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两个月后,他一身伤走出寂静寮,根据线索去到了酆山。
    本以为是场徒劳无获的旅途,却没想到她真的还活着,用着另一张脸,和从前一样警惕着生人,没心没肺又懒洋洋的。
    只要活着就好。
    能好好地活着,更好。
    十首噬心蛊虽然被李三九短暂地压制,但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
    修炼释迦录不需要让她知道,他原本的身份更不需要,如果注定天不假年,那么桃桃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他的过去。
    可当这层身份被崔玄一揭开,关风与看到桃桃眼中一瞬间层层破碎坍塌的信任后,忽然慌了。
    她没有去追崔玄一,僵硬地站在那,与他对视。
    那一瞬间,关风与在她眼中看到了很多他能懂却无法形容出来的东西。
    “桃桃……”
    他伸手去拉她,被她甩开。
    他再次伸手,桃桃一记耳光甩在他脸上。
    桃桃音调平静,却带着细微的颤抖:“混沌冢的奸细始终查不出来,罗侯说唯一有可能的人就是你,我没信过,关风与,崔栩一,骗我很有趣吗?”
    那一耳光很重,她没有收敛力气。
    关风与嘴角渗出血,他屈指抹掉。
    关风与如同被冰冻住,静止了许久,才哑着嗓子开口:“我从没做过伤害你的事。”
    “放走行香子的人是谁?”
    “我。”
    “为什么?”
    他不说话。
    桃桃:“引暗灵师入混沌界和特调局的人又是谁?”
    他望着桃桃。
    她从小就护短,对亲近的人总是格外容忍。
    如果换作别人,恐怕根本没有机会解释些什么。
    可他依然没有说话。
    蛮荒狱的风凉,呼吸都泛着冷气。
    桃桃竭力控制住身体的冷颤。
    崔玄一那一骨鞭抽开了她的血肉,露出了手腕的骨头,但她感受不到疼痛,只觉得很冷。
    她沉默了很久,在这一方天地中,每个人的呼吸声都能听得清楚。
    “滚吧。”许久后,桃桃用她自己都没想到的嘶哑的声音说道,“别再让我看见你。”
    这一瞬间,她疲惫极了,什么都不想做,转身离开。
    关风与攥住她没有受伤的那只手腕,用力之大,让她骨头发痛。
    “你不信我。”
    他呼吸的声音很重,每咬出一个字音都像是用尽了全力。
    “如果我真要害你,在混沌界为什么赶回来救你?如果要害你,又为什么动手替你除去暗灵师?应桃桃,我是骗了你,是瞒着你,但我们认识十年了,这十年里,我是什么样的人,你真不清楚吗?”
    桃桃没有说话,手腕被他攥住的痛意一点点朝上蔓延,让她无法忽视。
    关风与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冷漠、不近人情,却又在她面前乖顺得近乎温柔。
    山上的红薯烤完了,可以叫师弟去买。
    在山上玩累了,可以叫师弟背。
    打坏了师父的砚台,可以栽赃给师弟。
    ……
    他会答应她一切合理又或不合理的要求。
    师弟一定是上天看她太孤独了送她的礼物,小时候的桃桃总是这样觉得。
    可当有一天,她发现那礼物是有代价的。
    年少时一起长大的本该珍贵的情谊在这一刻却成了利器,一刀一刀扎在她心口,叫她喘不过气。
    就是因为从前对他是一个怎样的人太过于相信和笃定,在这一刻才会格外失望。
    这一刻桃桃什么都不想说,只想找个地方安静地待一会儿。
    她甩开关风与的手,背后传来噗通一声。
    “师哥——”
    “与哥——”
    萧月图和元天空的声音同时响起。
    桃桃回头,鲜血从关风与的口中涌出。
    他跪在地上,呕出一口令人心悸的血色,锋锐的目光却死死盯着桃桃。
    桃桃沉默地与他对视,他的眼神渐渐黯淡,终于撑不住昏迷了过去
    “不是师哥——”萧月图冲过来扶住关风与,崩溃地喊,“是我——”
    “放走行香子是因为他体内的十首噬心蛊,如果不放,那虫子会把他蛀空,混沌界许多灵师都去过,位置根本不是秘密,随便抓一个灵师就能问出来,至于特调局的事……”萧月图小脸流下了两行眼泪,“是我说的。”
    “我在东区实习,是我告诉寂静之主十方璞的碎片很可能在研究所。”
    “师姐。”萧月图声音嘶哑,“你别怪师哥,他什么都不知道。”
    在这阴云之下,寂静的人又多了一个。
    元天空怔怔看着她,很久后他才反应过来,用一种平静到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语气问:“什么嘛,你是千山翠?”
    萧月图:“……对不起。”
    转眼间,塌房又轮到了自己。
    元天空晕头转向,不知道该看什么,该说什么,手也不知道该放在那里。
    一会垂在身侧,一会又抬起抵在太阳穴上。
    他反复呢喃那三个字:“千山翠?”
    金佑臣彻底醒了瞌睡,他抿唇:“现在该怎么办?”
    富贵也担忧地停在窗台上。
    南宫尘望着桃桃流血的手腕,轻声说:“那不是小孩子该考虑的。”
    桃桃脑袋一阵眩晕,她不想留在这里了,于是绕开所有人,独自走到屋后的断崖边。
    暗灵师煮的面条烂在了锅里,她看得心烦,一脚把它踢翻了。
    熄灭的火堆里扬起灰烬,蒙蒙地洒在周遭,叫她更烦了。
    桃桃坐在断崖边朝下望,下面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黢黑。
    “人心怎么会是这样。”
    南宫尘坐到桃桃身边,听她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小师弟他很在乎你。”他抬起她受伤到见骨的手腕。
    桃桃:“他骗了我十年,他看着我憎恨暗灵师,看着我想尽办法去查混沌冢的奸细,看着我疑惑地问他为什么行香子会活着,却对我只字不提。”
    “出身寂静寮身不由己我不怪他,我知道他不会真的伤害我,要是他亲口告诉我,我甚至未必会生气。”
    “可如果今天不是崔玄一喊得那声师哥,他或许会永远瞒我下去。”
    桃桃低头伤口,那里的疼痛并不清晰。
    与之相比,胸口的沉闷才叫人喘不过气:“我最信任的人,他骗我。”
    富贵飞来,羽毛舒展,身上出现了道道灿金色的花蕊,它挥动翅膀,花蕊从它身上落下。
    南宫尘撷着一瓣花蕊贴在桃桃的伤处:“也许,他只是想在你面前,做一个干净的自己。”
    第203章
    祝你以后的人生顺遂,千山翠。
    桃桃望着南宫尘。
    “对有些人而言, 欺骗是件很耗心力的事,比坦诚更难,不是想要说谎隐瞒, 只是因为在乎。在乎你的感受,在乎你对他的看法,想要在你心中尽可能地完美, 所以不敢开口。”
    桃桃:“你好像很了解他。”
    “小师弟是个很简单的人, 他在乎的东西很少, 所以无论做什么,初衷也不会太多。”
    崔玄一那一鞭用了全力,幽冥之力即便是月蕊雉的力量也难以彻底消抹,伤口无法完全愈合。
    南宫尘撕下长袍的一缕, 裹住她手腕的伤处:“我也骗过你, 在渝城的废弃工厂, 记得吗?”
    桃桃记得。
    他刚回到她身边时, 说自己对于炼狱之门为何破碎一无所知,说那不是她要承担的因果。
    那夜人偶师却说, 是他亲手击碎了炼狱之门。
    桃桃追问, 他才承认。
    “那你呢?”桃桃问,“你是个简单的人吗?你的初衷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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