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啥找您借钱?”
    听众人七嘴八舌地问,孟二便知道有人走漏了消息。他心里越怒,面上就笑得越和气,“武叔的确是想向在下借银。舍妹嫁入王家后与大嫂孔氏关系和睦,是以孟家与孔家也有些往来。老丈有所不知,武叔不只找了在下,他还去了王家、姜家。”
    又有人问,“那为啥孔全武找王家和姜家是登门求助,找孟家就是约您出来谈,还如此神神秘秘的?”
    孟二笑道,“大伙都瞧见了,何来神秘一说?武叔这样做,想必是因为我家只有女眷在,他不方便登门吧。”
    为啥姜家就方便登门呢?因为姜家的男人都无事可做,赋闲在家!
    雅间内的姜二爷听了孟二的话,用力握紧筷子。孟二这个阴险的家伙在拐弯抹角地骂他没用!
    “孟二爷说得在理!那您借他银子没有?”
    孟二惭愧,“在下囊中羞涩,只能略尽微薄之力……”
    “孟二爷好人啊!”
    爹爹设下的计,被人家三言两语就化解了,还落了个乐善好施的好名声,孟二的脑袋似乎比爹爹的好用啊!爹爹跟他玩心眼,铁定玩不过。姜留舀起一块炖得酥软的豆腐,放入爹爹的碟子中,以示安慰。
    待父女俩出了乐天食府准备上马车时,等候在一旁的孟二上前两步,笑着打招呼,“枫弟,留儿,原来你们也在这里。”
    姜二爷抱着女儿,笑得比孟二还灿烂,“正是。孟二哥这是从何处来?”
    孟二笑吟吟地问,“枫弟不知?”
    “不知。”姜二爷揣着明白装糊涂。
    孟二笑出了声,“枫弟长了一岁,却还跟儿时一样顽皮。”
    姜二爷拉下脸,“你也就比爷大一岁!”装什么长辈!
    “谁说不是呢。”孟二说完转而逗着小姜留玩,“留儿都七岁了,怎还让你爹爹抱着?是腿还没好,不能走路么?”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这厮欠收拾!姜留笑得比她爹还甜,“孟-二-伯。”
    “乖!留儿长了一岁,比去年懂事多了。”孟二明里夸奖小留儿,暗中讽刺姜二爷。
    感觉到爹爹的手紧了紧,姜留依旧笑眯眯的问,“孟-二-伯-只-比-我-爹-爹-大-一-岁?”
    “不错,小留儿忘记了?”孟二笑吟吟地正了正头上的软纱帽,他虽然只比姜二这废物大一岁,但早已中举入仕,帮父亲撑起门户。
    “那——”姜留儿盯着他得意的嘴脸,天真地问,“为-什-么-孟-二-伯-看-着-比-我-爹-爹-老-这-么-多-呢?”
    他还不到三十岁,这死丫头居然说他老!孟二的嘴脸瞬间扭曲了。
    姜二爷哈哈大笑,几个围观的大姑娘小媳妇也非常配合地捂嘴跟着笑。
    “留儿这孩子还小,说话不会绕弯子,还请孟二哥勿怪。”姜二爷客气一句,也不给孟二反驳的机会,径直带着闺女上了马车,一路笑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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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2章 英雄,您是哪位?
    太后的大丧,朝中文武或去寺庙道观督促法事,或去礼部和鸿胪寺帮忙,或在宫中劝说万岁节哀,忙得不可开交。天擦黑时,忙碌一整日的张文江才出皇宫爬上轿子,赶回京兆府。
    早就等着的少府尹廖纲和师爷扶着自家大人落座,奉茶。张文江润了润冒火的嗓子,问起衙中事务。
    廖纲连忙道,“大人,卑职今日在西城兵马司衙门,与余昌进大人一起把能办的事情都办了。”
    他俩吃了茶下了棋用了饭,最后去衙门各处溜了溜,不能办、不好办的事情一件没办。
    张文江岂会不明白他的意思,不悦地扫了他一眼,本府在宫里忙得脚不沾地,你却乐得逍遥!
    他也干了事的。廖纲连忙道,“卑职派人盯着孔全武,他今日先去了姜府和他闺女的婆家借钱,后又去了长天观找邑江候世子、在乐天食府见了孟寻礼,然后再去牢里见了孔能,天将黑时,他去了秦相府上,带了一千两的银票出来。”
    “秦相府?”前几个都在意料之中,唯独这最后一个,着实让张文江很是惊讶。
    “是。”廖纲听说时也吓到了。
    秦天野是万岁的亲舅舅,权倾朝野的丞相。虽不知孔家是如何搭上秦家的,但秦家肯为孔能出千两银子,这就表明了他们的态度。张文江凭着为官多年的敏锐直觉,预感到这个案子再查下去,对他绝无半点好处。
    此案,不必查了。张文江吩咐廖纲,“上元节在即,防火为第一要务。东西两市的潜火军和汲水器具的配置容不得一丝马虎,你明日一一验看,若上元节东西两市起火,本府唯你是问。”
    “是。”廖纲弯腰应下,脸似苦瓜。防火诸事最繁琐,须得日夜提防,上元节他约了好友同游清平江,这会全泡汤了。
    张文江转头看一旁默不作声的赵德敏,“瞿寡妇案如何了?”
    赵德敏躬身行礼,“经仵作验尸,断定瞿寡妇额头的撞伤为致命伤。事发时潘氏与瞿寡妇撕扯,刘家女上前拉劝,这二人谁也不承认是自己推了瞿寡妇撞到桌角。因围观者皆为潘家人,口供不足为信。开堂不久,陆雪明忽然到堂为刘家女辩护,请求择日再审,下官只得退堂。”
    京兆府负责审理都城康安与京畿十二县的大案,官员们与状师陆雪明打过数次交道。但凡陆雪明接手的案子,哪怕审案中有丝毫不和律法之处,也会被他抓住不放,京兆府官员提到他就头疼。
    廖纲纳闷,“刘家不是穷得都要卖女儿了么,哪来的银两请陆雪明?”
    赵德敏摇头,表示不知。
    师爷却想起来,“陆雪明应是姜枫请去的。大年三十傍晚姜枫探监,姜松隔壁牢内的刘姓犯人曾托他照看家中女儿,卑职看口供上记载,那人便住在敦化坊三条巷。”
    “还有这事?”张文江问道。
    师爷解释道,“是。因此事与案情关联不大,卑职才未写入文书中。”
    赵德敏道,“以姜家如今的家境,应不会为非亲非故的刘家出上百两银子请陆雪明吧?”
    廖纲分析道,“姜枫死要面子活受罪,但凡他应下的事,大多会去试试。姜枫与陆雪明有些交情,若他出面请,应用不了百两。”
    “哦,这两人有何交情?”张文江颇为感兴趣地看着廖纲。希望他多说几句姜枫的事,以备哪日万岁心情不好,他拿来逗万岁开怀一笑。
    姜家院内,姜家兄弟三人围着灯火团团坐,面容严肃。
    姜松也疑惑着京兆府官员的疑惑,“孔家怎么能搭上秦家?”
    姜槐道,“是啊。论理,孔家根本够不到秦家。”
    姜二爷却道,“够得着。秦家老三秦克治去年八月里曾与孔能同游清平江,与琼宇阁的花魁琼芷春风一度。”
    姜槐惊了,“竟有此……等事!琼宇阁不都是清倌么?”
    “面上假清高罢了,琼宇阁的清倌有不少已卖身于权贵。若非如此,小小的琼宇阁怎能在清平江多年屹立不倒……”姜二爷侃侃而谈,姜槐连连点头,啧啧称奇。
    姜松忽然问,“秦克治与孔能哪天去的琼宇阁?”
    “八月初九!”姜二爷顺着回了大哥一句,又拉着三弟讲琼宇阁的猫腻。
    “你怎知道的这般清楚?”姜松又问。
    “当然是……”姜二爷回眸见大哥虎着脸,话锋一转,道,“是柴四说的。”
    “说实话!”姜松的脸黑得吓人。
    “我就是去吃茶听曲儿。哥你知道的,我从不碰外边的女人。”姜二爷信誓旦旦地道。
    这点姜松还是信的。姜松瞪了他一眼,“中举之前,不准再去清平江!”
    姜二爷连声应了后,姜松继续分析,“就算有这点交情,秦克治也不可能为孔能出一千两银子。”
    “大哥说得对!”秦二爷连忙附和。
    “莫非秦克治被孔能拿住了什么把柄?”姜槐猜测。
    “不可能!”姜二爷摇头,“秦克治心狠手辣,孔全武如果是登门要挟,绝不可能活着走出来。”
    以秦家的权势,杀死孔全武和孔能如同碾死只蚂蚁,又何必出一千两银子。这件事确实蹊跷,姜家兄弟商讨半夜,也摸不到一丝头绪。
    与他们一墙相隔的孟家内,孟回舟却一反常态,睡得极为安稳。
    大业坊孔家院内,孔能的媳妇朱氏呜呜地哭,“我爹娘手里实在没现钱,儿媳求了半日,才得了一百两。”
    孔全武接过银票,嘟囔道,“还差五百五十两。”
    “爹,如果不交银子衙门会怎么办?”朱氏担忧地问。
    “不交银子,能儿别说六年,八年十年也出不来。”孔全武紧紧皱着眉头,想骂姜家的八辈祖宗。
    就这样?不会抄家?朱氏不哭了,“要不咱们别送罚银了……就让孩子他爹多在里边待几年吧?”
    孔全武瞪眼,“胡话!大牢是人待的地方吗?能熬过三年的没几个!”
    朱氏虽然害怕公爹,但还是仗着胆子讲道,“孩子他爹进去了,家里断了进项,您俩孙子正是要劲儿的时候,过几年韬儿就要娶媳妇了……”
    “这些轮不到你管,去哄凡儿睡觉!”
    赶走儿媳妇,孔全武在屋里想了半夜,提笔写了几个字,第二天一大早又去了王家,点名要见女婿。
    王访渔虽万般不愿,但孔全武堵门等着,他也只能去见。
    孔全武最是知道女婿装腔作势好面子的秉性,见面后也不给他唠叨的机会,掏出昨夜写的纸拍在桌子上,吩咐道,“昨日爹四处看人冷脸借钱,实在没凑够。因急着拿银子救你兄弟,所以爹接了三家的托请,你今年就安排这名单上的仨人入国子监读书。”
    王访渔气得差点仰倒,“学子入国子监须经几轮筛选,祭酒和监中各位大人共同择出,小婿一人无法做主!”
    “你不能做主?”孔全武呵呵,开始列数女婿收人财物替人办的事,“远的不说,就说去年也就是景和三年,你收了永平坊王家一幅颜真卿的真迹、收了通轨坊刘家一对官窑瓷瓶,让他们两家的小子进了国子监。字画和瓷瓶还在……”
    “咳,咳!”王访渔用力咳嗽两声,匆忙关上房门,回来一本正经道,“您误会了。他们两家送小婿字画,与其子入国子监毫无关联。”
    “你快拉倒吧!那俩小子如果不是你帮着,能进国子监?”王全武最是看不上女婿收钱办事还一副假清高的嘴脸,读书人都是这个德行,死要面子!
    王访渔板起脸威胁道,“岳父无凭无证,怎可如此诬赖小婿?您可曾想过此事若传出去,旁人会怎么议论王家?若小婿因此被罢官,对您又有何好处?”
    “怎么就无凭无证了?这话可是在你家教琴的雅正夫人亲口说的!”王全武也瞪起眼睛,刘承托他办的事,正好借这个机会一道办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干了就干了,这又没外人,跟你爹我装什么!”
    雅正夫人如何知道的?王访渔皱紧眉头。
    “爹已经收了人家的银子,这仨人你能办就麻利地办,不能办也得想办法给办!”孔全武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王访渔急了,“岳父大人,小婿真办不了,您快些把银子退给人家,免得引人误会生出事端。”
    “这是你兄弟的救命银子,你就是打死爹,爹也不退!”
    孔全武推开房门刚迈出前脚,就被王访渔拽了回来,又关紧房门。王访渔无奈问道,“您收了他们多少银子?”
    “七百两。”
    王访渔惊得尖叫,“怎么这么多?福香昨日不是已经给了您六百两么!”
    “是啊!俺闺女给了俺六百两,家里砸锅卖铁凑了七百两,昨日秦相给了一千两,这不还差七百两吗?”孔全武算道。
    王访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且慢,您说秦相给了您一千两?”
    “是啊。”孔全武故意显摆着。
    “秦相因何给您一千两?”
    “因为你兄弟跟秦家公子们交情好呗!”昨日去秦相家时,孔全武以为连大门都进不去,谁知秦三公子虽然没见他,却让管事给了他一千两银子,真真是天大的好人。想到有秦家当靠山,孔全武的腰杆都硬了起来,“你兄弟落难了,一个外人都能给一千两,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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