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年不过十五岁,还没有到头昏眼花的地步。”姜韶颜闻言回过头来看向钱三,道,“我听到了,你说烟花周的作坊被封了。”
    “都已经把烟花周告到衙门了,顺带封了人家作坊不是正常的么?”姜韶颜说这句话时,神情平静。
    钱三:“……”如此有道理,当真叫人无言以对。
    “杨家要当真对烟花周那般和善就不是什么姑苏土皇帝了。”姜韶颜说到这里,站起身来,转头郑重的看向跑来的钱三道,“你来的正好,原本我是想让小午去做这件事的,不过他到底比不得你,还是你出面去外头打听好了。我想问问关于杨大人那金屋藏娇的美人杨夫人的风声的。”
    杨夫人?钱三听的一愣,顿了顿,脑中一道窈窕的身影一闪而过,顿时一个激灵,脱口而出:“是杨仙芝小姐的母亲?”
    美人的母亲那定然也是个美人。毕竟杨大人那样的人,不至于眼光有毛病。
    姜韶颜“嗯”了一声,瞥向钱三:“你去打听打听关于杨夫人的事。”
    他么?钱三听罢却没有动,只是看向姜韶颜有些不解:“为什么是我?”
    姜韶颜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道:“你打听这个很正常,我们打听便没有那么正常了。”
    钱三打听美人,哪个会怀疑?
    听起来理由还挺充分的。钱三默了默,一时也想不到什么理由来反驳,况且打听美人的事情,他确实乐意之至。
    不过……
    “怎么会传出杨夫人的风声的?”钱三不解道,“烟花烧了杨家的别苑又没有烧到杨夫人头上。”
    “因为素日里整个江南道谁也没有见过这个杨夫人,先时不少人以为是这位杨夫人丑若无盐的缘故。却不成想有人看到了这位杨夫人,竟是个难得一见的大美人,一时惊了。”姜韶颜说道这里,目光一闪,“你可以去你最爱去的花月楼打听打听,似这种美人的事,想来他们最清楚了。”
    钱三听的连连点头,果然姜四小姐就是姜四小姐,要他去做事能把一切都安置妥当了,不需要他费什么脑子了。
    临离去之前钱三不忘对姜韶颜道:“姜四小姐,这螃蟹……”
    “暮食给你留个位子。”姜韶颜说着摆了摆手,“快去快回吧!”
    受到了如此激励的钱三当即大步转身离去。
    这幅忙不迭奔走的样子看的香梨忍不住小脸微皱,旋即转头对姜韶颜道:“小姐,我就说这瘌痢头馋得很吧!”
    老想着来姜家别苑混吃食的可不止这边这位一个呢!所以就说小姐最厉害了,香梨想到这里忍不住瞥了眼一旁拿手指戳螃蟹的小午,开口问道:“小午哥,先时小姐吩咐你做的事做好了么?”
    这些天小午一直在跑进跑出的,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不过似乎是小姐吩咐他去做的。
    小午看着螃蟹眼睛眨也不眨,只是嗯了一声。
    若不是做好了,钱三前去打听能打听个什么来?还有那花月楼春妈妈手里的镯子也在小姐手上呢!
    花月楼自上次钱三死了活,活了死的一番折腾,再加上郑公子带人砸了一通之后,在宝陵城这一亩三分地的地方元气大伤。
    连不少老客都不来花月楼了,对外还道怕如郑公子一般被人带绿帽。
    “来嫖的能有几个好的,还戴绿帽……美得你!我这里的姑娘还伺候你一个不成?你出得起那钱吗?”春妈妈坐在还未修缮好,一片狼藉的花月楼大堂里,一改素日里的浓妆艳抹,素着一张脸,看着越发不好相处。
    前来修缮花月楼的工匠在面前来回走动修补着大堂,便是经过春妈妈身边也会特意远远绕过她,生怕被沾上骂一顿。
    这老鸨骂人的功力真真了得,看着楼里那些姑娘一个个被她骂的直掉眼泪,可吓死他们了。
    春妈妈拉长了一张脸,摸着手腕处的空空如也,眯着一双眼警惕的看着那些经过的工匠。
    也不知道前几日那个杀千刀不会半点怜香惜玉的小贼会不会是这里头的人:可瞧着身影又都不像。毕竟那小贼生的身形不错,瞧着就像练过的。
    只是光长了个好身子,没个好性子。老娘年轻时也有几分姿色,那天杀的小贼抢手镯时居然明着来拽,待她发现了,想也不想便一记手刀将她打晕了。奈何他拽人手镯实在是一身蛮力,待到她再次被疼醒了,又是一记手刀。
    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的,手上淤青不算,连脖子上都痛的厉害。
    真不知道是哪个杀千刀的小贼干的!眼光倒是好,那手镯的水头可是不错的,毕竟这手镯的来路非同一般啊!
    一想至此,春妈妈便忍不住心痛的厉害: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正这般想着,听得耳畔一道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春妈妈!”
    这声音当真是不用看都知道是哪个了。春妈妈听的浑身一颤,下意识的抬头看向出现在门口的钱三……以及他身后的一群打手。
    就知道这放高利的不是什么好东西,来青楼还带打手,当她花月楼是什么地方了?
    不过带了打手还当真不能把他如何了。春妈妈悻悻的想着。
    “哎哟喂,春妈妈不施粉原来是这个样子的啊!”钱三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又是同样的阴阳怪气,指着人的心窝,哪儿疼戳哪儿。
    纵使知道这个瘌痢头就是故意的,可还是耐不住生气。春妈妈冷着一张脸看向钱三,顿了顿,开口道:“怎么了?哪阵风把我们活蹦乱跳,怎么折腾都死不了的钱爷吹来了?”
    钱三嘿嘿一笑,察觉到她的目光略过自己看向身后,不由得意道:“怎么?还以为爷是个傻的,来你这花月楼还会单刀赴会不成?”
    傻子才单刀赴会呢,真单刀了这老鸨定然不会同他客气的。
    钱三这话说的真不客气,也知晓这个往日里的“狗大户”自从上次小柳绿的事情后不会再来了,春妈妈自也懒得再同他啰嗦,开口冷笑了一声便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不然就滚!”
    第二百三十一章 反应
    看着盘腿坐在八仙桌上的春妈妈,钱三哈哈笑了两声,顿了顿,左右四顾了一番,忽地凑近春妈妈小声道:“春妈妈,今儿我来是想同你打听个事。”
    哦?向她打听?打听个什么事?春妈妈听的白眼一翻,正准备拿乔嘲笑钱三一翻便听钱三那贼声贼气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
    “那个前些时候把烟花周弄进大狱的杨家家里,那位杨大人的平妻杨夫人的事情,您听说了吧!”钱三舔着脸嬉笑着问道。
    春妈妈闻言却是毫不客气的冷哼了一声,而后斜眼道:“什么杨夫人牛夫人的?我这里的姑娘可都不是什么正经姑娘,哪会有人家大人后宅里的夫人?”
    这话可不能这么说!而且也不一定吧!
    钱三想了想笑着开口问道:“不是听说那个什么杨夫人是什么花魁昙花夫人吗?未从良之前同你也算半个老本行吧!”
    哦,是说花魁杨夫人啊!那她是知晓的,不过往日里也懒得去管什么杨夫人的,毕竟挣银子管花月楼的事要紧,要不是花月楼如今遭了这么大的罪,她哪有功夫管这个?
    是以春妈妈闻言便冷哼了一声,道:“老本行归老本行,我又不曾见过这什么花魁昙花夫人。”
    青楼老鸨哪个不是那等长袖善舞的?春妈妈的交友自也广泛,整个江南道青楼的老鸨,排的上名号的名妓几乎都是打过交道的。
    不过这昙花夫人人如其名,不少人见都没见过就从了良的昙花夫人确实如同昙花一现,外头连幅画像都不曾有过。
    “她是我那苦命的好姐妹花姐姐手下的红人。说起来,花姐姐做这行可比我厉害多了,当年名动江南的丽夫人便是她发现的。”春妈妈一边说话一边啧了啧嘴,难得的在钱三面前露出了几分真心感慨,“我这整个花月楼的姑娘赚的钱财都比不上一个丽夫人,听说她之后还带了个昙花夫人什么的,我还道她又要弄出个丽夫人似的人物了,却没料到昙花夫人被赎身不久,她连人带楼整个人都死在了大火中,真是可怜!”
    钱三摩挲着下巴没有出声。
    才道完“可怜”的春妈妈在下一刻却又忍不住酸了起来:“要我说也是她这辈子就这点福气,我瞧她一副尖酸刻薄的样子就知道是个福薄的,再继续享受下去,指不定天也不容她!哼!”
    钱三听了忍不住看了春妈妈一眼,心道:你还好意思说人家尖酸刻薄?自己又好到哪里去?瞧这酸的,他站在对面都要被呛到了。
    不过此时还要哄着春妈妈问杨夫人的事,钱三便忍住没有嘲讽春妈妈,只轻咳了一声开口继续提醒起了春妈妈:“听说那日烟花大会着火,杨家女眷奔出来时有人见到了昙花夫人的样子,说生的极美,手上还纹了并蒂莲,端的是个有情趣的妙人,春妈妈可听说过了没有?”
    原本听钱三念叨到“生得极美”时,春妈妈便已经忍不住直翻白眼了,这钱三打的主意,还当她不知道不成?只是……手上并蒂莲的美人?
    春妈妈素着的一张脸蓦地一怔,一时半刻连嘲讽钱三都忘了,只是沉着脸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听钱三表达了一番对那位杨夫人的向往倾慕之后,春妈妈才回过神来,冷哼了一声,开口打断了钱三的废话:“你这瘌痢头还当真是色胆包天,连杨大人后宅的女眷都敢觊觎,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钱三闻言干笑了两声,没半点说服力的解释道:“我就问问,就问问,”顿了顿,觉得春妈妈的反应不大对劲,忍不住问春妈妈,“你在此前没听过这个事?”
    不应该啊!姜四小姐不是说外头在传杨夫人美貌的事了么?再者说这种事便是姜四小姐不说,有关美人的事,这老鸨不是定然跑的比谁都快么?怎么瞧着一副浑然不知的样子?
    这反应不对劲!钱三正这般想着,只是下一刻春妈妈的反应便告诉他他似乎是多想了。
    “我怎会不知道杨夫人的事?这个事……我确实听说了。”春妈妈咳了一声,摸了摸手腕处的淤青说道。
    他就说呢!这种事春妈妈这婆子怎么可能不知道?钱三的目光顺着她的动作举止落到了她发青的手腕之上。
    到底是“老熟人”了,钱三立刻发现了其中的问题。
    “哎呀春妈妈,您那价值连城的镯子呢?”
    他记得这老鸨可宝贝自家手腕上那个手头极好的镯子了啊!怎么没瞧到那镯子的影子呢?
    春妈妈闻言狠狠的剐了他一眼: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冷着脸道:“被人偷了!”
    “那怎的不报官?”钱三不解的看向春妈妈,这老鸨像是吃闷亏的人么?
    春妈妈抿唇发出了一声冷哼,没有理会他。
    纠集了那么多人气势汹汹的杀上花月楼,可这老鸨的反应不知是装的还是当真不知道。
    自觉这一趟无功而返的钱三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只得带着人离开了花月楼。
    不管怎么说,姜四小姐答应留他吃暮食了呢!想到那几篓子的大闸蟹,真真叫人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待得钱三带人走后,素着一张脸盘腿坐在八仙桌上当“菩萨”的春妈妈便跳下了八仙桌,而后狠狠的剐了一眼正在修缮大堂的工匠,喝道:“还不快干活?叫我发现你们偷懒,工钱一个子儿都别想拿了!”
    这老鸨真是坏到家了!一众正在修缮大堂的工匠暗自嘀咕着,却敢怒而不敢言,唯恐得罪了她。
    春妈妈说罢又是一声冷哼,斜眼扫了一番工匠们,摸着淤青的手腕径自去了后院:有些事她确实需要去打听打听。
    毕竟花月楼被钱三和郑公子那么一闹,再这样下去当真要开不下去了。还是想办法捞一笔跑路的好!
    走了一趟花月楼虽是无功而返,可姜四小姐却意外的“体贴”,道了声“无妨”之后就招呼钱三入座了。
    清蒸的大闸蟹配上葱姜入锅一蒸就能上桌了,加一碗放了酱、醋、糖、姜、葱的酱料蘸着就能吃。
    只是好吃归好吃,就是吃起来有些麻烦。
    帮钱三上了一大盘大闸蟹之后,姜韶颜便带着同样清蒸好的大闸蟹出了门。
    静慈师太和慧觉禅师这样的吃货自然不会错过这样的美味,当然,她也另有些事想问问静慈师太。
    第二百三十二章 镯子
    这次来光明庵并没有提前招呼,不过来的也是巧,静慈师太和慧觉禅师都在,姜韶颜便干脆将给慧觉禅师的那一匣子蟹也拿了下来直接拎进了光明庵。
    远远便看到了端坐在后院亭中的两位大师,与以往苦行僧那般不修边幅相比,慧觉禅师今日穿的颇为正式,手里的禅杖放在一旁,这幅郑重的样子看的姜韶颜心中一跳,还未走进便听静慈师太在感慨:“今日一别,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你这老头子就没个定性!”
    “我佛法修的的就是四处远行,看遍人世繁华和疾苦,自然是要走的。”慧觉禅师说到这里,似是听到了远远向这边而来的脚步声,偏了偏头,往姜韶颜这边看了看,顿了顿,才道,“这次还当真是被姜四小姐的手艺勾住了,已经在宝陵留了几个月了,也是时候该走了!”
    他已经破例在宝陵留了许久了,早已该再次远行了。
    “今此一别也不知该什么时候再见,你上一回来宝陵已是二十年前了,”静慈师太眼见旧友即将远行也忍不住唏嘘,“一别二十年才复又相见,你我年事已高,下个二十年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等到。”
    这话听的便是远远走过来的姜韶颜心中也是一动,正想开口唤他们,那厢的慧觉禅师便再一次开口了:“我……”一个“我”字方才出口,鼻子便就地一动,而后双目一亮,激动的开口道了声:“螃蟹?”
    这反应看的静慈师太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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