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上了岁数,就喜欢身边热热闹闹的,雅正和闫氏应下。闫氏主动道,“母亲,儿媳过去帮着姐姐收拾行李。”
    雅正也道,“儿媳那院里还有些补身子的药材,待会儿儿媳给姐姐送过去。”
    最省钱的活让三弟妹抢了,陈氏心里暗骂,嘴上却也只能乐呵呵道,“儿媳那院还有几张不错的皮子,给平蓝和春玲做两件暖和贴身的皮袄吧。”
    说话加个“吧”字,便是不心甘不情愿不想做之意,屋里哪个人听不明白,姜平蓝连忙道,“大嫂、二弟妹、三弟妹,我和春玲已经收拾好了,这几年我没少从府里拿东西,家里什么都不缺,你们快别忙活了。”
    姜平蓝这么一说,陈氏心里舒坦多了。闫氏扫了大嫂一眼,心里哼了一声,等着婆婆和二嫂发话。
    姜老夫人道,“老三家的过去帮你姐收拾收拾,药材和皮毛就从我这院里出。我用不着多少,东西再放着该放坏了,你们每个都带些回去。血燕窝你们几个留着吃,皮子和布料给孩子们做几身暖和衣裳。”
    说罢,姜老夫人让婆子去北院库房取了几斤御赐血燕窝,几匹御赐锦缎过来,给女儿和三个儿媳分了。
    血燕窝四人一样多,布匹西院多一些,因为西院孩子最多。陈氏带着丫鬟婆子回到自己院里,待丈夫回来后,她一边给丈夫捏肩膀,一边嘟囔,“当初就不该让大郎媳妇带着大姐儿出京,今儿咱娘说给孩子们做衣裳,连七丫头都算进去了,独独漏了大姐儿……”
    今日整理书稿,写字写得胳膊疼的姜松闭目笑道,“待腊月里大姐儿回来,不论什么东西都是独一份的。”
    那是必须的!陈氏立刻眉开眼笑,轻轻按着丈夫的额头,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歇息,“老爷再派人去催催,趁着天还没降雪,让大郎媳妇快带着孩子往回走吧。”
    西外院里,闫氏靠在暖榻上,“娘今日给的布料,给她们姐俩儿一人做一身,还有剩呢。”
    正在磨石头的姜槐岂能不懂媳妇的心思,笑道,“你不是说二弟家的嘉桐明年春该出嫁了么,布料若是还够,不妨给她送过去。”
    闫氏立刻眉开眼笑,嘴上却道,“这可以御赐的布料呢,你可真是舍得。”
    西院里,姜二爷听妻子说自己送过去的血燕窝,母亲又给各院分了,便道,“咱娘库房里缺的东西,你改日偷偷的给她老人家不上。”
    雅正含笑应下,“马上要进腊月了,各府迎来送往,我多送些过去,让母亲送人或打赏用。”
    姜二爷眉目舒展地搂住妻子,“还是你想的周到。”
    雅正紧贴着丈夫的脖颈, 内心平静又幸福,“是二爷挣回了家业,咱们才有这些东西去孝敬母亲。”
    姜二爷立刻挺直了腰杆,“等到了腊月底,万岁会赏赐给我很多东西。娘的,你的,孩子们的,都有。我瞧着今年时兴孔雀纹料子的衣裳,下次旬休时,我带着你和孩子们出去转转,给你选一件孔雀纹的大红羽缎披风。布料要最好的,绣娘也要最好的!”
    以二爷如今的身份地位,根本不必出去,直接叫各绸缎庄的人送布料和衣裳样子进府,让她们挑选便是。但雅正知道丈夫喜欢热闹,而她也许久没跟丈夫一块出门了,便欢欢喜喜应下,“给燕儿多选两身,今年康安时兴的圆领阔袖夹袍,二爷也做一身,您穿着肯定比旁人要好看数倍。”
    “好,听你的。”喜欢出街闲逛的姜二爷,美美地应了,“姐姐出京的事,你和燕儿、留儿看着操办,人手和东西都安排足了,府里的不够就跟我说,我来办。”
    因廖青漠是横死,尸首停在杞县的寺院中,廖元冬一直带病在寺院中为父亲守灵。廖青漠的二弟和几个堂弟赶到寺院内,还没商量好怎么闹事,便见大嫂姜平蓝与侄女廖春玲,被身着将军袍的姜二郎带着五十多个护卫保护着过来了。吓得他们一声都不敢吭,老老实实地扶灵上路了。
    廖家人走后,姜家人开开心心准备过年。
    待到了姜二爷旬休这日,高高兴兴跟他出门的,除了西院的三姐弟,还有大房的三郎和三房的四姐弟,众人都开开心心的,只有不爱出门的小悦儿,是被六姐拖出门、扔上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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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64章 后悔
    身着月牙长袍,头戴玉冠,骑马带着一家子人走在西市宽敞的街道上,姜二爷恍如隔世,百姓们也恍如隔世。
    因为,康安城第一美男子,已有将近四年没出来逛游了!这如何能不令康安西城的百姓和店家们激动万分。
    姜二爷每经过一个店铺门口,  店家都使出浑身解数大声吆喝,恨不得把姜二爷拉到他家店里去。跟在姜二爷身边以及马车边上,与姜家人闲聊的百姓们,一个个兴高采烈。
    雅正干脆挑起车帘,温和与众人闲聊着。不大一会儿,得了消息的袁夏月便骑马赶来,  追上了姜家的队伍。
    袁夏月今日穿着一身火红的衣袍,  神朗气清,  引人注目。袁夏月盯着满身仙气儿的和花儿般的姜家姐花痴片刻,才“勾引”姜留,“六妹妹骑马不?马背上风景独好。”
    “骑!”姜留立刻出马车,换到马背上,与袁夏月齐行。
    姜留一现身,西城的少年郎们都忍不住往前拥,围着姜二爷和雅正打转的店家们立刻有一小半跑向姜留,争先恐后地推销自己店铺里的货物。
    应对这场面,对姜留来说小菜一碟,跟在她身边的袁夏月则在心中嗷嗷直叫,过瘾,太过瘾了,康安太对她的胃口了!
    “好,明日我让书秋买些尝尝。”姜留应下人群里快被挤扁的白胖店家,  肩膀便被袁夏月搂住了。
    袁夏月在姜留耳边兴奋道,  “快看,燕儿的俏郎君来了。”
    姜留抬眸,见三姐夫刘君堂站在人群外,被一群小姑娘包围着不得脱身,  不厚道地笑了。姜留招手唤过书秋,倾身在她耳边嘀咕几句,书秋立刻跑到马车便,隔着窗报道,“三姑娘,刘大人来了,站在人群外挤不进来。”
    姜慕燕白嫩的瓜子脸瞬间飞上红霞,漂亮内敛的凤眸里带着藏不住的羞涩欣喜,“此处人多,让他先去彩衣巷云裳绸缎庄。”
    “是。”书秋欢欢喜喜地让姜白去传话。
    “三姐夫定是听说咱们出门,所以急匆匆赶过来的。”抱着妹妹的姜慕锦在三姐耳边嘿嘿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兮——”
    姜慕燕羞涩地把五妹推开,转眸向外看。虽知隔着拥挤的人群,她定是看不到未婚夫的,但还是忍不住想望一眼。谁知这一眼,姜慕燕没寻到心上人的身影,  却瞧见了不远处一间临街的二楼房间窗户被打开,  一个柳叶杏眸美妇站在窗边,直直盯着她父亲看。
    刘承的夫人,  柳如烟!
    姜慕燕娟秀的眉头微蹙,招手唤过武婢压低声音吩咐了两句。
    柳如烟站在二楼窗前,直直盯着如水人流中,骑白马的姜枫。喧闹声和赞叹声汇入她的双耳,变成阵阵嘲讽。
    十八年前,她猪油蒙心般舍了这块瑰丽无比的美玉,选了人面兽心的刘承。如今,她是无颜见人的罪臣妇,他却依旧站在最耀眼的地方,笑容还与当年一模一样。
    柳如烟抬手抚上自己擦了厚厚脂粉的瘦削面颊,杏眼隔着水雾。待水雾散尽,眼前又变得清晰时,那人已经走过,出现在她眼前的,是苏卿雅。
    一个死了父母,抱琴卖艺的下贱女人,穿金佩玉也难掩贱气!柳如烟嫉妒得面容扭曲,抓住窗楞的十只若鸡爪般,恨不得把楼下马车内的贱人撕碎,自己取而代之。
    与路边人闲聊的雅正微微抬头,目光正对上了楼上的柳如烟。同为女人,不用言语,便能看出对方在想什么。雅正淡然的目光从柳如烟脸上划过,心中毫无波动。
    一个贪慕虚荣、自取其辱的疯女人罢了。
    不大一会儿,武婢听琴回到马车边,向着姜慕燕微微点头,姜慕燕这才放下心。
    到了云裳绸缎庄门前,姜二爷下马来到马车边,亲自扶着妻子、女儿和侄女们下车,带着一家人浩浩荡荡走了进去。
    三郎、四郎一点也不想看布料做衣袍,拉着五郎穿小巷跑到别处去看热闹。七郎紧紧搂着爹爹的脖子左顾右看,想躲在马车内睡觉的六郎,被姜留轻轻松松拎出来,带进绸缎庄。
    路边的孩子们见此,大惊失色。众人再次深刻地认识到,姜留姑娘再美,也是一滚能扫倒一座房的,力大无比的康安女霸王。
    姜二爷带着家人进入绸缎庄,兴致勃勃地给夫人和女儿、侄女们挑选了几匹质地色泽都极佳的布料后,便拉着两个儿子坐在雅间内挑选配饰。
    小悦儿打了个哈欠,两眼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七郎紧紧挨着爹爹,十分认真地盯着匣子里各种颜色的小玩意儿,很快便抓了一件自己喜欢。
    姜二爷笑了,“七郎喜欢玛瑙,回头为父给你挑一串上好的玛瑙珠子玩儿。悦儿要不要?”
    “不。”小悦儿趴在桌子上,没事儿在身上挂块石头作甚,怪沉的。
    七郎把小手里冬枣大的玛瑙石,递到爹爹脸前,“爹爹,给。”
    “给爹爹的?”姜二爷十分欢喜地接过, 翻来翻去端详片刻,“质地尚可,稍加打磨后可做成扇坠。”
    姜猴儿窜进来,向姜二爷报信,“二爷,三姑爷来了。”
    姜二爷立刻皱起眉头,“爷带着家里人出门游玩,他凑什么热闹,赶走!”
    “是。”姜猴儿又蹿了出去,跑到一楼大厅内,笑嘻嘻与刘君堂道,“姑爷,二爷请您过去。”
    正站在未婚妻面前傻笑的刘君堂,听岳父传唤,立刻撩衣袍上楼拜见。小悦儿和七郎见到三姐夫来了,也起身行礼。
    姜二爷扫了刘君堂一眼,颇为嫌弃地道,“家里没得体的衣裳了,怎穿成这样?”
    为讨燕儿喜欢,传了一件象牙白工笔山水楼台圆领袍的刘君堂,立刻道,“回岳父,小婿进来疏忽,家里确实没有得体的衣袍了,所以才过来选两件。”
    当真以为老子不知道你再想什么?姜二爷哼了一声,“当真没有了?”
    “当真。”刘君堂一双潋滟的凤眸,满是期盼地望着岳父,所以您就放过小婿,让燕儿帮小婿选两件衣袍可好?
    想得美!姜二爷指了指身旁的椅子,示意刘君堂坐下,“让店家取布样来,为师便勉为其难,给你选几身。”
    刘君堂瞬间泪目,躲在门外偷看的姜留、姜慕锦和袁夏月捂住肚子,无声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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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65章 两朵白莲花
    众人一大早出门,买了一大车东西,临近晌午时才返回姜府用膳。
    饭后,姜留与姐姐返回跨院午歇时,姜慕燕小声道,“今日去彩衣巷的路上,我瞧见刘承的夫人在弯儿巷头那家茶楼吃茶,  便派人去打听了一番,才知与她一处吃茶的人是刘溪。你猜,刘夫人找刘溪做什么?”
    姜留躺在床上,用力伸了伸懒腰,“要钱。”
    姜慕燕给妹妹盖上被子,笑道,  “除了要钱,  还有一事:刘夫人要讨回刘承生前送给刘溪的一处宅子。”
    去年五月,刘承因牵涉进秦天野一案被抓,  已于去年秋后处斩。因其祖父救先帝有功,所以景和帝没动其父刘继邑江侯的封号。但也仅是没动封号而已,如今刘继已丢了官职,龟缩在府中。刘继的二弟也因贪墨,丢了羽林卫的差事,散尽家财才算保住一条命。邑江侯的府邸和封号,等刘继一咽气,便全没了。刘氏族人怕受到牵连,已散去另谋出路。
    刘承一家早已被赶出邑江侯府,被抓后家财被尽数收缴,柳如烟只得带着一双儿女回娘家居住。但柳如烟的父亲也因受到刘承的牵连丢了官职,她们母子在柳家的日子并不好过,这才打起了刘承留给刘溪的宅子的主意。
    姜留问道,“刘夫人拿什么威胁刘溪,  她的身世?”
    刘溪是刘承的庶女之事,知道的人并不多。
    姜慕燕点头,压低声音道,  “除了身世,刘溪还瞒着康光昚,与他人有染。”
    景隆九年六月,刘溪在康安西市放生湖边斗乐会之时,假扮姜慕燕,想算计逼迫刘君堂娶她。刘君堂识破她的诡计,刘溪身败名裂,刘承名义上把刘溪送去了家庙,实则是将她送给护国公的小儿子康光昚做了外室。
    刘溪容貌出色,又很会哄男人,康光昚虽未把她接近府,但待她也算不错。刘承被杀后,康光昚给刘溪换了地方,藏得更深了。
    姜留好奇地追问,“刘溪与谁有染?”
    姜慕燕挑床幔向外看了看,才凑到妹妹耳边,小声道,“是左羽林卫中一个从六品副尉,  名做周瑞,是刘承二叔一个故交之子,自小便爱慕刘溪。”
    姜留惊讶得瞪大桃花瞳,“周瑞不知道刘溪是康光昚的外室?”
    姜慕燕轻轻摇头,“这我便不知了。”
    “姐姐能知道这些,已经很厉害了。”姜留与姐姐挤在一床被子下,感叹道,两朵白莲花凑在一处,热闹了。
    姜慕燕担忧道,“刘夫人今日看父亲的眼神,跟疯子没什么两样。我怕她穷途末路之时,会来求父亲。”
    姜留明白了,“待会儿睡醒了,咱们跟猴儿哥说一声,让他提防着柳如烟。”
    父亲已是三品朝臣,每次出门,明里暗里保护他的护卫不下三十人,以防有人行刺。但姜慕燕还是心里不踏实,“提防着不是办法,得彻底解决这个隐患。我想跟母亲提一提,看她可有什么一劳永逸的法子。”
    姐姐这三年,成长得很快。姜留甚感欣慰,“我觉得可行,柳如烟若真敢盯上爹爹,母亲出手比咱们出手更合适。”
    姜慕燕听妹妹这么说,心里才踏实了,“刘承的一双儿女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刘夫人一旦作出什么出格的事,会影响儿女的婚配。只要她还在乎儿女,就不该做太出格的事。”
    姜留点头,“但愿她记得。”
    说完了柳如烟的事,姜慕燕咬了咬唇,羞涩地问道,“爹爹在楼上,说了些什么?”
    “姐姐是想问爹爹跟姐夫说了什么?”姜留嘿嘿一笑,“姐夫说他没外袍穿了,爹爹十分有耐心地给他选了五件。”
    这个傻子……姜慕燕拉起被子,盖住了羞红的小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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