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道:“开什么玩笑!这两回尚可算作他的个人私事,能跟女扮男装冒名顶替相提并论?一旦说了,必死无疑!你清醒点,万万不可冒险!”
    ……
    种苏心中风起云涌,却只是那短暂一瞬,并没有多少时间思量,犹豫。
    “没有了。”种苏微微垂眸,答道。
    李妄注视种苏片刻,再度开口,淡淡道:“念在你山上护驾有功,此前种种,既往不咎,下不为例。”
    算起来,种苏不止一次“救驾”,李妄此际却只说了山上,只因那时他们彼此不知对方身份,仅仅只是“贾真”与“燕回”。
    种苏心中微微一颤,为那“既往不咎”和“下不为例”,轻轻道:“是,陛下。”
    李妄看着波光粼粼的河面,过了会儿,说:“这是宫外。”
    种苏顿了顿,继而道:“是。燕兄。”
    阳光照的人快睁不开眼,李妄仍旧看着河面,仿佛自言自语一般,问道:“你是谁。”
    种苏怀中抱着两束花,偏头看向李妄,李妄并未看她,那侧面轮廓覆盖着金色光芒,英俊而冷然,却又带着些许温和与平静。
    这一刻,他既是李妄,又是燕回。两者奇妙而融洽的融合在一起。
    “我姓种,名瑞,字景明,见过燕兄。”
    李妄此时方转头,看向种苏,眼中倒映出种苏的身影。
    “今日太晒,回罢。”
    “好。”
    李妄站起来,种苏亦跟着站起。
    他们像从前一样,各自登上马车,在西下的阳光里道别,打道回府。
    种苏忍不住回首张望一眼,李妄的车帘始终紧闭,未曾打开,马蹄声响,车马渐行渐远,终至消失不见。
    作者有话说:
    两章合一,大肥章~明天见~
    关于文名,想听听小伙伴们的意见,是现在这个好呢,还是《苟官》比较好呢?如果是《苟官》,会有点进来看的欲望吗?
    第38章 自觉一点
    应当不会再见了吧。
    朝中君臣或许还能远远一见, 但此外的交集应当不会再有。种苏隐隐有种惆怅,但知道这样却是最好的结果, 再不必扮贾真, 从今后回到原点,平安的度过两年即可。
    然而接下来的事态发展,却又远出人意料。
    之后的几日, 种苏在端文院按部就班的度过。直到又一个休沐日到来,几日后的一天,临近中午之时,谭德德再次出现在端文院门口。
    “种大人,陛下有请。”
    众人纷纷投来目光,惊诧不已。
    种苏去长鸾殿已不是一两回, 众人已不像最初那般大惊小怪, 然而这回显然与从前不同,竟然用的是“请”。
    种苏心中亦是一惊, 不知又是所为何事,但既然是“请”,想必应不至于太坏,于是定定心神,跟在谭德德身后,去往长鸾殿。
    时值中午,正是用膳之时,各官署亦暂停公务,到各自署下饭厅吃午饭。李妄刚跟几位大臣议过事, 等人走后, 简单擦了脸, 净过手, 宫人也开始摆上膳桌。
    “微臣见过陛下。”种苏进得殿中,先行一礼。
    “起吧。”李妄说。
    种苏起身,站在厅中,见宫人们陆续进来,一一端上膳食,动作井然有序,几乎未发出声响,只偶有杯盘轻落桌面之声。
    李妄的日常饮食并不铺张奢华,却也自有天子规格所在,一顿午膳,亦有十二道菜。宫人们摆好李妄面前的膳桌,又搬来张小桌子,置于李妄膳桌下首,随即摆上与李妄差不多的菜式,只是数目少了一半,只有六道。
    种苏面现疑惑,看看膳桌,又看看李妄。
    “不知陛下唤臣何事?”种苏恭敬而礼貌的问道。
    李妄不急不慢的含口水,漱漱口,而后问了句让种苏一怔的话。
    “信呢?”
    嗯?种苏完全没反应过来,信,什么信?
    “这几日没收到信。忘了?”李妄淡淡地说。
    种苏终于反应过来,不知何时起,他们之间的通信已成为惯例,倘若数日没有见面,便会“鸿雁传书”,在信中一叙近况,说说近日的趣事趣闻等等。
    但贾真身份暴露后,种苏以为这种交集也随之结束,是以这次压根没想到这事。
    但看眼下这意思……
    只听李妄又问:“吃过没?”
    种苏如实答道:“……还未。”
    “坐吧。”李妄下巴微抬,示意那小桌子。
    种苏稀里糊涂坐下,侍女递上雪白的热布巾,伺候种苏擦手。
    “既都在宫中,便不必再写信,直接说吧。”李妄继而说道。
    种苏抬眸,看向李妄,李妄的神色非常自然,仿佛一切顺理成章。
    “边吃边说。”李妄执筷,先开动了。
    天子赐宴,本就极为荣宠,况且以李妄脾性,除却宫宴外,私下大抵只有王道济杨万顷这等重臣之流方能偶尔得此待遇,以小九品之阶获此殊荣者,种苏算头一个。
    种苏顾不及受宠若惊,这事态的走向着实有点意外,令人心中难免有些茫然与忐忑。
    虽说食不言寝不语,但既然李妄说了边吃边说,便也不必拘礼。
    然则说什么呢?
    种苏虽已以如今的身份跟面目与李妄相见过,但此际这般面对面,却仍有点奇怪的感觉,仿佛熟悉又陌生。
    “吃不惯?”李妄的声音再度响起。
    “……没有。”种苏答道。
    不知何时宫人们都已退的一干二净,偌大宫殿唯有谭德德与谭笑笑守在门口附近听候吩咐。种苏发现李妄似乎很喜静,但凡在长鸾殿,没有其他大臣时,李妄基本都摒退宫人,独自待着。
    从前这种寂静总叫种苏感到不适,充满压迫,如今大抵知道性命无虞,无旁人在,反倒自在。
    她一时没有说话,李妄却也没有开口催促,甚至没有多看她,只不紧不慢的吃着东西。
    他的表情算不上温和,但跟之前几次在宫中面对种苏时的冷漠模样却相去甚远,至少是平静无波的。
    这样的神情与情景似曾相识,令种苏蓦然依稀找到了一些熟悉感。
    “前几日我去了趟西市……”
    种苏镇定下来,开了口。万事开头难,一旦开了头,后面则渐渐顺利起来。种苏挑了几件事,边吃边朝李妄述说。
    面对面交谈还是不一样的,书写可能寥寥几笔的内容,口述却能说上许多。种苏不怯场,一旦镇定下来,虽不至于口若悬河舌灿莲花,却也是娓娓道来,张弛有度,不见半分冷场。
    李妄听的说不上认真不认真,偶尔点点头,插言两句,一如最开始的燕回。
    就这样用完了午膳。
    李妄吃的不多,但这顿午膳明显比平时耗时久一些。外头伺膳的宫人按规律到点来收拾,却被谭德德拦在门外。
    种苏也吃好了,知道该自行离开,于是放下筷子,站起身来。
    正要说话,却听李妄说道:“近日忙,朕无时间出宫。”
    种苏抬头,看向李妄,感觉这话似意有所指。
    略一沉吟,种苏斟酌道:“那,日后还是写信?”
    李妄喝了口水,朝种苏投来一瞥,眼神轻淡:“随你。”
    种苏回到端文院,她被赐膳之事根本瞒不住,不用她自己说,便很快传遍上下,不出意外地引起了震动。
    然而更震动的事还在后头。
    翌日,一纸升任令从天而降。
    “……端文院笔匠种瑞,因护驾有功,特升校书郎……另赐飞鹤宫牌一枚……”
    种苏有点懵了。
    “不接令吗?”谭德德笑眯眯说,手中托着枚飞鹤宫牌,“恭贺种大人。这东西可收好了。”
    种苏忙双手接过,谢过恩典,目送谭德德离开。
    再转身,面对的便是数双探测的目光,就连一贯镇静肃正的掌院也掩不住好奇惊诧之色。
    “恭喜恭喜,贺喜贺喜。”
    “种大人,可以啊。”
    众人纷纷道喜,那目光却变幻莫测,止不住的满怀探究。
    也难怪他们这般,种苏上任堪堪不过几月,却倏然升迁。校书郎,从八品,一下连跃两级,虽品级仍不高,然一同上任的同僚中,却是第一个短期内升任的。
    更重要的还是那飞鹤宫牌。
    设立于宫中的官署不少,例如中书省尚书省等都在宣政殿内,秘书省藏文阁翰林院则位于紫宸殿附近。紫宸殿不仅为朝臣朝会之所,也包含皇帝日常起居的长鸾殿等,可谓之内廷。
    在宫中办差是件美事,毕竟与天子同在皇宫,有诸多便利,不说其他,各官署环境自不必说,署内房舍敞亮广阔,每日提供免费膳食,更有庭院花园可供休憩与散步。
    但毕竟宫廷重地,不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的。
    四品以上官员方有权能一定程度上行走周旋于各官署内,要进内廷,却也需要持牌而行。寻常人等,若无牌,无特许,便不可随意行走,有事须申报,批准后方可入内。
    秘书省等虽本身就在紫宸殿内,却也非人人都能在宫中来去自如,同样也需要四品以上,或持有宫牌。
    这宫牌,便是飞鹤宫牌。
    种苏有了这宫牌,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别说他们,就连种苏自己,也相当震惊。
    这是怎么回事?竟这么升了官,还意外收获了这么大块宫牌?
    种苏真的有点晕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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