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风心里虽慌得万马奔腾,脸上却带着笑意作揖见礼道,“晚辈拜见师伯。早就听闻师伯武功盖世,神龙见首不见尾,今日有缘得见,实乃三生有幸。”
    姜乾却不受嬴风讨好,“我且问你,我何时同师弟给你和雨儿定亲了?”
    嬴风嬉皮笑脸,“应该快了吧。晚辈不急。”
    姜乾伸出手,只是在空中弹了一下,嬴风便觉得自己额头如同被铁丸狠狠击中,人直接就飞了出去。
    姜乾走到嬴风身旁,“老头子我年纪大了,搞不懂你们这些小郎君都在想什么。这么个一戳就破的谎,你又为什么要说?老头子也是闲操心,等你们再见面,她自然会同你清算。到时候怕是会把你打得比上次还要惨。”
    姜乾说着,又往前走了两步,待嬴风扭头去看时,姜乾人已经不踪影了。
    “师伯!”嬴风无所畏惧地大喊道,“您这招隔空弹脑瓜崩儿能不能教我啊!”
    “滚——!”
    嬴风听声音,似乎姜乾已经在很远的地方了。
    让他滚,那就是不计较了?嬴风松了口气,他原以为今天跑不了一顿毒打呢!
    嬴风自然也知道这种谎话一戳就破,可他若不这么说,怎么能让檀邀雨一时心神失守?他又怎么能一亲香泽?
    最关键的是,他这一走就是半年,没有这一吻,邀雨又怎么会时不时想起他?
    嬴风揉了揉额头被弹肿的大包,疼得直龇牙,“只要她不忘了我,时时念着我,哪怕是气我骗她,被打一顿都值得。”反正嬴风算准了邀雨不会因为这事儿对同门师兄下杀手。
    嬴风估计姜乾又去暗中观察檀邀雨了。说也奇怪,师伯他人明明就在北魏,而且估计他时刻都在暗中盯着檀邀雨,那什么不直接同邀雨见面呢?为何一定要等到及笄之后?
    这一整晚,邀雨,嬴风和子墨全都在床上翻来覆去,彻夜未眠。
    第一百九十五章 、私宴
    嬴风走了几日。
    才刚进入刘宋地界,就有荆卫的人顺着暗号找到了他,“公子,您总算平安回来了。族老们都很担心您。”
    嬴风接过荆卫递来的包裹,换了套行头,将头发全都盘紧,一改平时吊儿郎当的模样,显得精干又冷漠。他简短道,“说重点。”
    那荆卫忙低头道,“咱们的人如今虽然已经渗透到禁卫军里,可大权依旧旁落。族老们的意思是请公子再多周旋些时日。”
    嬴风点了下下头表示知道了,“皇上那边呢?”
    荆卫继续道,“宫中尚且平稳。只是皇上希望公子回建康前能去一趟荆州,将七皇子刘义季接上,护他一路平安抵达建康。”
    嬴风奇道,“怎么?七皇子人还在荆州?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荆卫摇头,“皇上一登基就封了七皇子为衡阳王,食邑五千户。这比其他几位皇子不知好了多少。可不知道为什么,皇上派了几批人过去请,七皇子都不肯进京。”
    嬴风皱眉。他在刘义隆身边也有一段时间了,对这位小皇子也算是熟悉。你别看刘义季年纪小,他在深宫长大,又年幼丧母,很多旁人看不透的事儿,他却能一眼看透。
    刘义季平时最粘他三哥,此时却不愿意去建康城,这其中肯定有什么原因。
    刘义隆怕是也觉得蹊跷,才特意让嬴风亲自去一趟。否则若只是保护一个皇子入京,其他荆卫去做就够了。
    赢风急着赶回去建康,便不再做耽误,快马加鞭就赶往荆州。
    赢风原以为七皇子是受了什么人的蛊惑,所以不愿去建康。为了打探虚实,他还特意潜伏在暗处观察了一日。
    结果发现七皇子除了整日兴致缺缺,并没有什么异样。赢风不想再耽搁,索性趁夜里大家都入睡了,直接将七皇子掳走从密道出城。
    七皇子刘义季起初还以为遇到了什么歹人,想要呼救时却发现掳了他的人是赢风。
    赢风将刘义季往马背上一放,他自己坐在后面护着,两人连个行李包袱都没带就直接往建康而去。
    荆州刺史府的仆从们弄丢了七皇子,当时便混乱不堪,派了大量人手四处去找,结果连个影子都没找到。
    刘义隆收到荆州的报信,说七皇子无故失踪。他又看了看手里另外一份荆卫传来的消息,知道是赢风趁天黑把七弟拐走了。他有些哭笑不得,谁让他给赢风的命令是接上刘义季,至于是怎么接,倒真没说明。
    赢风和刘义季到达建康的当日,刘义隆在宫中设了私宴为两人接风。
    刘义隆自登基以来,生活都很节俭,连平日份利的膳食都减了半。这次是私宴,所以御膳房起初都以为只要简单做几样就够了。结果拿到皇上亲拟的菜单,简直吓了一跳。这几乎同宫廷大宴的菜品数量不相上下了。
    对刘义隆来说,自己登基之时,最想与之同庆的两个人,当时都不在建康城。如今两人同时归来,自然是想把最好的都给他们。
    此时三人坐在殿中,刘义隆也只穿了常服,三人如同从前一样并无拘束。只是这排场却不同了。
    即便刘义季是真正的皇子,也第一次吃饭时,案桌前面要站一队宫人的。
    案桌太小,放不下那么多菜,所以每道菜都由宫人端着,刘义季每吃一口,就将这道吃过的撤掉,再端上一道新的。
    刘义季真是饿了,自从半夜被掳走,就跟着赢风一连几日风餐露宿。
    倒不是赢风刻意躲避谁,而是他硬气地以为路上需要什么直接买就是了。等到了建康城,缺什么自然有皇上赏,哪还用带什么行李包袱。
    结果出了荆州城,赢风才发现自己没带钱……
    他在北魏呆了半年,东西都是以物易物,对银钱就有点儿淡忘,结果在边境换行装时把钱都忘在里面了。
    可怜了刘义季,堂堂一个七皇子,这几天几乎都是住在野外,赢风打到什么猎物就烤什么吃,味道实在不敢恭维。此时看见如此多珍馐美味,刘义季倒是真的有点儿忍不住了。
    刘义季也顾不得那些整日盘旋在他脑子里的纠结了,只看得见眼前的食物。
    刘义隆见弟弟吃得香,忍不住指使内侍们道,“嗯,这道菜朕吃着不错,端给衡阳王尝尝……嗯,这道也不错,也端过去。”
    赢风一边饮酒,一边无视刘义隆和刘义季当着他的面秀兄弟情。他很想说,皇上,那道菜七皇子那儿也有。
    可嬴风不好意思。毕竟是自己好面子,拉不下脸去路过的城镇找下属借钱。后来想到邀雨贪吃,他又有意想锻炼下自己的厨艺,所以就拿刘义季试手。才导致刘义季现在跟头饿狼一样,吃嘛嘛香。
    刘义隆也没冷落了赢风,他仔细打量了赢风一番,“还好,虽然知道你的伤已经痊愈,不过亲眼看到,才算是放心。”
    刘义隆又招了招手让人替赢风上了一壶好酒,“尝尝。这是新进贡上来的鹤觞酒,是用白堕酒曲制成,最适合冷冬的时候饮用,极为暖身。”
    赢风饮了一杯,酒并不烈,入口也没有辛辣之感。而且饮后果然周身渐暖。赢风想这酒倒是很适合那个冬天烤着炉子还要裹皮裘的檀邀雨。
    他立刻厚着脸皮向刘义隆笑道,“陛下这酒不错。再赏我十坛吧!”
    刘义隆被气笑了,“你小子真是狮子大开口,下面一共才进贡了十坛,你竟然全都要去了?”
    刘义季好奇地冲赢风的酒杯张望,“有那么好喝吗?我上次喝过一次皇兄的酒,辣得很!”
    赢风一脸坏笑,“小孩子就不懂了吧,这酒啊,都是越喝越香!要不你试试。”
    刘义隆忙阻拦,“他年纪还小,你做什么逗他饮酒。”
    刘义季不满地鼓起腮帮子,“我不小了。再过几年就成人了!把酒拿来!”
    内侍们偷偷去看刘义隆,刘义隆也不想扫了兴致,就点点头,“给他一杯让他尝尝吧。”
    内侍依言奉上一杯鹤觞酒,没想到刘义季不懂得酒要小口慢酌,为了显示自己是个大人,接过酒就一口干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想回到过去,试着抱你在怀里
    刘义隆想拦的时候已经晚了,赢风则是在一边不嫌事儿大的拍桌子叫好!
    鹤觞酒喝着不烈,刘义季一杯下肚,竟觉得暖暖的还挺好喝。他直接从内侍那儿抢过酒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这次倒是知道慢慢细品了。
    刘义隆见刘义季喝着没事儿,也就不去管了。就像刘义季自己说的,他再有几年就要成年,皇室中孩子都很早就被逼着懂事,也是该让他成长起来了。
    三个人就这么边吃边聊,结果菜还没上齐,刘义季就已经把自己喝醉了。他手舞足蹈地傻乐道,“皇兄!咱们去掏鸟窝!……我不想你当皇上!咱们在荆州多自在!做什么要回这笼子里!我不想回来,我还想你帮我粘知了、买糖人儿、哄我睡觉……”
    刘义季笑着笑着就哭了,哭着哭着又笑了,最后“咕咚”一声趴在案桌上不动了。眼泪鼻涕还都挂在脸上。
    刘义隆招手,很快就有一批内侍入内,抬着刘义季下去休息。
    刘义隆深吸了一口气,再没有了方才的兴致,“父皇向来不喜欢我们俩……”
    赢风轻“嗯”了一声,“你之前说过。”
    刘义隆的目光通过长长的正殿,看向外面万里晴空,“我早知道这一步势必要牺牲一些东西,只是没想过七弟会如此难过,甚至不愿意来建康。”
    赢风慢慢饮着杯中酒道,“所以我把他掳来啦。你就算再派几批人去劝,也都没用。他从小只信你,解铃还须系铃人。我记得他小时候最喜欢你抱着他扔高高,你就再抱一次呗!”
    刘义隆笑着哼了一声,“你无非就是嫌皇子出行准备起来麻烦。还敢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赢风一拱手也笑道,“多谢陛下夸奖,会说话向来是我的优点。否则这建康城中的女郎们何处来的甜言蜜语听?”
    刘义隆羡慕道,“我也想同你一样无拘无束啊。”
    他有些疲惫地仰倒在圈椅里,“我一登基就加放了官府的通租宿债,让百姓手里有银钱去开荒。等今年的户籍清理完毕,氏族手中暗藏的佃户就会被清查出来,原本被摊在普通农户身上的租子就会转回给氏族门阀。役宽务简,氓庶繁息。我一定能开创一个太平盛世。”
    赢风却无所谓道,“想那么多做什么?少帝暴政,登基不过一年就搞得民不聊生。你能登基,就已经是救万民于水火了。至于以后……你本就是个克勤克俭的人,只要初心不变,还怕不能青史留名?”
    刘义隆本有些倦意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你说的没错,会说话的确是你的优点。”
    刘义隆用力拍了下圈椅的扶手,“而勤政就是我的优点。走!随我去书房。”
    赢风立刻苦了脸,“可勤劳不是我的优点啊。”
    无论赢风嘴上怎么说,最后还是老老实实跟着刘义隆去了御书房。内侍给两个人上了醒酒汤,就退了出去。
    刘义隆边皱着眉头喝醒酒汤边道,“你在北魏传回来的消息,我都看过了。但不是你亲口所述,总觉得有点儿失真。”
    嬴风却突然恭敬道,“皇上该自称为朕了。”
    刘义隆一愣,“方才不是好好的,这书房中也没外人在。”
    嬴风作揖,“皇上设私宴,全的是臣与皇上的兄弟之情,皇上与臣亲近,所以以你我相称。可自此时起,君便是君,臣便是臣。臣不想皇上因为这种事儿被谏官为难,臣还想多为皇上效力几年。”他说完,还冲刘义隆眨了下眼。
    刘义隆笑着叹了口气,“这些年若不是你和七弟陪着朕,朕怕是早就不知道死在哪儿了……好啦,不提这些旧事,说说你在北魏的情况。”
    赢风就把他在北魏的经过又说了一遍。特别是魏军行军时的布阵,几位主要的将领和平时营中的情况都一一道来。
    赢风看似每天就只在邀雨附近的小圈圈里打转,实际上该打探的情报他早就打探清楚了。
    说到最后,赢风有些忧虑道,“拓跋焘此人极具野心,一旦时机成熟,他一定会挥军南下。如今皇上才刚登基,百姓也需要休养生息。最好的办法就是交好北方其他诸国,甚至东边的北燕、高句丽、契丹,逃亡的柔然,还有西边的吐谷浑,皇上都该派使臣前去结交。”
    刘义隆沉吟,“此事说来容易,实则甚为浩大。尚且不说朝中如今并无适合担任使臣的人选,便是有,茫茫北地,又时有战事,怕是谁去都是凶多吉少。”
    赢风自然也知道此事行之不易,“陛下可学高祖,多启用寒门贤才。多办官学,培养子弟。总有一日,皇上不会再为朝中无人发愁。”
    刘义隆眼含笑意,“你说的没错。兴农、清户、吏治,这些王华他们也曾向我建议过。可他们始终是门阀的子弟,总怕寒门得势,就会削弱氏族的利益。唯有你才会建议朕劝学招贤。若不是你姓赢,朕其实可以为你在朝中谋一个官职的。”
    刘义隆说着遗憾地问,“你当真不愿改用秦姓?你若入朝为官,也不算辱没先祖。”
    赢风摇头,“你我当日相遇时,我便坦诚相告。赢氏一族苟延残喘至今日,除了保命别无他想。我若是为官,难免给他们一些不该有的念头。与其那样,我宁可如此逍遥闲散地混日子。”
    刘义隆闻言笑骂,“你别想躲懒。七弟还小,朕身边就只有你这一个可用的兄弟。不入朝为官也罢,这暗卫首领的职责你总该担起来。原本的荆卫就是你四处聚集起来的游侠儿,若没你镇着,朕看他们老实不了多久就要现原形。”
    赢风假装去挖耳朵,“皇上好像漏说了点儿什么,还是我这耳朵没听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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