梯上就有人踉跄扑出,趴在栏杆上喘息。
    是那木图,臂膀中了一刀,鲜血汩汩而出。
    最上面一层反而没有乱战,因为双方相持不下,最后两位首领作出了私人决斗的决定。
    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在西戎,这才是最正常的处理方式。当所携带的势力相等,为了避免的更多的残杀,首领之间先一战定胜负。
    毕竟早年人口不多,这是保全人丁的必要举措。
    最早一代西戎王的诞生就是决斗胜利而来,只不过如今西戎事事效法大乾,这种在大乾看来野蛮荒唐的决斗渐渐少了。
    今日甥舅之间,因为同属于一部族,所带的士兵很多都是同族,为了保全部族力量,两人不约而同选择自行决斗。
    那木图早年有西戎第一武士之称,大王子虽然出身王族,练武不缀,但天资一般,远不如小狼主丹野。
    两人一人有实力,一人年轻,本该是两虎相斗,僵持难下,但显然事实并不这样。
    大王子显得实力超群,内力沉雄,三招两式,就让那木图挂了彩。
    铁慈和鹰主走上最后一级阶梯。
    正看见那木图脸色惨白神情惊愕,而大王子也并无胜利者的得意,他神情也微带诧异,喘息很重,脸上泛着不自然的红。
    他觉得自己此刻好像从天借来了力量,那力量不由他自己控制,一刀砍出后全身血液奔涌,热燥烧灼,连筋脉都似被烧得发疼。
    想要杀戮,想要见血,想要看见更多的尸体。
    他暴吼一声,扑了上去。
    那速度快得那木图的护卫抢救不及,眼睁睁看着大王子一刀又一刀劈砍在那木图的四肢上。
    那木图前后心有渊铁宝甲护着,但是四肢被砍多了,一样会死人的。
    刀如暴雪而下,幻成连绵光影,一刀又一刀,鲜血和肉沫不断溅上雪白的栏杆,顺着其上刻着的雪山莲花纹路淋漓而下。
    那木图在大王子近乎狂暴的刀下抽搐,完全没有了反抗的能力。
    鲜血喷了大王子一头一脸,他眼珠凸出,牙齿森白,肌肉扭曲,望去狰狞不似人。
    惨叫声似要刺入天际浓重的霾云中去,无数人冲上顶层玉台,护卫,士兵,大臣、各部族首领……然后被现场一幕震惊得浑身颤抖。
    往日里最亲近的两人,血缘上的亲甥舅,此刻拔刀相向,舅舅惨遭外甥杀戮。
    而往日里沉稳平和的大王,此刻狰狞恐怖如恶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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