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张轻舟合上笔记本的动作微顿,他神色略有诧异,仿佛听错了,再问一遍:“我认识?”
    “就是之前来我们中医系带队军事体育课的教官——”
    “陆长风。”
    “……”张轻舟想了一下,一张轮廓清晰的脸跃然眼前,让人印象最深的还是那双鹰隼般的眸子。
    “这位陆教官,看起来挺凶啊。”好半天,他才说出这么一句。
    苏娉忍不住扑哧笑了,她煞有其事点头:“是挺凶的,我都不敢大声跟他说话。”
    “行了,我还不知道你。”张轻舟稍微一想也就想通了,就她这外柔内刚的性格,能真正怕谁啊。
    “来了没?别让我一直催。”张老夫人听到他的声音,有些不耐烦。
    “来了来了。”张轻舟抱了一沓厚厚的书籍,对她说:“给你放房间。”
    “好。”苏娉没有拒绝,伤了腿白天也做不了什么,晚上再不找点事做真就闲不住了。
    吃饭的时候,张老爷子知道她谈对象了,简单问了几句男方家的情况,“离过年还早,什么时候有空先把他带到家里让我跟你张奶奶来看看。”
    他们经过不少大风大浪,阅人无数,只稍微接触看言行举止就大概能摸清那个人的秉性。
    “好,回去我跟他说一声。”
    这两天苏娉都没有回军区,转眼到了十二月十二号,农历十月二十九。
    后天就到了冬月。
    距离过年只剩两个月。
    虽然苏娉的学籍已经转到了野战医院,但还是按照东城大学的假期表来休假,腊月半她就可以不用留在部队了。
    还有一个半月工作时间,按照她腿恢复的情况,过个四五天就能回军区。
    这几天是张轻舟给她施针,苏娉在看他下针的时候,又多学了两种手法。
    张轻舟都不由笑骂:“你是属贼的吧。”
    她记性好,看一遍就印在脑海,到了自己练习的时候,就按照脑海里浮现的画面来。
    张老爷子看到他们师徒斗嘴,还浑水摸鱼:“阿软,要不要来张爷爷的药学院工作?你不是想做研究吗,我单独给你开辟一间研究室。”
    “那您是低估您孙女的野心了。”张轻舟收了针,闲闲道:“她啊,以后是要进东城研究所自己带团队的,至于把团队带去哪就不知道了。”
    “老师,”苏娉有些无奈:“八字还没一撇呢。”
    张老夫人在旁边扼腕:“阿软刚来东城的时候多乖巧温柔啊,现在说话的语气越来越像臭小子了。”
    “是啊,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嘛。”张老爷子悠哉悠哉喝茶:“阿软,我说的你再考虑一下,药学院的科研资金还是很充足的。”
    药学院和医药协会有合作,每年会研制新药,为医疗行业做出了重大贡献,卫生部拨的款项也多。
    “好。”苏娉顺着他的话说:“我会认真考虑的。”
    张老爷子听完心里顿时舒坦了,虽然明知道结果是拒绝,但她说话就是比自家臭小子中听,也让人生不起火气。
    这段时间苏娉确实整理出来了一些东西,关注点还是落在心理卫生方面。
    她膝盖上的石膏已经拆了,原本扭伤的脚踝在老师的治疗下已经恢复无碍。
    现在是一九七四年,十二月十四号。
    冬月初一。
    明天是陆长风的生日,大后天是哥哥的。
    苏娉除了要去图书馆找一下心理方面的书籍,还想去百货大楼看看,有没有适合送给他们的东西。
    她腿虽然好得差不多了,走路还是要注意,不能过于剧烈,所以脚步比较平缓。
    苏娉先去邮局给爸爸妈妈还有外公外婆寄了信,然后才去图书馆。
    现在是月中,但没到学校放假的时候,图书馆里人不多,甚至可以说冷清。
    跟图书管理员说了想要心理学方面的书籍后,她随便在架子上抽了本书,去阅读室翻看。
    新华书店比较豪气,屋子里烧了煤火,窗户略微延开一条缝。
    她坐在靠窗的地方,既可以避免窗外吹来的寒风,又能彻底被暖意包围。
    是个极佳的位置。
    她看的是一本杂记,在有关西北的篇幅上指尖流连许久,才缓缓翻开下一页。
    “同志,只有一本个人心理学,你看行吗?”管理员拿着一本积了灰的书跑过来,不好意思道:“书店里没有心理学的书籍,这本是拿来垫桌角的。”
    至于怎么来的他也说不清,回头得问问老板。
    苏娉接过粗略看了一下,这是一本西洋书,管理员识得外语,所以能轻易辨认。
    “可以的,麻烦您了。”苏娉笑容温善,语气和缓。
    “不客气,应该的。”管理员跟她也算熟,苏娉来过很多回,能在书店当管理员本身也是热爱看书的人,算是以职谋便了。
    所以对于喜欢看书的人,他还是十分愿意交好的。
    苏娉恶补了一段时间外语,所以对于这种西洋书籍完全能看懂。
    翻了两页,这本书大概是讲心理学主要是以病理学为依据,她随意看了一会儿,合上书,去百货大楼。
    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东西。
    不过走的时候还是把自己看的那本书和这本个人心理学结完帐,等营业员包好一并带走了。
    还没到百货大楼她就开始苦恼。
    陆长风和哥哥的礼物不太好送,他们都是团部指挥官,手上常年戴着手表,所以送手表行不通,已经有了。
    送衣服……前几天才让陆长风帮忙去裁缝店取衣服给哥哥们送过去,现在去裁缝店做衣服也来不及。
    送东西真的是一件很苦恼的事,她进了百货大楼转了半天,什么都没有看中,最后只能提着书回张家。
    “这么快?”张轻舟懒洋洋躺在院子里,脚边都是成摞的书。
    张老爷子他没指望,一个传统中医的书房怎么可能有心理学方面的书籍,简老先生他也没做打算,反而是重新去了趟许家。
    恰好碰上许无在家,作为一名杰出的西医科室主任,他在这方面认识的人多,给熟人发了电报,让他在家等消息。
    “新华书店没有这类的书。”苏娉拆开包书的牛皮纸,把那本个人心理的书放到他腿上:“这是垫桌脚的。”
    “……”张轻舟哑然,他跟许先生学了那么久的西医,自然也认识洋文,骨节分明的手随意翻了几页,他叹了口气:“难怪是垫桌脚的。”
    苏娉禁不住乐了。
    她跟老师打了声招呼,回了自己的房间。
    上次陆长风提醒了她,他的药包已经过了药效期,这次正好给他重新缝一个。
    至于哥哥……也给他换个药包吧。
    这里针线都有,装针线的是个木盒,里面有张老夫人做衣服剩下的碎布头子。
    她找了块灰色的布和青色的布,穿针引线开始缝制。
    屋子里没有炭火,苏娉就掀开被子坐在床上,用被子盖住腿,靠着床头,一针一线格外认真。
    他上次说有点花花草草很好看,苏娉想了半天也不知道什么花草适合他,最后绣上自己最喜欢的郁金香。
    这个药包就缝了一上午,精细程度很高,药粉也是去药房拿的药材亲自磨的。
    下午是绣送给哥哥的药包,绣的是湘妃竹。
    里面还是放的安神的药材,搁了沉香。
    到了四点多,她收了针线,跟张老夫人打了声招呼,要回部队了。
    腿已经没事,可以继续去卫生所实习。
    张老夫人给她装了点补品带上:“你自己在宿舍放个炭火炉子,拿个小瓷罐慢慢熬。”
    苏娉刚想说不用,就听她小声道:“这是你张爷爷开的药,祛寒的。”
    苏娉垂眸思量片刻,还是接过:“张奶奶,谢谢您。”
    “哎,这孩子,怎么这么客气。”
    张轻舟知道她要走,把自己整理的资料给她:“回去也别闲着。”
    “知道。”苏娉无奈道:“您要回研究所了吧?”
    她在张家这段时间,张轻舟天天都在,也没见他去研究所工作。
    “还得过两天。”张轻舟摆摆手:“等许无那边有了消息,我再把收集的资料给你送过去,安心在部队待着吧。”
    “好,那我走了。”
    “赶紧走赶紧走。”她在这几天,张老夫人没少拿她做对比催儿子找对象,张轻舟已经烦躁的不行,就等她回了部队自己也赶紧开溜。
    苏娉没有骑自行车,拎着布包慢悠悠走路去军区,路过供销社的时候还买了一份糖炒栗子和杏花糕。
    进军区大门,岗哨接过她的证件核对身份后才放行。
    苏娉拎着东西,先回自己宿舍。
    现在才五点多,还早,食堂一般六点陆续开饭。
    柳青黛这两天轮休,见她窗户上的草药长得不错,把院子前面的空地给开了,想看能不能种活药材。
    “苏医生。”看到她,柳青黛笑着挥手打招呼:“好几天没看到你啦。”
    “腿受了伤,回家住几天。”苏娉本来想上楼,她已经打了招呼就不好直接上去,于是过去跟她聊天。
    “你是要种点什么吗?”
    “对呀,看能不能种点药材。”柳青黛抬头,眼神示意她往上看:“你窗台那些长得很不错哎。”
    “都没怎么打理。”苏娉微囧:“茎叶看起来比挖回来时瘦了一圈。”
    这是之前边境巡防的时候挖的,后来没多久就去了东南前线,然后又下乡义诊,回家养伤,确实没有怎么打理。
    “已经很不错了。”柳青黛继续挖土,想到什么,她问:“你和陆副团长……是不是……嗯?”
    她上次可看见了,陆副团长背她去宿舍。
    “是呀。”苏娉坦诚道:“我在和他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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