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被京都人知道承恩侯府的王晏之说这样的话定会觉得滑天下之大稽。那是王晏之啊,皇帝亲自赞誉过的人,泡在书堆里长大的才俊。
    薛如意瞅瞅他脑袋,有些惊奇:“其他的都忘记了,倒是识字。表哥学问如何,有村里的林秀才厉害吗?”大家都说十里八村林文远的学问是最厉害的。
    小姑娘眼儿亮,期待他的回答。
    王晏之反问:“方才门口的那个?”那秀才还算周正,瞧那眼神分明是喜欢她的。
    “嗯,应该好一些吧。”
    薛如意有些不信,还要再询问时,薛二急急忙忙跑了来,倒了茶水就往嘴里灌,边灌还边埋怨道:“小妹也不知替我求情,腿都跪麻了。”
    薛如意道:“活该,谁让你把我落下的。”
    薛二没搭她的话,转头在木架子上搬出他的小发明,又拿了图纸出来写写画画。画到困难的地方招手问道:“如意,这滑轮的角度是不是太窄了,你来给我瞧瞧。”
    薛如意走过去凑到桌前瞧,“这个高度你算了没,用直角函数带入进去。”她写写画画,还画了条辅助线。偶尔蹦出的字王晏之没怎么听懂,他凑过去瞧。
    图纸上虽不知是什么,但和他在工部见过的工程图有些像,只是线条,图案更规整精确,表达方式也很奇特。王晏之自诩聪明,看了半天愣是没看懂,尤其是兄妹二人用的符号和字体,从没见过。
    他捂唇咳嗽两声,指着一个奇怪的符号问:“这个什么意思?”
    薛如意瞧了他一眼,“这是g(x)。”
    “那这个呢?”
    “根号啊。”
    王晏之连续问了好几个,越问越糊涂,最后像是被打击到,干脆闭嘴不言。等兄妹俩讨论完,画完图纸,俩人从房间出去,薛如意压低声音同薛二道:“二哥,他不仅失忆,可能脑袋也撞出问题了。刚刚见他读书,随口问了一句,他说自己的学问比林秀才强,我瞧像是吹牛,方才就什么都不懂。”
    薛二叹道:“小妹,老天是公平的,他长得好看脑袋不灵光也属正常。”
    王晏之嘴角抽动,扶着桌子的手抖了抖,咳得惊天动地。
    难道自己脑袋真撞坏了?
    他连中二元怎么就吹牛了。
    当天晚上林文远又亲自送来一封推荐信,言明薛二拿着推荐信明日去县学即可。
    薛忠山拿了两条鱼,两斤腊肉,一斤细白面去林家感谢。
    等人走了,林婆娘气哼哼朝儿子道:“薛家那丫头傲,你怎么也缺心眼。若是旁人知晓薛二那混子是你推荐进去的,少不得说闲话,他就不是个读书的料。我看没几日就会被赶出来,薛家浪费银子倒是厉害。”
    薛二那样,光是报名打点束脩、学习物件就得花一大笔银子。年纪都十九了,赶紧娶媳妇生娃才是正经。
    林文远蹙眉:“娘,你别这么说,他是如意的哥哥。”
    林婆子见儿子偏帮薛三,立马开始酸了:“怎么的,你还当他是你小舅子不成?”瞧见美滋滋盯着鱼看的林二丫,她气不打一出来,骂道:“不就是两条鱼是没吃过还是咋地。”
    林二丫不说话,提着两斤肉默默往灶房走。
    林文远借着温书的借口往房间走,留林婆子一个人在堂屋骂骂喋喋。
    薛家这边喜气洋洋,张罗一顿丰盛的晚餐欢送薛二。只有薛二愁眉苦脸,这哪里是欢送,这和断头饭也没啥区别了。
    灶房内菜香飘出老远,薛忠山做完最后一道蒜蓉羊排洗洗手端到桌上。笑呵呵道:“鱼肉火锅,蒜蓉羊排,还有如意最喜欢吃的辣子鸡丁,火锅肉。”
    兄妹三人早就守在桌子前眼睛放光。
    用他娘的话说吃饭不积极脑袋有问题,古代没啥娱乐,最高兴的就是吃了。
    周梦洁洗了手道:“老大老二,去把安子抬出来,让他也感受一下气氛。”
    薛如意很自觉的搬来藤椅,等兄弟二人搀来王晏之。王晏之往桌上瞧了一眼,全是红彤彤的,闻着就忍不住咳嗽。
    王晏之掩唇:“我身体不适恐怕……”吃不下这些。
    薛二一把将人摁到藤椅上,然后端过薛如意递来的白粥小菜往他面前一递,笑眯眯道:“这些虽然清淡了点,闻着桌上的菜味儿也能吃得很香的。”
    王晏之默默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一家人开开心心上桌,炉火烘烤下,氤氲辛辣的鱼香味飘得满屋都是。
    薛家人都重口,偏爱辛辣的味道。这鱼肉火锅也是川蜀口味,茱萸油配上生姜、花椒、葱末,再用热油一激,浓郁麻辣的鲜香味道浓烈勾人食欲。
    薛如意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加了块鱼背肉沾汁一口吞下。滑嫩的鱼片裹着汤汁席卷而来,鲜麻微辣,一点儿鱼腥味也没有,烫得她不住呼气。
    周梦洁嗔怪:“你这孩子,慢点儿,有鱼刺。”
    薛忠山道:“吃鱼腹,鱼腹柔软细嫩没有刺。”
    他刚伸筷子,鱼腹就被眼疾手快的薛二夹走了,嘴里还嚷嚷:“不是给我做的践行宴,鱼腹我爱吃。”不吃够本都对不起他将要受的苦。
    薛大剐了他一眼,朝如意道:“别理你二哥,吃鱼子,吃完皮肤好。”
    薛二切了声:“别理你才是,村子里人都说吃鱼子会变笨,算不来账,你还让如意吃?”
    煮熟的鱼子饱满金黄,薛如意手快的夹起来一口吃掉,极度鲜美的味道在舌尖炸开,她满足眯眼,边吃边怼:“胡说,我会算账。”她爹可是算学高手,青州县出了名的。
    三个人抢菜吃,一家人有说有笑,饭桌上热火朝天,整个冬日的夜也跟着暖起来。
    捧着粥碗的王晏之从来没见过这种场面,承恩侯府一大家子用膳,规矩总是很多。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吃饭没有享受,倒像是在上坟,偶尔他爹活泼了些总是被严苛的祖母训斥。
    就连堂哥家的三岁小豆丁也不敢大声说话。
    他以前也一直以为本当如此,但这家人似乎……也不错。
    王晏之默默咽了口白粥,突然也好像尝尝那鱼肉火锅是什么味。
    得赶快好起来才行。
    兄妹三个各个吃得肚子圆滚,薛二更是往死里吃,嚷嚷着要去县学过苦日子了。
    吃完饭,薛如意帮着她娘收拾碗筷,兄弟二人被薛忠山叫到屋子嘱咐。
    “老二,你这次去学院除了努力考个秀才,还有别的任务。”
    薛二疑惑:“还有啥任务?”
    第8章
    “我们决定给如意招赘婿,你去县学里瞧瞧有没有什么人品好,家世一般的同窗能入赘的。”
    薛二脸黑:“爹,能入县学就算家底再差也想着光耀门楣,去那找入赘的,不是瞎子点灯白费劲吗?况且妹妹那力气,找个行武的才靠谱。”万一吵架不至于被打死。
    当然后一句话他没敢说。
    “让你留意留就留意哪来那么多废话?”薛忠山剐了他一眼,又道:“在县学别折腾你那些发明,家里花了银子托进去的,不考个秀才明年就给你娶亲。”
    薛二只能认怂,心里却排腹:家里送他去县学估计主要任务是给小妹找夫婿,考秀才才是次要吧。
    薛忠山又朝薛大道:“如意这几天老往外跑,你多看顾一些。”
    薛大不解:“妹妹力气那么大,谁能欺负她去?”
    薛忠山:“倒也不是,就怕万一有人不长眼撞到她手上被打出个好歹。你在能及时找你娘去,也少赔些银两。”
    兄弟俩人一想到一年内赔了十次银两都心有戚戚。
    “还有,县里的商户不是大多都在你这买粮吗。都只会一声,要鱼的找你妹妹买去,省得她在外头风吹雨打的。”
    薛大点头。
    薛二读书是件大事,隔天薛家早早起来准备,打点好行头,全家送他一起去县学。
    县学来往的学生不少,都看热闹似的往这边瞧。
    县学不比别的地方,除了学生和书童是不准外人进去的。薛四人定在大门口,亲眼瞧见薛二提行礼进了县学才转身回去,他们刚走,林文远就急匆匆的赶来帮忙。
    他伸手来拿行礼,薛二也不客气任由他帮忙。
    “谢谢啊。”
    林文远斯文俊秀,礼貌回他一笑:“二哥不用同我客气,咋们家隔得不远,帮忙是应该的。”论起年龄他比薛二还小一岁,称呼二哥也不为过。
    薛二上下打量旁边的人两眼,暗自叹息:其实林文远和自家小妹挺相配的,知根知底又对自己小妹好,坏就坏在他有个事贼多的老娘。
    而林文远又是远近闻名的大孝子。
    关这点小妹就不可能嫁给他。
    林文远倒是不知道薛二在想什么,有心想拉近俩人的关系,于是道:“伯父伯母对二哥读书真重视,听闻全家送你来的?”
    薛二嗤笑:“得了吧,哪里是送,他们是怕我中途跑了,押过来的呢。”还非得看着他进门才安心。
    林文远尴尬的笑。
    逃学确实像薛二能做得出来的事。
    俩人先把行礼放到林文远的住处,又返回去找协理讲学的王学正。王学正一身湛蓝长袍,手里一方戒尺,人精瘦老道,四十来岁,一看就是个老油条。
    他眯着眼上下打量薛二一圈,下巴太高,用鼻音发声:“虽说你是林秀才公推荐来的,但入学测试还是要的。县学分为甲乙丙丁四个班,学习进度和强度都不一样。师资也不一样,能进甲班的人都是一等一的人才,考中童生秀才的几率自然也大一些。”
    他话头停了两秒,小眼珠子转了一圈,又道:“当然,要是你能多出些束脩银子,不用入学测试也勉强能进甲班的。”每个新生来报道他都会打听一二。这薛二底子差,这么大了还被强塞进来,想考功名的心得多强烈。
    通常他这样暗示过后,只要家里不是太穷都愿意花银子进甲班的。
    薛二哦了一声,问:“那一年要多交多少银子才能进甲班?”
    王学正伸出四根手指晃了晃,笑眯眯道:“四十两。”
    薛二又哦了声,也笑眯眯的回:“那还是不用了,四十两够我们家如意吃好几顿红烧肉的。”
    王学正笑容微僵,不死心的道:“你想清楚,凭你资质只怕只能进丁班,那是放牛班。”
    放牛班也就是混日子。
    薛二无所谓:“那正好,我就喜欢有挑战,入学测试也不必了,我直接去丁班就好。从丁班考到甲班才刺激。”说完他扭头就走。
    王学正气得吹胡子瞪眼,指着他背影你你你了半天,最后朝林文远道:“你推荐的什么人,不求上进。”读书竟然抵不上吃肉。
    林文远尴尬一秒,安抚道:“我再去劝劝他就是。”
    林文远一路追着薛二去到住处,开口劝道:“二哥,甲板确实比丁班好很多,说句实话,这么多年丁班能考中秀才的一个也没有。你去哪就是就白费薛伯伯一番苦心……要是银两不够的话,我这还有些,可以先给你凑凑。”
    薛家的情况林文远多少也了解,薛父前几年就辞了县衙账房先生的差事,在家折腾吃的。薛二和薛大整天弄些有的没的,一年都要废不少银子,如意相看一年就赔了百来两。
    虽说薛母帮人看病,如意自己也能挣钱,但也经不住那样造。一年四十两的束脩,笔墨纸砚,逢年过节的孝敬都不少,对薛家来说确实有些多。
    林文远家里虽然不富裕,但他是廪膳秀才,在县学也有任教,还能出去抄书。多少还是能匀出一点给薛二的,私心里也希望薛二能欠他的。
    书院里人来人往,有不少人竖着耳朵往这边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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