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马冰他们在想的问题。
    经慕笙确认,这“关清”就是殿试当日挤他的那人。
    “什么,只有一个关清?”慕笙惊讶道,“原先那个关清我是见过的,绝对不是这个样子!”
    他是替考?
    那为什么要来害我?
    马冰想了一回,“你跟那个真正的关清起过冲突吗?”
    要想冒名顶替,关家肯定是知情的,也就是说,假关清一定程度上是在替真正的关清行事。
    连冒名顶替这样的事都敢做了,帮忙报仇什么的,似乎也不算出格。
    慕笙一愣,认真想了一会儿,有些不确定地说:“我,我曾当面讥讽过他……”
    众人整齐地啧了声。
    你这张破嘴啊!
    慕笙急了,“可大家都那么说啊,他家中豪富却屡试不中,这不是老天不长眼么!”
    别说穷苦人家,就是普通人家想供养一个考生也非易事。
    且不说前期先就缺了个壮劳力少一份收入,又要笔墨纸砚,又要送给学堂里的束脩。稍微长大了之后还要外出读书、考试……
    出门不要与人交际的么?交际不要银子的么?
    所以大部分考生在中举之前,日子都过得紧巴巴。
    但关清却没有。
    关家是台州本地有名的富户,关清向来出入车马随行,出手散漫。
    别的学子还在为了几个铜板借着月光疯狂抄书时,他裹着绸缎被褥呼呼大睡;
    别的学子为了省一点车马费,步行几十里走得满脚血泡时,关家奢华的马车却已早到了……
    如此银钱堆起来的人,竟然连续七年连个秀才都考不上!
    几乎所有人都被嫉妒和羡慕弄疯了。
    “后来他好不容易考中秀才,关家喜得什么似的,又将他送入县学,听说耗费颇多。可关清呢,”慕笙脸上流露出混杂着愤怒和嫉妒的神色,“他每回都是倒数第一!他凭什么!”
    中秀才后可入县学读书,前几名的廪生每月还有银子拿,除此之外,成绩优异者可以免费就读。
    因后面的要花钱,不少穷秀才甚至拿不出这点钱,不得不放弃去县学求学。
    众人听后都沉默了。
    慕笙的愤怒可以理解。
    他们这些寒门学子每走一步都难如登天,甚至有的人为了区区几两银子的费用不得不放弃大好机会。
    有才华的人举步维艰,无才者却……
    “所以,你对关清做过很过分的事吗?”马冰问。
    慕笙捏着拳头,用力做了几个深呼吸,“那倒没有,顶多随大流酸几句,为难下他的仆从罢了。”
    他是嘴贱,不是人傻,关家在当地颇有人脉,他是得多没脑子才会去为难对方的独苗?
    人要脸树要皮,后来关清也觉察到书院不欢迎自己,况且又不是读书的料,总赖在那里也无甚趣味,便主动退了学。
    他走之后,县学众人只略讨论几日,也就忙着继续读书科举去了。渐渐地,大家都忘了有关清那么个人。
    再后来,他们几个陆续考出来,去外地求学、入京考试,各处奔波辗转,对老家的消息也就不那么灵光,自然不晓得什么时候出了关清这个举人。
    没有么?
    马冰抱着胳膊百思不得其解,如果慕笙真的跟关清没有龃龉,那假关清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仿写字迹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做成的,那张小抄上的字甚至连慕笙自己都差点认错,说明对方下了十足的工夫。
    究竟是怎样的怨恨支撑他蓄谋这么久?
    单纯替考的话,绝对说不通。
    看来想要彻底弄清,非从根源上查起不可……有的磨了。
    正说着,谢钰带着旨意从宫里回来了。
    听说出了替考案,皇上果然大怒,当场点了钦差赶往台州府彻查,又许谢钰和开封府便宜行事,务必尽快将逃走的假关清缉拿归案。
    除此之外,皇上还命人查了当年假关清中举时的台州考官,连带着举荐他们的也没放过。
    “如此尸位素餐欺上瞒下,这是要断绝我大禄朝的根基啊!来人,即刻将其押解进京,命六部三司连审!”
    一天之前,谁也不会想到一次看似不起眼的夹带舞弊案牵扯竟如此之广。
    几道旨意下去,光明面上第一波被牵连的官员就近十位,谁又敢说接下来不会有更多?
    朝廷真正发威之前,寻常百姓很难想象它的威力。
    对关清的通缉令一出,整个开封府的禁军和衙役齐齐出动,如水银泻地,不过半日就铺满了京畿内外共计二十余处城镇,又由当地衙门向辖下乡村蔓延。
    凡有人烟处,必有带画像的通告。
    到了傍晚时分,就连民道边的小茅草茶馆内,客人们也开始讨论这桩惊天动地的大案了。
    而据客栈交代,关清只有一头骡子傍身,耐力足够,脚程却不快,短短一日之内,绝对跑不出这个范围。
    现在外面就像挂着一张无形的天罗地网,而“关清”就是瓮中之鳖、网中之鱼。
    朝廷只需一点点向内收网,他就没有任何逃脱的可能。
    剩下的只要交给时间。
    第23章 舞弊案完
    通缉画像消耗极快,一连几天,画师们都在埋头苦干。
    得知关清还没抓到,马冰毫不犹豫地从椅子上弹射出来,瞬间抛弃了同甘共苦数日的画师们。
    “我也去帮忙抓人!”
    几个熬得嘴唇泛白的画师齐齐抬头,羡慕且留恋地看着她的背影,竭力挽留道:“马姑娘,不再画几张了?”
    “是啊,外面日头毒,别晒黑了,在屋里画像多好?”
    刚又搬过来一摞画纸呢!
    马冰头也不回地加快了脚步,仿佛背后有鬼在追,“不了不了……”
    再不跑,她就要画吐了。
    活了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觉得画画如此恐怖!
    出去晒晒吧,晒黑了挺好!
    值得一提的是,李青禾也日日拿着画像在城内外四处奔走,问路人有没有见过那个假关清,十分辛苦。
    有朋友劝他歇一歇,他反倒劝对方一起去找。
    友人十分不解,“如今既然知道他是替考的,慕笙又是被陷害的,你我只是受了无妄之灾,等着衙门的公告就是了,何必这样辛苦?”
    李青禾却道:“话不好这样讲,你我素日受朝廷恩典,就该为君分忧,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早些找到他不也早日安心吗?”
    早找到晚找到又有什么分别呢?难道朝廷还会让咱们重考?
    既然没有分别,又忙什么!
    见劝不动,友人索性就放弃了。
    渐渐地,外头的人也知道了,有说李青禾傻,有的说他无辜被牵连可怜,也有赞他仗义的。
    就连私下里涂爻跟谢钰等人说起时,也难掩赞赏之情,“此人遇事稳得住,倒颇有侠气义骨。”
    如此行事固然有几分是为了自己,可能做得出来便已十分难得。
    人有小心思、小绸缪不怕,甚至为官者就是要有些城府,怕的是只想贪好,却不想出力。
    不知不觉间,李青禾竟悄然入了前辈们的眼了。
    假关清在逃期间,皇上几乎日日都要追问进度,整座开封府都被沉重的气氛包裹,压得人喘不过气。
    好在这种僵局在第六日被打破:假关清落网了。
    那日一大早,开封城外的几个村民照例拿着农具下地干活,无意中碰见一个陌生人在河边喝水。
    那镇子很小,平时鲜有外人出入,突然多了张生脸,那几人就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正常情况下,对方往往会看回来。但那人却犹如惊弓之鸟,竟捂着脸转身跑走了。
    我们是老虎吗?跑什么!
    那几人都傻了,站在原地懵了半天才回过神来。
    不对,前儿官府不还发了通告,说有人犯外逃嘛!
    人多胆大,又是在自家地头上,那几个村民略一合计,派出一个腿脚快的回去报官,其余几人干脆地也不种了,竟沿着那人逃走的方向追了上去!
    结果可想而知。
    强龙还不压地头蛇,更何况是连着几日东躲西藏筋疲力尽的书生。
    最终那几个村民不光抓了嫌犯,还顺藤摸瓜找到对方的骡子和行李,一并扭送到官府去了。
    开封府众人:“……”
    你们的村民还挺能干!
    元培啧了声,飞快地估算下本地到发现地的距离,“跑得还挺远。”
    要不是大人及时发布海捕文书,还真有可能让他插空子跑了。
    “像吗?”
    最近马冰总跟开封府的衙役们同出同进,大家也渐渐将她当成自家人。这会儿她率先开口,竟没人觉得不对。
    那衙役谨慎道:“跑了几天,脸上胡子拉碴的,也脏,还没来得及细看呢,不过卑职觉得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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