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恐怕街坊邻居先前也不知道云枝是云音班的戏子,否则,风言风语早就会传到我们耳中了。”薛玉润强调道:“赵哥哥先前也一定不知道云公子的妹妹是云枝,否则滢滢早就告诉我了。”
    “他们不是亲兄妹,云枝打小就进了戏班,是乐户。”薛彦扬点了点头:“云母早年眼瞎,需要常年用药,全靠云远辙抄书和云枝在戏班补贴家用。云枝必须要唱戏才能撑得起云远辙科举的费用。”
    “云枝称,她有幸能被云母被当做女儿养大,掩藏身份,是不希望影响到云远辙。隐藏性别,是担心听众不乐意他们追捧的小生是一个女子。”
    薛玉润听完,轻叹了一声:“可现在,被何奇嚷了出来,所有人都知道了。虽然赵哥哥不提,但想必云公子的处境也不会好。殿试在即,但愿云公子能放平心态。”
    “云公子在会试中是第二名,何日进在会试中是第三名。”薛彦扬道。
    薛玉润一震:“难道,何奇借着‘报复’的名义,真正的目的,是何日进想把云公子拉下水?所以,他们查到云枝的住所,当着街坊邻居的面将此事嚷嚷出来,逼虎头请班主相救,佐证此事。再逼人去向云公子报信,借此让学子中也人尽皆知。”
    “这是不是太迂回了点?”薛玉润咋舌道。
    “如果,何奇和何日进,都是旁人的棋子。这一层两层的目的,不过都是障眼法。幕后之人剑指之处,是殿试本身、是陛下和中山王府的关系呢?”薛彦扬看着薛玉润,神色冷凝地问道。
    “即将参加殿试的莘莘学子,无畏地对抗狎妓、强迫民女的中山郡王世子的走狗。”薛彦扬的眸中有些冷意:“汤圆儿,若当真出了此事,陛下首次亲自主持的殿试会如何?陛下与中山王的关系如何?”
    薛玉润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可不仅仅是让都城学子寒心这么简单的事,也不是把中山郡王世子送到定北军营就能了结的。
    楚正则必然会骑虎难下。
    如今,事情安然无恙地了结,楚正则也趁机直接增添了护卫,幕后之人必定忌惮万分,殿试多半无忧了。
    可薛玉润一想到楚正则可能会面临的巨大困境,依然忍不住急道:“陛下一定提前想好了应对之法吧?”
    薛彦扬点了点头:“自然。”
    薛玉润:“……”
    薛玉润回过神来,恼道:“大哥哥,那你还吓我!”
    说得那么严肃,弄得她以为,自己先前在熙春楼,一旦稍有不慎,就会让楚正则身处两难之地。
    薛彦扬看她一眼,沉声道:“否则,你怎么记得你今日身处在怎样的旋涡中?”
    薛彦扬语重心长地道:“汤圆儿,虽然你今日处置极为得当,比我们所设想的解决方案都要好。但你是我唯一的妹妹,无论什么时候,你都要先考虑自己的安危,明白吗?”
    “明白的。”薛玉润收起了恼意,认真地道:“大哥哥,你别担心,我带了好多护卫呢,我不会以身犯险的。”
    “你最好别。”薛彦扬叹了口气:“陛下已经让我在北衙禁军训练女禁军了。”
    薛玉润红着脸,轻咳了一声:“……倒、倒也不必。”
    *
    话虽如此,是夜,薛玉润把自己埋在枕头里,悄悄地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在繁忙的朝务之外,殿试在即,贡士们还出了这样的事,楚正则一定忙得热火朝天。
    可尽管如此,他依然密切地关心着她。
    薛玉润轻轻地将手指放在自己的唇上。
    一时觉得被楚正则吻过的指尖也麻,被楚正则吻过的唇瓣也酥。
    心尖像被羽毛轻轻地拂过,痒痒的。
    薛玉润呜咽一声,埋在枕头中央,然后把自己的软枕折起来,盖住了自己的脑袋。
    若是能日日相见就好了。
    这样,哪怕他依旧政务繁忙,她也不用通过二哥哥,才能见到他;不用通过大哥哥,才能知道他的爱护。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从前懵懂无知的诗句,如今就仿佛是刻在心底一般。
    薛玉润深吸了好几口气,赤足走下拔步床,悄然从箱笼里拿出了两条朱红色的缎带。
    它们交织在一起,被编成了一串同心结。
    其中一条,是当初登高宴上,他们分队时所用。另一条,是她后来悄悄地去普济寺求来的,用以挂在相思树上的红绸缎。
    她的指尖缠绕着这一条同心结。
    登高宴上表明心悸,相思树下初次深吻,仿佛都历历在目。
    薛玉润轻轻地将一旁的铜镜扣在桌案上,好杜绝借着皎洁的月色窥伺到自己红扑扑的脸。然后,她将这条同心结系在自己的手腕上,手放在心口,安心入睡。
    隔得远还是有点好处的,比如,楚正则此时就一定不知道她想做什么“惊世骇俗”的事。
    ——是时候绣个荷包来放这条同心结了。
    薛玉润决定,捱几日不见楚正则,到时候,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
    然而,荷包还没绣完呢,楚正则的信先到了。
    其上,只有短短的一句话。
    “汤圆儿,你还不来问朕讨要夸赏吗?”
    第73章
    薛玉润看着手上薄薄的碧云春树笺, 努力地抿着唇,试图压下上扬的唇角。
    然而,她的笑意依然从眸中洋溢而出, 惹得刚踏进房门的珑缠脚步一滞, 轻声提醒道:“姑娘,婢子们已经收拾停当。您用过午膳, 就可以出发了。”
    薛玉润收到信时, 正在收拾东西, 准备去赵家接赵滢。
    赵滢今年的生辰就在殿试前一天,但她哥哥赵渤要殿试,为了不打扰赵渤, 赵家人说话都细声细气的,更不敢大办赵滢的生辰。
    更何况, 越临近殿试, 赵夫人越是紧张得坐立难安, 也无心举办宴会, 弄得赵滢也十分焦虑难安。
    薛家和顾家今年都没有人科举, 薛澄文今年不下场,薛玉润不想让赵滢的生辰草草而过, 早就跟顾如瑛约好了,提前陪赵滢去庄子上小住两日, 等到她生辰那日再送她回赵家,顺便预祝赵渤金榜题名。
    但这样一来, 楚正则这些日子忙着准备殿试无法出宫,她要去问楚正则“讨要夸赏”, 就得等到开榜后了。
    薛玉润将碧云春树笺上短短的一句话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 最后幽幽地叹了口气, 谨慎而纠结地问道:“珑缠,如果我晚一天去别庄……”
    她顿了顿,将往芝麻身上扑的西瓜捞了起来,抱在膝头,道:“我觉得滢滢会哭的,你觉得呢?”
    珑缠:“……婢子也这么觉得。”
    薛玉润“嗷”了一声,用力地揉乱了西瓜的毛:“那我不用午膳了!”
    她毅然决然地把一脸茫然的西瓜放回芝麻身边:“走吧!”
    珑缠跟西瓜一样茫然:“您要去哪儿?”
    薛玉润头也不回地道:“入宫!”
    *
    勤政殿内,楚正则正在与中山王用膳,同时促膝长谈:“叔祖,何奇之事,朕已密令京兆尹在暗中详查。御史已经闻风上奏,但庆幸未酿成大祸,叔祖不必忧心。”
    “朕当然相信世子不会如此不顾大局,但届时学子冲动,对世子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更会把您和整个皇家架在火上烤。”楚正则将何奇一事中与中山郡王世子相关的信息,透露给了中山王。
    “其心可诛!”中山王气得手都在发抖:“其心可诛!”
    如果真的酿成大祸,中山王府必须严惩中山郡王世子,说不定要褫夺爵位。否则不仅要与学子交恶,还会与朝中清流为敌。
    可如果中山王府不严惩,由皇上下令,那皇上无论是包庇还是惩罚,势必与中山王府生出极大的嫌隙。
    长此以往,恐怕整个中山王府都要毁于一旦。
    楚正则眉头紧锁,道:“您辅佐朕登基以来,一心为国,就连素来严苛的蒋御史大夫,也一直对您赞不绝口。朕实在想不出您会与何人结仇。”
    “何奇之事让朕实在忧心。京兆尹一时半会儿查不出结果来,朕担心恶人仍然在您身边如影随形。”楚正则神色肃穆地道。
    “望您仔细盘查世子回都城以后往来的人,恐怕包藏祸心之人,早已潜伏其中。”楚正则紧抿着唇,道:“就怕连招妓之事,也是有心人的陷害。”
    中山王攥紧了手边的茶杯:“陛下,请您让薛千户务必在殿试前护送兴哥儿离京。”
    他急声道:“越快越好,越快越好!”
    “叔祖放心。”楚正则肃然应道:“朕这就传令薛千户,命他明日一早即秘密护送世子离京。”
    楚正则顿了顿,缓声问道:“叔祖若是仍不放心,盘查之事,朕可命北衙禁军调集精锐,全权由叔祖指挥,助叔祖一臂之力。”
    中山王攥着茶杯的手一僵。
    他看着眼前的少年。
    少年端正平和地直视着他,眸中翻涌着关切的光芒。
    中山王张了张嘴,可一时没能说出任何一个字来。
    他从未像此时此刻这样清晰明白地认识到,眼前的少年,不仅仅是少年。
    眼前的少年,是皇帝。
    哪怕是由他暂时“全权指挥”的北衙禁军,也是皇帝的禁军。
    现在,不仅是他看着长大的少年在问他,要不要派人帮忙。更是皇帝,在问他,如今,他是否还有耿耿忠心,敢在天子禁军面前,为天子剖白。
    这是摆在明面上的阳谋。
    是温和却不容含糊的质询。
    中山王握杯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终松快下来,脊背微弯,恭声道:“多谢陛下。”
    “叔祖是看着我长大的至亲,上至皇祖母,下至黎民百姓,谁人不知?如无叔祖,何来今日的我?”楚正则听到他的回答,神色丝毫未变,温和地回道:“此等小事,只需叔祖开口,不必言谢。”
    说罢,楚正则亲自替中山王斟了一杯茶。
    *
    用完膳,楚正则一如往常,亲自将中山王送上步辇,站在宫门目送他远去。
    待到步辇消失在朱红的宫墙尽头,楚正则才拿出罗帕,缓缓拭去掌心的薄汗,沉声道:“召太傅、赵尚书令、许门下令和翰林院掌院学士。”
    他要最后与他们确认一遍殿试的议程。
    德忠应声,又低声问道:“陛下,薛姑娘来了,您可得空见她?”
    楚正则一愣。
    他思之太深切,忍不住给薛玉润寄去那封希望她入宫的书信。但他知道这些日子薛玉润要去别庄,他以为要等到放榜之后,才能再见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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