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江云帆眼角的泪珠才落下,他低头落泪,哽咽抽泣好一会儿,才低声道,“三郎,这几日我想了好多。”
    从刚启蒙认字,到他高中进士,又到后来的顺顺出生。他这一生虽然还不长,但大多时候都很顺利,读书时不曾遇到太多难处,安和又擅长打理家务,不需要他操心家里的事。
    但自从安和病了后,就有一堆的事找上来。
    这时青岸来送饭菜,江云康把饭菜摆好,扶着大哥坐好,帮忙夹菜。
    江云帆刚吃一口饭,又放下筷子,喝了半碗瘦肉汤。
    “我与安和夫妻快十年,我从没想过她会走得那么早。”江云帆心里,还是很信赖安和,有安和在,就省心很多,“后来安和病了,我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日。”
    “这段日子,最让我无法接受的,是安和刚过世,我岳母就提出让她家三姑娘给我当续弦。她还是安和亲母,竟然能说出这般无情的话!”
    江云帆知道后宅不能没有女主人,也知道迟早会有人和他提续弦,但没想到会是他岳母先提出来,这让他接受不了。
    “云家说,云家三娘是安和亲妹妹,必定会对三个孩子好,为了孩子,也为了我们两家能继续往来,我应该要答应才是。”江云帆嘴角扯出一抹嘲讽,“我见过三娘几次,和安和有三四分像,对着那张脸,让我如何能不愧疚?”
    江云康听到这事,也觉得奇葩。姐姐刚没,就想让妹妹嫁过来,这样的事,要他肯定不能接受。
    江云帆又是几声叹气,再次拿起筷子,自嘲地道,“他们倒是没把我当人,是个人就能和我配。”
    “云家确实做得不好。”江云康能猜到云家的目的,如今大哥仕途不错,牺牲一个庶女就能继续维系这份姻亲,对云家来说算不了什么,“大哥要是不好拒绝,可以说为大嫂守个两年。之后的事,谁也说不准。”
    “我已经和母亲说过,两年内不会续弦。”江云帆哭完后,胸口没那么堵,开始大口吃饭,“云家三娘我一定不要,但云家的亲事我也会一直认着。若是云家再不满意,也该想想他们云家的脸面。”
    听此,江云康才安心,大哥还是之前的大哥,就算再难过郁闷,也会把事情安排妥当,再去伤心。
    要是他,怕是做不到那么周全。
    出了大房后,江云康便回了三房。
    林氏看到他,马上问大哥怎么样。
    “刚才吃了一碗饭,现在睡下了。”江云康揉着眉心,面露疲惫,“大嫂的过世让大哥伤心,但云家要让庶出姑娘来续弦,又更让他郁闷。两件事叠加在一起,差点压垮他。”
    “云家竟然这样?”林氏吃惊道,“大嫂才刚过世,这就说续弦的事?”
    江云康点头说是,“应该是想早点定下,怕母亲给大哥定下其他人。”
    林氏也觉得这个事让人难接受,但她并不惊奇,因为这样的事时常会有,只是男人们听到内宅的事没她多。
    一声叹气,林氏想到了大房的三个孩子,“大嫂就这么走了,往后她的三个孩子也不懂该怎么办。若是大哥真要两年后续弦,母亲怕是没那么多心力。”
    江云康也想过这个问题,不过他觉得,孟氏那么不喜欢林氏,应该会让二嫂去管更多。
    但等大哥丧假结束,孟氏竟然让林氏去帮着学些管家的事。
    本来江云帆是说林氏温柔娴静,可以把三个孩子先放三房。但孟氏太看重嫡出的孙儿,说怕被林氏过了商贾之气,还是决定亲自带孙子孙女。
    但一个人的精力总归有限,孟氏还有些年纪,不可能所有事情都兼顾道。
    她也希望向氏能立起来帮管家,可过去几个月的事情证明,向氏的脾性就不适合管家,时常得罪人还不知道。
    没办法,孟氏只能把林氏叫去,先管理一些不太重要的事。
    江云康听说后,想让林氏装傻,只要搞砸几次,往后孟氏便不会找她。
    但陆氏和林氏说,往后三郎是要当官的人,不管是外放还是分家,林氏总有一天要管家。既然孟氏给的活不累,不如先上手学着。而且管家后,也能知道侯府的一些底细,林氏便应了下来。
    过去两年多,林氏的性格变了好些,虽然还是容易心软,但会有自己的底线。
    孟氏让她管园林,她先是请原本的老人们吃了顿饭,接着喝酒时让老人收下她准备的新人。安插了自己的人,才能知道具体的情况。
    这些都是陆氏和她亲大嫂教的,如今林家就在京城,有什么不会的,派人去林家问一嘴就好。一个月下来,林氏该整顿的整顿,该换人的也换了,还帮侯府省下一些开支。
    到十一月,京城下了第一场初雪后,园子里的事便少了。
    孟氏看账本时,才发现林氏是个有本事的,诧异了好一会儿。她叫来几个老人问了问,听到下人都说林氏看着和气,但不好糊弄,她心里又很复杂。
    一方面,孟氏不想看林氏太出色;另一方面,孟氏又希望林氏能帮她分担一些事务。就在这种变扭的情绪中,孟氏又打听到是陆氏一直在给林氏出主意,她心里才好受一点。
    安和的死,对承安侯府的影响,也就比江云杰的大一点点。大部分人还是很快习惯没有安和的存在,看林氏参与管家后,也有不少人和林氏示好。
    但也有人更讨厌林氏。
    向氏原以为大嫂没了,母亲便会把整个侯府都交给她打理,不曾想母亲竟然会用林氏。虽说母亲还是把库房交给她打理,但她心里还是不太舒服。
    只不过她找了林氏几次麻烦,都被林氏软软地打回来,让她心里更憋着一股气。
    林氏也知道二嫂看她不顺眼,有时候会和江云康说两句。
    但随着会试的时间越来越近,江云康在家的时间便很少。
    直到腊月二十二,木须才给江云康和林源放年假。
    在木府的最后一日,木须给江云康和林源都布置了任务。
    “虽说这些日子你们不在木府,但该读的书都要读。”木须看着堂下的两个人,目光刚转到林源,看林源软趴趴的,他就想拿戒尺打两下,但还是忍住,“特别是三郎,过完年,你就要会试。即使是过年,也不该因此而荒废学业。”
    “学生明白。”江云康认可道,“今年除了必要的宴席,其余的应酬,学生都会推了。”
    木须满意地点点头,想要说林源两句,但想到说了也是白说,林源肯定不会自觉读书,便拿出文渝寄来的信和文章
    “这是文渝这段时间的文章,三郎你带回家好好看看。”木须拿出厚厚一叠纸,“你的文章,我也同样给他寄去,你们得互相学习,才能有进步。”
    林源看江云康很高兴地接过,不解地小声道,“姐夫,你怎么还高兴呢?好不容易过年放个假,你该放松一下才是。反正复习也不差这几日,何必那么……辛苦。”
    不等林源说完,木须就走到林源跟前,瞪着他道,“别当其他人都和你一样懒,我给你布置的任务,你给我好好背。若是新年考你时背不出来,有你好果子吃。”
    木须带了大半辈子的学生,林源是唯一一个要他催着、压着读书。
    以前的学生都恨不得追着他谈论学问,只有林源这个小兔崽子皮厚。
    林源看先生放下脸,害怕被家里的爹娘混合双打,赶忙点头先说好。
    等离开木府时,林源就忍不住和江云康抱怨,“读书是真的累,姐夫你看看我的脸蛋,都小一圈了!”
    江云康敷衍地看了两眼,摇头道,“没有啊。你这脸都快赶上安儿了,一点也不瘦。”
    “不可能,我明明瘦了好多。”林源不甘心地掐掐自己的脸,上了马车后,让书砚直接去承安侯府,“我有好些日子没看到安儿,先去看看他再回林府。姐夫,听说安儿会喊爹了?”
    说到这个,江云康就很自豪,“对啊,我就教他几次,他就学会了。现在一看到我,就先笑着喊爹。”
    “那我要教他喊舅舅。”林源期待地道。
    前两日刚下过雪,这会道路有着薄薄一层的积雪,尽管马车里的两个人归心似箭,但马车走得还是有些慢。
    但就是这么慢,车夫打个哈切的功夫,还差点撞到人,赶忙勒紧缰绳,害得江云康和林源往后撞上木板
    第65章
    书砚跳下马车, 刚想问谁不长眼睛,认出是汀竹后,赶忙过去扶汀竹起来, “汀竹,你急急忙忙地要去哪?”
    汀竹捂着胳膊着急道,“我要去给老爷买药, 不好意思,我现在没有时间说话, 我得快点去药房才行。”
    马车里的江云康坐稳后,听到汀竹的声音, 就想到病弱的钟庆,他推开木窗,看到汀竹衣裳洗到发白,对书砚道,“书砚,你跟着汀竹一块儿去。”
    等书砚跟着汀竹走后,江云康再让车夫去钟庆的居所。
    这些日子, 他偶尔也会碰到钟庆去找木须,不过他和钟庆交流的不多。因为钟庆的状态一直不太好, 他怕钟庆说多了话会撑不住。
    林源在一边道,“方才我看汀竹的衣着,他和钟师兄好像过得很拮据。按理来说, 钟师兄为官多年, 应该有些存银才是,怎么会这帮窘迫呢?”
    “我也不知道。”江云康不清楚钟庆的过去, 但知道钟庆辞官是迫不得已。
    但他之前不好去问, 毕竟和钟庆还没到很熟的关系。
    马车停在钟庆住的宅院门口, 江云康下马车时,看到门半掩着,便和林源推门进去。
    “钟师兄?”他喊了一声,但没有回应。
    四四方方的小院里,有一处菜园,不过冬日荒了,只有几颗大蒜在残雪中活着。
    江云康要进屋时,听到里面传来“噗通”一声,忙推门进去,看到钟庆摔在地上,叫林源一块把人抬到床上。
    钟庆面色苍白,疯狂咳嗽,喝了点水才平复一点,“我还以为是……咳咳,是汀竹,没想到是你们。汀竹呢?”
    “汀竹去买药,我看到汀竹慌慌张张,便过来看看。”江云康打量了几眼钟庆,还是和之前一样没什么血色,“你这屋子好冷,你如何熬得住?”
    “习惯就好。”钟庆简单道,“不好意思,我这里简陋,没什么好招待你们。”
    林源进屋时,就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凉意,一点也不像在屋子里。而且他还发现,木窗上还破了几个洞,是用木板修补的,故而屋里的光线有些暗。
    江云康坐下后,脚也有些冷,“你不用和我们客气,我们都是木须先生得学生,你这里太冷了一些,寻常人都受不了,你的身体也受不了。”
    说着,江云康给林源使了个眼色,林源会意地出去找人运碳。
    钟庆身上盖了三床被褥,家里唯一的汤婆子也在他的被窝中,这么躺着倒是不冷,但离开被窝就不行。
    他的屋子里,最多的就是书,都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桌上。
    没过多久,汀竹和书砚就买了药回来,还带了个大夫。
    大夫帮钟庆诊脉后,面色凝重,说还是和以前一样,得用补药养着,并且不能生病。
    汀竹送完大夫回来,眼眶都红了,瞪着床上的钟庆絮叨,“一天问您八百回,让您汤婆子冷了就说,家里是穷得叮当响,但烧个水的木柴还是有。何苦冻着你自己,又让人跟着担忧。”
    钟庆被说得抿住嘴唇,一开始还叹气,过了会就闭上眼睛。
    汀竹看得生气,却没再多说,而是转身说要去烧水给江云康喝。
    等汀竹走了,钟庆才睁眼和江云康摇头,“哎,你说说,他这样唠叨,往后我怎么能放心?”
    “钟师兄自己多保重,也就不用记挂汀竹了。”江云康道。
    钟庆微微笑了下,看江云康坐得笔直,问,“过完年,三郎就要参加会试了吧?”
    江云康点头说是。
    “以三郎的才学,过会试并不是难事。”钟庆道,“先生有给我看过你的文章,三郎从用词到引经据典都做得很好,即使是我,也做不到如此周到。不过三郎的文章差了点精气神。”
    江云康转头看钟庆,他还是头一回听钟庆和他谈文章,好奇钟庆有什么见解,毕竟钟庆当年可是状元,才学了得。
    钟庆说完一段话,便要停下休息一会,“三郎的出身,应该吃过一些苦。但三郎见的是方寸间的天下,有机会的话,三郎可以多去民间看看,不会有坏处的。”
    屋子里,钟庆在和江云康说写文章的事。
    厨房那里,汀竹烧热水时,发现木柴不多,又想叹气抱怨。
    他们的日子过得拮据,可老爷偏偏不肯卖书,什么宁愿病死也不卖,不然就失了读书人的骨气。
    可临近过年,要是再没赢钱收入,怕是买肉的钱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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