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尘沾染神圣净化之力的五指并拢,眉梢微蹙,将那只漂亮的蝴蝶捏死在了指尖。
    它的翅膀化为一抔灰色粉尘,他摊开手,随风扬走。
    同一瞬,满街干尸的头颅同时破开。
    千千万万只彩色的蝴蝶从死人的肌肤中腾飞,扇动着七色的翅翼在日光下扑烁。
    李修胤凝重道:“这不是蝴蝶,是七色妖蛾族。”
    慧觉:“妖蛾王是曾经魍魉鬼域力量仅次于妖王的大妖,如若满城的凡人都是被妖蛾所杀……不,不可能,就算是妖王,全盛之时都做不到在取月印的护佑下屠杀一座城,妖蛾更没有这么强,除非……”
    涉及到世间的妖物,这超出了桃桃的知识储备。
    虽然曾经的《蛮荒狱生存录》里也记载过七色妖蛾的存在,但过去九年,她已经忘得干干净净了,只能听着。
    李修胤接住了慧觉的话:“……除非有人提前擦去了城内取月印的痕迹,邪祟无法触碰取月印,但凡人和灵师都不会被神圣净化之力所伤,妖蛾一族在城中有内应。”
    慧觉先是一愣,随即转头看南宫尘:“先是神明天罚,再是北域边城被屠,他们知道,一旦北域被屠城,你必然会前往镇压,难道这一切是驱邪司在暗中搞鬼?”
    说话之间,七色妖蛾翅膀闪着荧光,铺天盖地朝四人而来。
    南宫尘拉住桃桃的手,将她带到自己背后。
    强横的属性之力从他身上爆发而出,神圣的气息充溢在城池每一个角落。
    几个呼吸间,上万妖蛾的身躯便被击碎,化为荧色的灰粉从天空坠落,铺落在满地的尸体上。
    南宫尘伸手接住一片妖蛾残破的翅翼,放到鼻端轻嗅,他沉声道:“祝仓之树的味道。”
    慧觉恍然通透:“祝仓是上古神树,体内灵力无尽,若是妖蛾之王得到了祝仓,拥有这样强大的力量就说得通了。就算你亲自出手,也是极难对付的敌手。”
    寂静的城池中忽然传来轻微的窸窣声。
    南宫尘淡然的目光陡然冰冷而锐利,回头望向四人背后的破烂摊子。
    李修胤快步走过去掀起摊上的草笼,一个身穿紫衣的少女蜷缩在里面。
    在看清她脸的那一瞬间,李修胤愣了。
    慧觉无意一瞥,也愣了,他伸手揪住一旁桃桃的脸颊:“什么嘛?”
    桃桃被他揪得很痛,却没有拍开他的手,她目光落在那紫衣少女脸上。
    ——一张和她一模一样的面孔。
    但无论是谁,在同时看到这两张脸时又会觉得很不相同。
    很难形容,非要说,一个像开在暗夜泥沼里瘦弱的夜莲,一个如生在山尖不老的青松。
    慧觉看着桃桃:“桃桃,你有姐妹?”
    桃桃拧眉。
    不知为何,在看到那紫衣少女和她相同却又并不相像的那张脸的一刻,她打心里觉得不适。
    甚至产生一种想要将她一脚踹飞,让她甚至血溅五步的冲动。
    少女咬着唇,浑身发抖,在看清来人时,她脸上略过一抹喜色,连滚带爬到南宫尘的脚下,去拽他袍角:“尊上,尊上请您救救我,也救救抚北城吧——”
    她的手白皙,柔软。
    眼看着就要触碰到南宫尘的白袍时,一只脚横空生出,落在她的胸口,将她当街横踹出十几米远。
    紫衣少女满脸不可置信,她抹去嘴角的血迹,压掉眼中的阴翳,回头看向动手的人。
    慧觉愣了。
    李修胤愣了。
    桃桃看着自己抬起的脚,也愣了。
    ……
    “我以为你是邪祟,对不住了。”
    坐在崔家的院子里,桃桃尴尬地解释。
    实际上当时她并不是这样想的,踹她只是本能驱使,但不好这样说。
    崔故伶擦去嘴角的血,望着桃桃。
    她穿着南宫尘的白袍,坐没坐相,靠在长廊之下,嘴里叼了一根新摘的草叶。
    大漠昏黄的日头打在她脸上,让她那张和自己相同的脸上镀了一层不羁又骄傲的柔光。
    说是道歉,可崔故伶并没有从中听出愧疚的情绪。
    因此,在无人察觉的时刻,她眼里忍不住流露出几分阴暗的颜色。
    桃桃咀嚼着草叶,不知为什么,和这女孩相处在同一片天空下,让她莫名的不爽。
    难道就因为长得一样?
    崔故伶想要走到南宫尘身旁。
    桃桃侧眼瞥她,只是淡淡的一眼,就让她脚步顿在原处。
    ——难以形容。
    明明那眼神里没有半分的攻击性,可就是叫她后背发凉,不敢再动。
    “两月前,北域邪祟攻入抚北城,妖蛾族屠尽城中百姓与灵师,只有我侥幸活了下来。”相较于桃桃清亮的嗓音,崔故伶的声音更软更柔,楚楚可怜地开口,柔弱得令人怜惜。
    慧觉刚想安慰她,桃桃开口了:“城池被屠到现在已经两个月了,你为什么还待在这里?”
    她随手指着满街的尸体:“看你身上也没伤,应该不是重伤走不掉,这里百姓都死光了,你没人可守护,如果是为了给死人安葬,好像街上的尸体也没少几具吧?妖蛾还存在于死尸的体内,你待在城里两个月,它们竟然没发现你吗?”
    崔故伶低声说:“我也不是总会待在城里,偶尔也会去周围的城池找些吃的……”
    桃桃:“如果我没记错,周围十四城都被屠了,奇怪,你身为崔家人,发生这种事不跑回王城报信求援,竟然像个呆木头一样待在城里等人来救,这是什么道理?”
    崔故伶:“崔家镇守北域,我是崔家人,自然秉持家族的坚守和信念,不能随意离开镇守之地,加上我生性软弱,实在不敢一个人上路。”
    桃桃:“生性软弱不敢一个人上路,却敢一个人留在满是尸体的城池?你说自己秉持家族的信念,可你逃离家族一路逃到白塔之下让他给你种灵脉时,也没见你对家族有多看重啊?”
    桃桃每说一句话,崔故伶的脸就白上一分:“你……”
    她惊诧,桃桃怎么会知道这些?
    她逃离北域的事发生在两年前。
    那时桃桃已经住在白塔前的桃树上了,不仅目睹了那一切,更是听到了周围信众的交谈。
    关于这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女的来历,她是清楚的。
    “据我所知,崔家对你不好。”桃桃吐掉嘴里的草叶,痞笑,“以德报怨,对家族心心念念,你好善良啊。”
    在她们你一言我一语间,三个男人一言不发。
    慧觉和李修胤在看热闹。
    南宫尘坐得最远,他戴上了一张无面的面具,仿佛事不关己。
    慧觉见崔故伶脸色难看,拉动桃桃的袖子:“你怎么了?”
    他从未见过这样咄咄逼人的桃桃,轻声问:“该不会是她长着一张和你一样的脸,让你察觉到威胁了吧?”
    “威胁?”桃桃不解。
    “怕他喜欢的只是你这张脸,怕他移情别恋……”
    “放你娘的屁。”桃桃暴躁地揪起慧觉耳朵,“和尚就可以胡言乱语吗?以为你长大了,我不敢打你了是吧?”
    “疼疼疼——”
    桃桃松手。
    她盯着站在院里的崔故伶,用只有慧觉才能听见的声音说:“这女人很可能是在说谎,你验验她。”
    第271章
    “如花似玉的神明,就可以钻粪坑吗?”
    崔故伶抱膝坐在角落里, 深深垂着头。
    她纤细的眉梢拧着,那张和桃桃一样的脸上满是怯生生的颜色,柔弱十足。
    相比之下, 一字一句“咄咄逼人”的桃桃倒被她衬托得像极了恶霸。
    桃桃越发不爽了。
    她一个人扛着桃夭走进了背后的宅子。
    崔家是皇室驱邪司有名的家族,据说光是族人就有上千。
    镇守北域按理说需要不少灵师,可比起外面街上满街死尸, 这里空荡寂静, 看不见一具尸体。
    崔家宅院很大, 桃桃差点迷路。
    她边走边低头踹着脚下石子,视线所及之处出现了一袭白衣的边角。
    她抬头,南宫尘靠在池塘边一棵花树下。
    他摘下脸上的面具,桃桃撞进了他清冽的眼眸。
    她不知怎的, 很局促与他对视, 转身想走。
    南宫尘勾住她后腰的衣服:“跑什么?”
    “谁跑了?”桃桃虚弱地狡辩。
    是啊。
    跑什么呢?
    好像他是洪水猛兽, 好像怕了他一样。
    自从雨夜道观之后, 这是第一次没有旁人的独处。
    桃桃挠挠头,有些许不自然。
    她装出无事发生的样子, 走到池塘无人的假山石后, 转移话题:“崔故伶说整座城除了她无人生还,街上死尸遍地, 为什么这里没有死去的崔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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