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浑不走心地安慰她一句,“你不会死的。”
    温初弦闭上眼睛,信了。
    都无所谓吧。
    谢灵玄补充了一句,“我是说真的。”
    “你会医术?未卜先知?”
    他哑然失笑,摇摇头,“都不是。”
    顿一顿说,“是祝福,祝你好好的。”
    温初弦知他又在胡说。但靠在他怀中,平白无故就有种很宁定的感觉,仿佛她什么灾祸病痛都没了。
    可她又明知,谢灵玄根本没把她当回事。
    她还真是卑贱得要命。
    第67章 拿人
    从前温初弦一心只有玄哥哥, 对谢灵玄深恶痛绝。如今她对谢灵玄仍然深恶痛绝,可这恨的背后,却无声无息滋生出一点爱意来, 像阴暗山谷下见不得光的蔓草,野火烧不尽。
    她抑制着自己,告诉自己不能对谢灵玄产生一丝丝的依赖和眷恋, 否则就是对不起全哥儿,对不起那些被他加害的人,更对不起自己……可爱意这种事, 根本就不是理智能控制得了的,情到酽时, 越是克制便越是上头。
    可能是玄哥哥让她失望得太厉害了,她才转而去对谢灵玄萌生情愫的。
    但谢子诀没归来时, 她的身体就已经对谢灵玄有了那种下意识的感觉。
    ……她可能真的喜欢上他了,只是她自己不愿承认。
    脸颊上的掌印被谢灵玄温润而泽的手贴一贴, 暖融融得很,比抹药还管用,没刚被打时那么刻骨铭心地疼了。
    她声调很低,失神说, “你将来会不会也打我,为了某人某事, 和玄哥哥一样?”
    毕竟她和玄哥哥青梅竹马的深厚情谊,都破败成了这样,满地鸡毛, 一片狼藉。而谢灵玄他是个习武之人, 打起人来肯定要比谢子诀这一介书生更疼得多。
    谢灵玄说, “别胡思乱想, 我后背都给你戳成筛子了,又打你做什么。”
    温初弦蓦然听他调侃,扑哧一声笑了,将他的雪衣云袖半拨未拨,露出其下一道狰狞的伤口。
    创痕不大,却很深很深,差点就伤及肺叶要了性命。皱皱巴巴的,皮肤上被缝了好几针。
    温初弦指尖去触碰那些伤口,也像疼在她自己身上一样。
    “你对我手下留情了。”
    谢灵玄解颐说,微微仰起头,笑若三月天里的阳煦倾洒。
    “你原本可以直接刺死我,却故意刺偏了。”
    温初弦不豫地抿抿唇,她确实就是想要他的命来着,可当时雨横风狂,人在水中飘飘浮浮,劲道不准,她这才失手刺偏了,却不是故意。
    她死也不敢想象,她会真的舍不得他死。
    “初弦娘子。”
    他无奈地吸一口气,竟含有几分娇气。
    “那日我是为了救你,才落水差点溺亡的。你好歹问我一句好,行不行?”
    温初弦很是排斥给他好脸色,拒绝说,“死不死是你的事,与我有什么干系。”
    她虽这般硬邦邦地说着,神志却并不如表面那样坚定,甚至有点混沌不清,红润绵软的双唇轻轻俯下,在他的伤口落下比云絮还轻的一吻。
    吻上的那一刹那,她的心都在泣血。
    无论他爱不爱她,难以否认的是,她真的抑制不住地对他动情愫了。
    她无比恨自己为何这样软弱、贱骨头,被自己的仇人占去了身子还不够,竟还被他取走了心。
    可爱上了就是爱上了,事实摆在那里,任何谎言都撼动不了。
    谢灵玄静静等她把这一吻吻完,神色间才泛起些朦胧恍惚来。
    说他不动情是假的,他也动情了,且动得比她更早、更剧烈,表面上却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以往他得到的只是她的人,只能靠逼迫她来留她在身边,现在他终于也握住她的心了。
    来之不易,他很是珍惜。
    温初弦问谢灵玄是怎么死里逃生的,谢灵玄只说是溺水没死,侥幸罢了。
    温初弦又想问问从澜河里捞上来的那具浮尸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他蓄意找来试探她的?
    谢灵玄还未来得及回答,就听楼下甚是喧哗,同时有杂沓的脚步声。
    温初弦赶到窗畔边一看,竟见六七个家丁和丫鬟,鬼鬼祟祟地徘徊在戏楼下,不用想也知道是长公主派来跟踪她的。
    长公主想把她捉-奸在床,名正言顺地休她。
    温初弦倒抽一口冷气,欲让谢灵玄先行躲起来,或者从什么密道逃走。
    谢灵玄不在意说,“这是听戏的地方,能有什么密道。”
    温初弦又将他拉起来,推他赶紧跑。他脸色暗下来,带有明显的不悦之意,一把扣住她水葱似的手腕,将她压在墙上。
    “真把我当奸-夫了?”
    温初弦双手不能动弹,空洞地恳求他,“你先走吧,好不好。”
    谢灵玄凉薄的长眸掩了掩,“我若说不行呢?”
    他今日远远还没尽兴。
    温初弦说,“你若对我有一分情分在,就给我留点尊严。”
    “留尊严……?”
    他低低咒骂了句,很是不怿。
    但好在他还是放开了她,在她下唇上狠狠咬了下,随即气不顺地将门踹开,扬长而去。
    温初弦微有愕然,他就这么大大方方从正门走了?若是他和长公主的人撞见了怎么办?
    左右他长了一张和谢子诀相同的脸,没准众家丁会把他错认成谢子诀,她没必要担心他。
    那些家丁和丫鬟果然是长公主派来捉-奸的,掌柜的苦拦,却也拦不住。
    他们在楼下徘徊了一会儿,就上楼来剧烈敲温初弦的门。好在谢灵玄走了,温初弦也没什么可怕的,任他们随便搜查。
    领头的是三旺,没有发现奸-夫,三旺很失望,遂严声道,“奴才奉长公主之命,请夫人您赶快回府。”
    温初弦知此番回府,必定得受点皮肉之苦,心下抵触,推推诿诿,可这么多人来“请”温初弦,也由不得她不回去。
    那么一瞬间,她竟有点顾影自怜之意,仿佛渴望着谢灵玄能再回到她身边,再替她把这些惹人烦的走狗赶走。
    温初弦无可奈何,随众人下了楼。
    汐月眼圈红了,和众家丁混在一起,一副责怪的表情。可能汐月见她如此朝三暮四,也有点看不起她,汐月可是谢灵玄坚定的拥护者。
    下了台阶,温初弦如心灵感应般回头瞧一眼,见谢灵玄颀长的身影正倚在阁楼上,月白风清地笑着,俯视她。
    他立于风中,发丝微有凌乱。
    张了张唇,口型宛如在说,不用怕。
    ……
    谢子诀被少帝召入宫中,挨了少帝的一顿责骂。
    御案上,整整三摞奏折,都是弹劾谢子诀的。
    谢子诀跟少帝拼命解释,那些事情并不是自己做的,是有另一个人代替了他,在暗箱操纵。可这样的借口实在太过荒谬,令人难以置信。
    少帝将谢子诀发落回家,命其闭门思过,等候裁决。没有圣旨,不得擅自出门。
    ——虽没有降什么实质性的罪,但这已是疑心谢子诀的意思了。
    谢子诀失魂落魄已达极点,他从小到大的人生路都是母亲给他安排好的,一直都是顺风顺水。以往有什么小灾小祸,也都是长公主替他挡过去的,可这一次的大风大浪,长公主却再也帮不上忙了。
    一想到自己在地牢里被关了这么久,乍然重建见日,却官场失意,妻子跟人苟且,谢子诀如吃了死苍蝇一样膈应极了。
    极端的难过催生出一种极端的愤怒,谢子诀欲找个发泄口,却找不到。
    回到家,来到长公主的水云居,却又看见温初弦的面孔,他更添心烦意乱。
    谢子诀幽怨温初弦,从她身边径直走过去了,瞥都没瞥她一眼。
    温初弦亦没主动搭话。
    谢子诀有要紧事欲跟长公主说,温初弦在场并不方便,长公主便叫温初弦先退到门外去,一会儿再算她的账。
    温初弦不晓得谢子诀有什么事是见不得人的,非要跟母亲一人说,却不让自己听见?
    想来,应是朝政上的烦心事。
    若他肯让她听一听,她没准可以代他求求谢灵玄,网开一面,得饶人处且饶人,助他走出囹圄。
    可惜他把她当外人,就只和他母亲说,连让她听一句都不行。
    温初弦悻悻走出新月居的正室,谢灵玉正好也在外面。
    两人眼神一碰撞,谢灵玉问,“你这些日子见的男人,到底是谁?”
    他问得很严肃,充满了狐疑之意。
    温初弦无精打采道,“没谁。”
    “是不是他?”
    谢灵玉直接问出了口,声腔带了点颤,“他是不是没死?”
    温初弦反问,“何以见得?”
    谢灵玉见她不肯吐口,叹道,“我你还不相信吗,没什么可遮掩的。”
    顿一顿,又说,“我晓得你不是那种水性杨花之人,若非有特殊的缘由,绝对不会这般不清不楚地……和陌生男人纠缠在一起的。”
    温初弦苦涩笑说,“你倒是比你大哥还了解我。”
    “所以那人是真的没死吗?你这几日见的人就是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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