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义隆虽然觉得自己这位长姐实在是头发长见识短,而且撒起泼来就跟市井妇人无异。可他乐于看见太后被长姐替代,毕竟公主的地位再尊贵,嫁了人就是外人了,她又是孀居,对刘义隆的皇位是一点儿威胁都没有。
    刘义隆才刚宣皇姐觐见没多久,刘兴弟就拖着翩跹逶迤的丹碧纱纹双裙走了进来。
    刘兴弟一脸的唯我独尊,丝毫没有年近四十的女子该有的谦和温良,让人一见就有一种咄咄逼人的感觉。不过刘义隆本来就打算捧杀这位皇长姐,自然也乐意陪她做戏。
    此时刘义隆从圈椅上起身,亲自绕过案桌走上前,扶着刘兴弟落座,还不忘感谢道,“年下后宫事多,实在是辛苦皇姐了。皇后没打理过这么大的后宫,若不是皇姐在,肯定会闹出不少笑话。”
    刘兴弟趾高气昂地坐在圈椅中道,“你那皇后,本就是小家子出身,做事畏畏缩缩,若不是我镇着,新年赐宴怕是要被命妇们轻视,丢尽皇家的脸面。”
    刘义隆忙附和,“皇姐说的是。皇姐今日前来,可是有什么要事要同朕商议?”
    刘兴弟理所当然地道,“你新登基,事务繁多,年前我又忙得抽不出身,所以你外甥的官职就一直拖到现在。湛之命苦,从小就没了父亲。父皇怜悯我们母子,对湛之也是极为看重。可你瞧瞧,他在门下省做个小小的侍郎已经多久了?始终得不到迁升。”
    刘兴弟叹息道,“皇上是个能用人唯贤的,湛之的才能可是出类拔萃,皇上可不能因为他是皇亲就避嫌不用他。”
    刘义隆此时假笑到脸疼,别人他吃不准,他这位外甥可是出了名的眼高手低,便是现在侍郎的职位,他做起来都勉强得很,还如何再提拔?
    第一百九十三章 、定亲!?
    想着还要靠刘兴弟去制衡太后,刘义隆也只能和颜悦色道,“举贤不避亲,其实朕一直对湛之多有考察,也觉得他如今是屈才了。不止是他,其实皇亲宗室里还有不少青年才俊都闲赋在家。怎奈朝中的官职多由老臣担任,并无好的空缺。只怕是还要再委屈外甥一段时日。”
    刘兴弟知道刘义隆说的是实情,于是愤愤道,“这些老家伙,早该回乡养老了,站着位置挡旁人前程。人家都说上阵父子兵,皇上正该多启用皇亲宗室子弟,毕竟这些人才是同皇上一条心的。此事你别管了,我自有办法请他们让位。”
    刘义隆忙佯作感激,“那就有劳皇姐了。果然此等大事,还是要靠皇姐出马。”
    刘义隆送走了刘兴弟,心里就在琢磨自己这位皇姐到底能拉下几名老臣,他身边的亲信王华和王昙首等人还等着这些好的职位晋升呢。
    刘义隆正想象着自己皇姐要如何去闹那些老臣,就有个蜡丸毫无征兆地落到了他的案桌上。
    刘义隆也丝毫不惊慌,不动声色的捡起来打开,读了以后不禁面露喜色,“赢风要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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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年初七,整个平城允许新年欢庆,没有宵禁的最后一晚。
    赢风用一壶三日醉把邀雨诱拐出了驿馆。
    这两人在平城最有名的酒肆——肴楼,里选了个靠窗的位置,边看楼下节庆的繁华热闹,边对饮品菜。
    赢风指着楼下一个杂耍班子道,“这班主嗓门儿可真够大的,该送到军中去当传令兵。”
    邀雨夹了一筷子烩鱼漫不经心地应道:“嗯。”
    赢风继而又感叹,“啧啧啧,难得宵禁,这么大个平城居然连个像样的诗会雅集都没有。”
    邀雨伸手把烤肉往自己这边拉了拉,又“嗯”了一声。
    赢风甚是遗憾,“想我今日连易容都卸去了,如此风流倜傥,却连个酒宴都去不了,无法让平城的女郎们一睹我的风姿,实在替她们惋惜啊……”
    邀雨觉得这烤肉有点儿咸了,顺手抓了个松子窝咬了一口,继续不走心地“嗯”了一声。
    嬴风无力,“你要是继续只哼个‘嗯’,这天儿咱们可就聊不下去了。”
    “嗯。”
    赢风觉得自己要是不出大招,邀雨很有可能会“嗯”一晚上。他索性凑身上前,“我大概要被退亲了。”
    “噗——”邀雨一口酒直接喷在赢风脸上。
    这怎么话题怎么转折得这么突然?
    “对不起,对不起,师兄你这弯儿拐得太急了,我一下没收住。”邀雨赶紧抓了块帕子替赢风擦脸。
    赢风不满地抱怨,“你轻点,轻点儿!我这么俊的一张脸,你擦起来怎么跟擦桌子一样!”
    邀雨悻悻地收回手,勉强挤出了个笑脸。他刚才说什么?被退亲了?那自己该说什么?
    邀雨想了一会儿诚恳道,“人死如灯灭,你要节哀顺变。”
    “没人死!”嬴风有一种想打人的冲动,可惜打不过,认怂。
    邀雨又夹了一筷子山菌道,“我就只会这一句安慰人的话,你将就着听听吧。”
    嬴风较真道,“什么叫我节哀顺变啊?要节哀也该是那女子节哀!像我这么英俊潇洒,仪表堂堂,试问哪个女子错过我,不是她的损失?”
    邀雨叹了口气,颇为惋惜道,“我记得我娘以前说过,夸人都夸郎才女貌,意思就是好男子要才学出众,好女子才要貌美如花。你这么注重自己的外表,显然是跑偏了啊。难怪会被退婚。”
    嬴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居然说我没才学!你可知师兄我也是南地有名的才子之一!你哪里看出我没才学?”
    邀雨随手点着桌子上的烩鱼,“那我问你,这烩鱼为何用鲫鱼不用鲤鱼?”
    嬴风皱眉,“我又不是厨子,怎么会知道为什么用鲫鱼。况且你这问的又算是什么才学?”
    邀雨一脸严肃认真道,“鲤鱼入冬会冬眠,抓不到,而鲫鱼现在正是肥美。你一个探子,他日若是假扮成渔夫,却连这些都不知道,岂不是很容易就被人识破?那你说这些算不算才学?”
    嬴风愣了一瞬,最终诚恳道,“你说得没错。今日是我受教了。不过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东西的?”
    邀雨冲着正在楼上楼下忙碌个不停的小二撇撇嘴,“方才点菜时小二跟我说的。”
    合着你也是才刚知道啊!嬴风觉得自己脑仁儿疼!
    “我刚才说到哪儿来着?”套路都被打乱了。嬴风抵着额头想了一会儿才又道,“哦!对,退婚。你都不问问我是被哪家退的婚吗?”
    邀雨敷衍地问,“哪家?”
    “檀家。”
    “噗——”又是一口酒。这次邀雨连擦都没帮嬴风擦,“哪个檀家?”
    嬴风自己掏出块绣了清风图样的丝帕擦了擦脸,“还有哪个檀家?自然就是你家。”
    邀雨闻言没有吃惊,却突然发怒了,“我爹除了檀承伯,难不成还跟蒋氏生了个女儿?”
    嬴风深吸了一口气,才没让自己抓狂。他算是看出来了,只要是涉及男女之情,就得跟邀雨直截了当的说,多拐一个弯儿这丫头都能迷路!
    嬴风趁机拉过邀雨的手,“我是说我和你。”
    邀雨愣住,“我和你?”
    嬴风点头,总算听明白了,“对。就是我和你的亲事。”
    邀雨只觉汗毛倒竖,好像有什么东西沿着后背一路往上爬,直到她头皮发麻。
    邀雨努力想把手先从嬴风的魔爪里抽出来,却被嬴风握得死死的。她有点儿惊慌地道,“我们什么时候有过婚约?!我怎么从未听我爹提起过。”
    嬴风满脸笑意,捏了捏邀雨的小手道,“我也是上次接到师傅的信才知道。好似是师伯同我师傅定下来的。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父亲定下的亲事,你该不会不认吧?”
    邀雨总觉得这事儿不对劲儿,她试探道,“所以你跟子墨说你订过亲,是同我?那你方才说的退亲又是怎么回事儿?”
    嬴风一脸的无辜委屈,“我原想着,亲事虽然是师傅们定下来的,可我总要跟你多培养培养感情啊。只是我在北魏呆了半年多了,你对我都是满心戒备,丝毫不亲近。这亲事可不就是要吹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定亲!?(二)
    嬴风突如其来地说两人订过亲,真是让邀雨有些措手不及。
    邀雨此时心里乱糟糟的,她再次用力甩甩手,“你先放开,你这么握着我的手好别扭。”
    嬴风觉得自己易凭本事拉到的手,怎么能放开?这辈子都不会放开。他死皮赖脸道,“你今日得给我个说法。师傅们定下的亲事,我就是你的人了,你总要给我交代清楚。你要是对我始乱终弃,我就活不下去了!”
    “我怎么就始乱终弃了!不,不对……”邀雨被嬴风说得脑子发懵,最后才反应过来,“这事儿我从没听师傅提起过。总不能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等及笄之后,我见了师傅,问清楚再说。”
    嬴风此时已经笑弯了眼,“这么说,要是这亲事是真的,你就愿意?”
    邀雨感觉自己是被绕进去了,“我没这么说!所以这亲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嬴风笃定道,“自然是真的。我可是每日都想着怎么跟你明说呢。”
    邀雨浑身不自在地去掰嬴风握着她的手,见他死活不松手,就忍不住挖苦道,“难怪你武功长进那么慢,原来整日里净想些有的没的,你如此不思进取,就不怕你族人责怪你?”
    嬴风眼见邀雨的脸颊越来越红,只觉得像吃了蜜一样甜,“进取有什么好思的?我只思你便足够了。”
    邀雨的脸“腾”地一下红到了耳朵根儿,娇娘曾说男人都会花言巧语,她今日算是领教了!
    嬴风趁热打铁,“我今日就要走了。南边朝中还不稳定,我得回去看看。等你及笄时,我再回来找你。你可一定要等我。”
    嬴风说着,手上用了内力将邀雨向前一拉,轻轻一个吻落在她唇上。
    然后吻完就跑!
    嬴风落跑时还不忘了喊道,“等我学会做菜,知道这世上的鱼都什么时候好吃,就来娶你过门!”
    嬴风这一嗓子喊得声音很大,周围听到的人都纷纷抬头往楼上看,想看看是哪位女郎。吓得邀雨一缩脖,赶紧用袖子蒙住脸,直接跳窗而逃!
    “诶!你们吃霸王餐啊!”小二气得在窗户边儿直跺脚,再低头一看桌上,“嚯!好大的珍珠!”
    邀雨跳出窗户再去看嬴风,早已不见踪影。
    “嬴风!你这次若是骗我,我就活剥了你的皮!”
    邀雨自肴楼出来,一路逃窜,回到驿馆时,愕然发现子墨正站在院子里等她。
    今日嬴风约她出去,她猜测是嬴风要走了,今晚是去饯行的。谁想到她礼物都备好了,结果饯别宴变成退亲宴又变成定亲宴!连礼物也没送出去。
    因为怕子墨拦着她,不许她喝酒,所以邀雨才偷偷溜了出去,谁想到她出去才不过这么一会儿工夫,就被子墨逮了个正着。
    “你去哪了?”子墨的神色在月光下显得晦暗不明。
    邀雨觉得打死也不能把和嬴风的事儿招供出来,可是随便编个理由,子墨也肯定不会信。只好按兵法上说的,实则虚之,虚则实之。
    邀雨舔舔嘴唇,“嬴风说他要走,我们就偷溜出去喝了点儿酒。”
    子墨看邀雨满脸通红,以为是她酒劲儿上来了,转身往厨房而去,“你先进屋,我去给你熬醒酒汤。”
    邀雨懊悔地原地跺脚,她居然连一口酒都没喝到,全喷了嬴风。太浪费了!
    子墨听到声音回头,邀雨已经老实地站好,“我这就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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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嬴风从肴楼逃出来,拐到一个没人的巷子里,转眼的功夫就换了张脸出来。为了以防万一,嬴风还是往人少的地方走去,只等着天亮混出平城。
    可他刚走了没半盏茶的功夫,前面的路就被一个人拦住了。
    这人身上的衣服打了不知多少个补丁,却浆洗得很干净。一头乱发挡在脸上,连眼睛都看不见了。最奇怪的是,这人大冷天里却只穿了一双破草鞋。
    嬴风一看这人的打扮就心中叫糟!他想过谎话会被拆穿,可没想过会这么快啊!现世报也没这么速度的!
    姜乾清了清嗓子,故作严肃道,“我那师弟最是古板,当初我收雨儿为徒,他都好一通不满意,怎么他自己教出的徒弟,却跟个泼皮一样满嘴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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