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城郡主见清嘉眼下挂着青黑,便知宋星然是与她说了实话,握着清嘉的手安慰:“不过几个月,很快便回来了。”
    又将宋星然的准备一一说了,清嘉才知道,原来他们此行是要掩人耳目,微服出访的。
    这些宋星然都没有与她说。
    宋星然与她一起时,做得都是男女之间最亲密的事情,但宋星然鲜少与她说正事,好似她只是个家养的雀儿,他来了,逗几下,便唱几句。
    清嘉明白,在宋星然眼里,她或许新鲜有趣,却很少以一个妻子的角度看待她,更觉得自己该去一趟。
    她叹声,真挚道:“我想与夫君一同去。”
    容城露出错愕的表情“西北不比京城,风沙大,你这细皮嫩肉的,便一下也被吹皱了。”
    清嘉拉过容城的手,眼角含泪,忧心道:“我一夜未眠,想得是离开他觉得难熬,又怕他去了凉州,另置了一处家,届时拖家带口地回来,我该如何自处。”
    容城愣了愣,想义正词严地告诉清嘉,这绝不可能,却说不出口。
    她想得是,拖家带口或不至于,红颜知己却不止三两。
    清嘉:“可夫君不让我去。”
    昨天,宋星然与容城解释了一通,她觉得此行倒也不十分危险,心中天平已倒向清嘉。
    她迟疑道:“那……咱偷偷去?”
    第33章
    清嘉迷茫:“如何偷偷去?”
    她分明是来找容城郡主作说客的,却没想到,谈话剑走偏锋。
    容城郡主摸着下巴,理直气壮:“他什么狗脾气,我最知道了,与他解释,肯定是说不通的呀,何况他明晚也要走了,与他废话,不如咱们早做准备。”
    清嘉一时语塞,没想到婆婆思维如此跳脱……
    自己仍在茫然时,容城已唤了三位仆妇入房,介绍道:“这是三位要跟去西北的妈妈,一路上负责做饭浆洗等杂活,你带着听雪,与她们一个马车出发,避着星然,瞒到半途,便是被他发现了,他也不好将你送回啦。”
    她口气松快,让清嘉有种,此举真是易如反掌的错觉。
    但瞒着宋星然,她总觉得不安。
    且去凉州已然受苦了,还要一路与他浆洗做饭么?清嘉突然后悔来找她。
    但容城双眼都亮,搂着清嘉往外走:“你没出过远门,收拾东西必然左支右绌,我与你一道去。”
    清嘉被人赶鸭子上架,心情复杂。
    最后是容城郡主在和风院呆了一天,将清嘉一行所需用品尽数打包,方才满意离去。
    宋星然归家时还撞见了她,面露疑惑:“母亲?”
    她是长辈,寻常很少到小辈院落中来,除非是清嘉身子不适,才会过来探望,宋星然心中一紧,问:“可是清嘉不舒服么?”
    容城郡主呵呵笑:“没、没有,我闲逛呢。”
    宋星然皱眉。
    他判官似的,心思细的像密网,容城也怕多说会露馅,只一推他,高声训道:“快去陪你媳妇,眼瞧着人都蔫了,看看你造得什么孽。”
    宋星然莫名奇妙又遭了一顿训,回房一看,房中竟是乱糟糟的,衣裳用具凌乱着散落一地,他怪异道:“这是怎么了?”
    无人回应。
    是发脾气,胡乱扔东西么?
    但又不是清嘉的作风。
    宋星然悄声入内,里面更乱,清嘉坐在地上,巴着床沿,好似在收拾东西。
    清嘉也是焦头烂额,一去半年,吃穿用度都要考虑,各式药品更不可少,她越收拾越觉得这是一把苦差事,心中踌躇非常,但自家婆婆热情高涨,指挥了许久,整个和风院兵荒马乱的。
    清嘉悄悄问了容城身边的月影姑姑,才知道,昔年容城郡主便有过类似举动,跟着郡马偷偷上了前线,回了京城才喜结良缘的。
    清嘉沉默了。
    容城郡主走后,她坐在一地狼藉中,生出了被人赶鸭子上架的无奈之感。
    忽地听见脚步声传来,落地声比听雪的更重些,是宋星然回来了。
    她心头一惊,满屋都乱的,被他发现了又少不了一顿吵,余光瞥见一件银鼠皮的披风,是男子的制式,大约是被容城郡主翻出来的,当即伸手拽过来,佯装叠衣服。
    “清嘉?你在作什么?”
    清嘉回头,装出错愕的模样:“你怎么回来了?”
    往常他大约晚膳前,才会到家,现在不过申时初,太阳还老高呢。
    宋星然原是想着,早些回来陪陪清嘉,但他没有回答,眼神扫着地面的狼藉,无声发问。
    清嘉站起来,抖了抖手上的披风:“我在与你收拾东西呢,你瞧,这件披风厚实暖和,或许能用上呢。”
    宋星然恍然大悟,原来妻子翻箱倒柜的,是在为他收拾行装。
    清嘉接受了他要离京,且并未胡搅蛮缠,很快情绪便恢复稳定,更是为他考虑起来,当下心底暖熨。
    他将清嘉捞入怀中,叹道:“你无需如此操劳,我的行装,宋谅会打点准备的。”
    清嘉贴在宋星然心口,他的心跳声是平稳的,没有一点慌乱,她顺从地接受他的拥抱,点了点头。
    宋星然拂开桌面上凌乱的物件,将她抱起,放了上去,他略俯下身,圈住清嘉后腰,与她轻吻。
    她唇瓣微微发肿,被他犬齿一点点地磨,好像破了个小口,他舔过去,尝到一点微甜的血气,许久才停了下来。
    他凝视着清嘉,摸了摸她柔软的面颊,柔声交代:“我走之后,你便少些出门,在府中乖乖呆着,若出了事,尽管找母亲出头。”
    好似在逗雀儿一般。
    清嘉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宋星然从未将她放在“妻子”的位置考虑过,他们经历太少,感情太薄,信任也是寥寥,或许容城郡主是对的,一起去西北,或许会有变化也说不定。
    ——
    次日,宋星然与家中众人共同用了晚膳,便准备出发。
    此行将兵分三路,前后两队皆是护卫,将宋星然乔装的商队夹在中间,探路的前锋部队晨早已出发,宋星然趁着星夜急行赶路,白天反倒减缓速度,全是障眼法。
    至于朝堂之上,他告了病假,说是生了凶险的急病,命悬一线,连皇帝都派了国师为他作法。
    如此,才好避过冯凭耳目。
    宋星然一一与祖母、母亲、妹妹话别交代,只有个清嘉,泪眼汪汪地盯着他,宋星然真是觉得心神都乱。
    他揉了揉女子嫩生的面颊,泛出一圈红来,水杏眼濛濛,显得愈发稚气可怜,他叹声,吻在她眼角的泪痣上,轻轻的,月影一般温柔,他喃喃嘱咐:“你乖乖的,我很快便回来。”
    宋星然捏紧了清嘉的腰,要长久看不见她的想法此刻分外明晰,后知后觉的不舍翻腾汹涌,亲吻也变得野蛮起来,修长指骨往裙衫内探,勒出浅浅的印痕。
    清嘉心里紧张得要命,她这厢与宋星然上演依依惜别的戏码,外头却在紧锣密鼓地盘点人马。
    宋星然办事滴水不漏,出行前还命宋谅等几个心腹一一检查车马以及扈从人员,还是拿着画册比对的。
    她将宋星然送走,要即刻奔去换衣易容,时间非常紧迫。
    清嘉心里发苦:他怎么磨磨蹭蹭的,车轱辘话翻来覆去,却还不走,如今还……
    她心里很唾弃,偏偏他灼热吐息喷在脸上,她人都有些熏然,撑着理智去推他的手,仰着脖子往后倒,堪堪将二人距离拉开,她喘着气,问:“你是不是该走了。”
    宋星然心里忽然生了怨气,怎么要赶他走似的。
    他又使坏地去咬清嘉。
    若非漏更恰逢事宜地发出响动,宋星然怕一时半会不能善了。
    他不舍地放开怀中人,却见她胸口与脖子都是一片绯红印痕,双眼发热,却终究还是忍着理智,替她掩好衣襟,终于离开。
    清嘉松了口气。
    听雪早在门前等候,听见响动,慌忙地捧着包袱破门而入,二人争分夺秒地开始换衣服,那边盯梢的人已催了两轮,生怕赶不上盘查的时间,连妆容都来不及化,便捧着包袱赶到后门。
    宋谅正在她们的马车边上,正准备核对盘查。
    清嘉心若擂鼓。
    一同去的三位洪、吕、黄妈妈,也都在车下站着,宋谅翻查着画册的间隙,容城郡主身边的姑姑月影来了:“谅小哥,郡主请您过去,有些事情要交代。”
    宋谅皱眉,有些迟疑:“这……”
    月影笑着去扯他,边走边说:“公爷一去半年,郡主他老人家总是担心,你是公爷身边第一得力的,有些吩咐也只能与你说。”
    宋谅就这么不情不愿地走了,清嘉看着时机往马车上泡,却见宋谅倏然顿住脚步:“最后一辆马车,我查完便去。”
    眼见着便要往回走,清嘉拽着听雪闪入草丛中,万幸国公府不喜修剪花草,绿意葳蕤。
    月影是将清嘉动作看得一清二楚的,眉头轻微皱了皱,又将宋谅拽了回身,斩钉截铁道:“郡主都请不动咱们谅小爷了么?”
    “哎!”宋谅无奈,只好乖乖跟在月影身后,他心中有些奇异的预感,一步三回头,但那三个妈妈仍在原处说笑,连树丛也没有一丝响动,十分平静。
    他觉得大约是自己过分紧张,神鬼都猜疑,也不再多想,小跑跟上月影:“姑姑,您莫气了嘛……”
    清嘉才终于跑上马车。
    洪妈妈见她们面容还白净,登时一惊:“夫人快上车收拾罢,切记手脚快些。”
    时间紧迫,清嘉与听雪相互在脸上涂抹,无非是将面颊涂得黄黑、将眉毛画粗,清嘉太过清瘦,小脸尖尖一点,十分惹眼,容城郡主不知哪里搜寻□□,在她下颌处黏上一圈,将脸型装饰成圆方状,与轻灵美艳的祝清嘉毫不搭边。
    紧锣密鼓地易完容,东西还未收齐,宋谅的声音便在车外响起,他先是核对了车夫的信息,后,便“哗”声将车帘撤开。
    此刻天已黑沉,他抓着火把照亮车内,手上赫然便是各人的身份名册,他一一将人叫下车比对:“洪妈妈,年三十八,京城芦村人士,身高四尺五寸……”
    清嘉讶然,竟如此详细,当下更是紧张煎熬,甚至做好了被宋谅认出,原地遣返的打算。
    未几,吕妈妈返回车上,宋谅的声音很是冷漠:“还有两位,孟嘉、孟雪,下来吧。”
    头一回听得这个假名,主仆二人皆未反应过来,还是洪妈妈一推:“小姑娘,谅小哥叫你们呢。”
    清嘉才后知后觉下了车。
    此刻天已黑沉,周遭点着火把,光照有限,仍是黑昏昏的,只有宋谅举着火把,一张脸被映得通红,显得有些狰狞。
    方才容城郡主将宋谅提过去,一顿喋喋交代,说担心宋星然缺衣少食,无人照料,故此觉得三位做饭浆洗的妈妈还不够,要再增派两个粗使丫头,皆是畅雅院用惯的,还拿了身契比对,宋谅见是来了国公府五六年的老人,便没多疑推辞。
    只是如今一见,却仿佛,没打过照面似的,实在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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