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康:……他深刻地体会到孙哲的不讨喜了。
    本就称不上朋友,现在也不是客气到不好意思,就是心里觉得麻烦,不想和孙哲同乘马车回去而已。
    “孙公子,我得再强调一次,结果还没出来之前,请你别在说案首一定是我,可以吗?”江云康的面色有些凝重,他又不是那种自大傲慢的人,而且府试人才济济,就算胸有成竹,也不该说出来。若是府试结果出来,他却没得案首,岂不是要让人笑掉大牙。
    孙哲或许是感受到江云康的不高兴,赶忙保证不说了,但还是邀请江云康和他一起同乘马车回去,甚至伸手来拉江云康。
    但因为他一心想让江云康他们一起走,忽略了身后茶楼里走出来的人,胳膊不小心撞到一位瘦弱的中年人,听到“扑通”一声后,反而没好气地转身,“没长眼吗?”
    被撞的人看着只有四十多岁,但头发白了大半,身上穿着布衣青衫,不像是富贵人家的人。
    他坐在地上疯狂咳嗽,一直没站起来。
    江云康拧眉瞪了孙哲一眼,看不下去后,过去扶住地上的男人,“您还好吗?要不要我送您去医馆?”
    钟庆摇头说不用,这时他的小厮汀竹从茶楼提着茶包出来,看到他咳嗽,担心道,“老爷您没事吧?让您等小的一会,您怎么自个儿出来呢?”
    “真没事。”钟庆嫌汀竹啰嗦,啧了一声,再去看江云康,“多谢你了,你是这次府试的考生吗?”
    江云康点头说是,看男人面色苍白,有病态之像,再看孙哲时,便没掩饰脸上的不悦。
    “孙公子,我说不用就不用了。”江云康冷冷道,“你我虽同窗过两年,可过去十年,你也再没书信给我。萍水之交,就不用如此麻烦了。”
    这话有些不客气,但江云康怕不说重一点,孙哲会听不懂。
    孙哲面色僵住,但很快就恢复自然,“我原以为大家都是庶子,江兄能明白我没有书信来往的苦衷。是我不好,不该有攀附的心思。不过还请江兄不要厌弃我,我也是回到京城后,左右想找个同病相怜的人说话罢了。”
    他对江云康拱手行礼,这次真的转身走了。
    林源听得眉头直跳,虽没听懂孙哲的话外之音,却感觉到孙哲不在说好坏,“他什么意思啊?什么叫同病相怜?”
    江云康看了林源一眼,示意他先别说,这里还有其他人。再去看对面站着的男人,还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看到自家马车过来,提议要不要送他回去。
    钟庆摆手说不用麻烦,“府试第三场要在考场两天一夜,你们肯定累坏了,我住得不远。”
    听此,江云康也没多强求,告辞后转身上了马车。
    等马车走远后,汀竹没好气的道,“那个孙哲,真是让人讨厌。”
    钟庆偏头看了眼汀竹,扶着栏杆,非常慢地往下走,“你倒是多话。”
    “小的说的是事实,这样的人,就算有了功名,往后也走不远。您以前是当过宰相的人,更能看得出来啊。”汀竹把茶包往怀里塞去,再伸出手去扶主子,嘴里唠叨没停下,“您这次病情又反复,都说了让您在家休息,非要跟着出来看府试。罢了,您等等,还是小的背您回去。”
    钟庆看汀竹要蹲下,一只手提住汀竹的衣领,“做什么呢,我又没七老八十,还走得回去。天又还没黑……咳咳,不着急。”
    汀竹气愤地道,“您就倔着吧。”说完,到底是跟在主子边上,慢慢地往回走。没过多久,他又忍不住开始闲谈,“那位姓江的考生倒是不错,眉清目秀,待人也温和有礼。也不知道是哪个江家的公子,要是早几年啊,京城里的名流公子都抢着来找您讨教呢。老爷干嘛又瞪着小的,这不路上无聊,闲谈两句嘛。”
    在汀竹说到江云康时,林源靠在马车上,也在说钟庆,“那位先生好生病弱,不过听他谈吐,好像也是个读书人。”
    江云康点点头说是,并没有把这个事放心上,一次偶遇而已,这样的事有太多。
    府试结束后,等结果的两日最为焦虑。
    江云康倒是不担心自己不会过,就算没有案首,也肯定能前十。让他比较记挂的林源的名次,那日回去时,他特意交代了林源,都和林氏说还可以,省得林氏揪心。
    眼看着还有一天放榜,徐放来找江云康出去喝酒。
    徐放这些日子,时不时就要被爹娘催着去干点正经事。
    他听得心烦,每日都是早出晚归。
    今日想着江云康快要放榜,便来找江云康喝酒。
    春一楼的菜品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可徐放却光喝酒,不吃菜。
    江云康按住徐放的酒杯,“徐兄弟,喝闷酒容易伤身。”
    “我心里憋闷啊。”徐放觉得自己委屈,“以前吧,我想做点什么事情,他们都说不行,只说读书好,只有读书才能有出路。可我偏偏就不适合读书,云康兄你这种会读书的肯定不知道看书头晕什么感觉,他们这也不让干,那也不让好,现在好了,我啥也不干,又要说我是纨绔。”
    江云康给徐放倒了一杯茶,“其实国公爷和长公主,只是希望你能有点事做。他们或许有什么地方没做好,但那也是过去的事了,你为了以前的事和他们较劲,误了自己,也伤了他们。”
    在这个时代,大环境就是只有读书好,所以徐国公和长公主会压着徐放读书很正常。但同样的,他们也给了徐放一些超出其他人的包容。同样的事情,若是放现代可能会被人骂,但这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古代。
    江云康既能懂徐放的暗暗较劲,也能理解徐国公夫妇的想法。
    徐放却看不懂这一点,他是当局者,在前程这个事上,他只觉得爹娘迂腐,还唠叨。
    “你不懂我,我是真不想读书。”徐放有些醉了,摇头晃脑地道。
    “不想读书我能理解你。但你说想做其他事时,你有真的去尝试吗?”江云康把茶盏递到徐放手边,温声道,“还是每次国公爷他们不让的时候,你就马上放弃了?”
    “徐兄弟,我觉得当你放弃自己的想法时,再去抱怨的话,有失你的傲骨了。”江云康也不知道现在的徐放有没有听进去他的话,但他确实挺希望徐放能找到目标。
    以徐放的家世,就算日后皇位换了人,徐放没当大官,也有爵位养着他。所以江云康并不觉得徐放也要像他一样努力拼前程,但这不代表要闲着。
    看徐放喝得差不多后,江云康便喊来徐放的小厮和书砚,一块扶着徐放回去。
    春一楼每日都是满座,下楼梯时,还能见到不少眼熟的人。自从之前的考试都得了头名,有不少书生都认得出江云康,看到他和徐世子同行,大家心里多少又有点羡慕。
    到了一楼后,江云康看到了和朋友喝酒的孙哲,不过两人的目光只是短暂对上,很快就分开。
    送徐放上了马车后,江云康本想也回去,却发现随身带的福袋掉了,那是林氏特意给他做的,便折回去找,幸好小二看到福袋收了起来,看他回来,立马交给他。
    再次下楼时,江云康有些累了,走得也有些快。
    直到迎面有人喊了一句“三郎”,才抬头看去,见到是大姐夫孙靖,忙行礼打招呼。
    孟氏所生得嫡长女江蕙在十年前嫁给孙靖。这孙靖是荣兴伯爵府的嫡长孙,往后也要继承荣兴伯爵府,是京城里的世家名流之一。不过他和江云康来往甚少,孟氏看不上他这个庶出的,孙靖夫妇自然也就很少往来。
    眼下是正好碰到,才打了声招呼。
    孙靖停下后,问了句江云康是不是在等府试放榜,很客气地又说了两句话,便和江云康分开。
    江云康看着孙靖走到孙哲那桌,才转身带着书砚离开。
    “大姑爷还是那么客气。”书砚感叹道。
    “客气就是疏远。”江云康想了想这个大姐夫,人倒是不讨厌,就是爱端着贵公子的架子,给人指点江山。不过方才看了一眼,他才记起来,孙哲和大姐夫是堂兄弟。只是孙哲父亲外放多年,前些日子才回京城。
    回到承安侯府后,江云康去了书房。他喝酒后就不去林氏那里睡,眼下林氏月份大了,夜里本就睡得不踏实,所以喝酒或者太迟回来,他都不去正屋睡。
    书砚端了醒酒汤来,“三爷,小的方才看到隔壁林公子的屋子里,还亮着灯呢。”
    “他小孩子心性,这会肯定睡不着。”江云康喝完醒酒汤,人舒服了一点,却也没睡意,坐着看了会书,才去睡觉。
    次日天还没亮,江云康就听到有人敲门,迷迷糊糊地睁眼问是谁,就听到林源的声音。
    “姐夫,是我。我们是不是该出门看榜了?”林源一晚没睡着,他倒是很困,可同时又很兴奋,过了会又想叹气,一晚上反反复复,看再有一会就天亮,等不及地过来敲门。
    江云康听到林源的声音,揉着眉心躺回被窝,“还早呢。”
    “哪里早了,天马上就要亮了,姐夫你再不开门,我爬窗户进来喽。”林源说爬就爬,翻窗进了屋子,站在床边,大大的眼睛看得江云康想骂人,却只能起床。
    不过,人虽起来了,却也不能出门,得等放榜的时辰去才行,不然去了也要等。
    江云康洗完脸,就端着茶盏,坐在窗沿边上看小鸟。
    林源在屋子里里走来走去,艰难地熬了半个时辰,才拉着江云康出门。
    上了马车后,林源就让书砚快一点。
    可真到了放榜的地方,林源却不敢下马车了。
    “真不下去看看吗?”江云康问林源。
    林源把头摇成拨浪鼓,“我不想去看,反正你们会帮我看,我在马车等着你们就好。如果我没有中,就不要和我说,直接带我去春一楼喝酒,我要喝个烂醉!”
    这一次,江云康倒是想去看看,就和书砚一起下了马车。
    等他往前走两步,就感受到林源炽热的目光,转身又把林源拉下马车。
    林源被江云康拉着,心跳得非常快,想去看看吧,可是又还怕没有好结果,越是靠近榜单,越是纠结。
    榜单前已经围了不少人,江云康不用挤到最前面,就能看到榜单上的字。
    他第一眼就看到自己的名字,与此同时,书砚也压着嗓子低声惊呼,“三爷,您又中了!是府试案首!您也太厉害了!”
    江云康看到那个一甲头名,唇角也忍不住上扬,知道自己会还不错,和真的看到时的感觉,还是差很多。
    不过他还不急着高兴,因为在前二十里,他还没看到林源的名字,这就不由让他有些不安。按理来说,林源的学问,过个府试还是容易。
    林源也紧张地往后面看,每次没看到自己的名字后,心就猛地抽一下,他觉得这个时间太磨人了,比把他放在油锅里煎一样难受。
    而江云康也很不安,在第二十三看到孙哲的名字,却还没看到林源,他用力掐了下自己的大腿。
    孙哲这是就站在自己的名字前面,所以江云康看到他这里时,他便发现了江云康,笑着说恭喜,“江兄果然不负众望,又是案首。”
    伸手不打笑脸人,加上江云康急着看林源的名字,所以笑着和孙哲点下头之后,就继续往后看。
    孙哲也跟着他移动,“江兄是在看林公子的名次吧?方才我看到二甲第十,都没看到林公子的名字,也不知是不是在前面?”
    “你闭嘴吧!”林源没看到自己名字,本就心情不好,结果孙哲还要说二甲第十都没有他,哪里忍得住,当即就凶了一句。说什么不会在前排吧?他要是在前排,还用这样一直往后找?
    孙哲没想到林源那么直接,余光瞥了眼四周,还要开口时,却被江云康给挤开,直接挡在他面前。
    江云康没了耐心,一目十行地扫过去,走得也很快。
    当他在二甲第十一看到林源的名字后,先是大大地笑出一个弧度,再激动地转身喊林源,“源儿,你也中了!”
    “啊?”林源愣了下,赶忙往江云康那走,等看到自己名字后,激动地抱住江云康,差点就要哭出来,“我……我们快回家,我要和我姐说这个好消息!”
    就算名次在二甲,不算是个好成绩,但林源已经非常满意。他的目标就是每次都能过,就算是秀才的最后一名,那也是秀才。
    现在过了府试,也算是皇天不负有心人,不愧他辛苦读书十几年,又在菩萨跟前虔诚许愿。
    “我要去给菩萨镀金身!”林源要去还愿,好好地感谢菩萨。
    孙哲就站在江云康和林源的身后,他刚才是从最后一名往前面看,所以是知道林源中了,刚才故意那么说的。现在看林源和江云康那么高兴,他拳心微拧,默默退出人群。
    来的时候,林源让书砚快一点。回去时,林源让书砚更快一些。
    他两腿岔开地坐在江云康对面,得意地挑眉,“姐夫,我就说菩萨会保佑我,是不是?”
    “是,你说得对。”江云康有点敷衍地哄道。只要林源能过府试,接下来再过个院试,他们便是都有功名的人。
    书砚把马车赶得飞快,迫不及待地想回去说这个好消息。前两回三爷就是府试没过,可这次却是案首,他得让那些人瞧瞧,他家三爷多厉害。
    等马车停在承安侯府门口后,书砚还不等门房问话,先笑着道,“三爷中了案首呢。”
    “啥?我的老天爷诶,咱家三爷可真是文曲星转世!”奉承的话,门房信手拈来,等看到三爷从马车上下来,立马拱手说恭喜,“三爷您这次,可真是一鸣惊人啊。”
    江云康笑着给了赏钱,他让林源先回去给林氏说好消息,他则是带着书砚去了正屋。
    承安侯听说他又是案首后,惊得愣住。
    “你说什么?”承安侯一脸不可思议,“你怎么可能是府案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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