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安归微微侧目,扫了一眼左侧的盛明州,暗暗一哂。又看向郭睿明与郭怀禀两人,只见他们皆是恭敬的模样,微微颔首,认真聆听其他部的奏事。
    许安泽站在最前面,许安归看不到他的表情,可他看见许安泽负在身后的手,在不断地来回摩挲,心里也像是念着什么,心神不宁。
    整个朝堂之上的人,都各怀心思,神态各异。
    *
    许安归下了朝,直奔官署,继续跟着对账。
    盛明州下了朝先是去了官署,然后匆匆忙忙地出了宫,去找寒期起。
    寒期起还是住在那间寒舍里,只不过屋里没人,盛明州在屋里看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样,换洗的衣裳,被褥都还在,便在桌上留了字条,让寒期起有了眉目,记得通知他。
    然后便去了刑部外面的衙门,最先去缉捕的四个人已经到案,都压在刑部大牢等着盛明州下一步指示。
    盛明州扫了一眼名单,指了一个名叫余摄的人犯,刑部大牢的衙役得令,立即去把人带了过来。
    来人手上脚上皆有枷锁,盛明州让余摄坐在幽黑的房间中央,屋子的上方开了天井,有一束光照下来,落在他的身上。
    余摄被那一道光照得眼睛都睁不开,根本看不清坐在对面审问他的人是谁。
    盛明州身边一直跟着一个刑部主事名唤李化,帮他打理一切公务,李化手上拿着簿子,对了一下余摄留在户部的画像,才对盛明州道:“盛大人,此人就是磐州柳山县县令余摄。”
    说完,李化便把手上的一沓案卷递到盛明州的前面:“这是户部与兵部查出来的账目,仅仅是军粮这一块,八年之内就缺了三十万两银子。”
    盛明州接过案卷,细细地看着,眯了眯眼睛。又看了看手边这份名单,看到这四人分别姓余、吕、马、孙这四姓。
    他忽然明白了这次许安归一定要彻查过去八年军粮的目的——北境五姓,许安归与东陵帝已经做好了准备,准备一次铲除这些长在北境的世家毒瘤。
    再加上会试举行,若是有缺的职位,人都可以从下一级提拔上来,立即补上。
    许安归选在这个档口彻查北境军饷,是经过精心安排的……
    许安归在北境军里担任节度使八年,日日与官兵们一起上早操、吃饭、住军营,从来没有因为皇子身份有越规行为。
    北境军对他无不称赞,北境官员即便是想罢工造反,也没有能力造很大的势就很快会被镇压下去。
    这么说来……北境五姓,除了赵家,其他人都没人敢保了?
    盛明州想到这里,便问余摄:“余县令还有什么要说的?证据确凿。”
    余摄自知这事根本就没有转还的余地,带着哭腔道:“尚书大人,尚书大人,下官也是一时鬼迷心窍……鬼迷心窍啊!”
    盛明州蹙眉:“鬼迷心窍迷了八年?你这哪是鬼迷心窍,你这明明是明知故犯。东陵国法,意在匡正世人行为,对于这种明知故犯、一而再再三的事情,从不轻饶。最后判下来,多半都是推去朝东门斩首示众!”
    余摄一听自己项上人头不保,立即哭出了声:“尚书大人,救救我,救救我啊……我上有老下有小,全家几十口人都指着我一个人活,我也是没法子啊!”
    余摄嚎丧一样在盛明州的面前哭得稀里哗啦。
    盛明州盯着账目上最后一页,那三十万两银子,心中一动。
    “倒也不是不可以从轻发落……”盛明州缓声道。
    余摄一听自己还有救,顾不得许多,忙问:“尚书大人您说,您说!”
    盛明州抬眸望向余摄:“你若是能把你贪墨的银子都吐出来,兴许能将功折罪……还的越多,就说明你有悔改之心。我就有理由替你向陛下求情了不是?”
    余摄一听言之有理,连连点头:“是是是!尚书大人所言甚是!劳烦尚书大人通知我家人,带上所有的家当来许都见我。虽然凑不出三十万两银子,但是十多万两还是凑的出来的!”
    盛明州道:“不急,自然有人去知会你的家人,你且在牢里安心等着。带下去罢。”
    衙役立即从门外进来,把余摄带走了。
    李化见审问室没人,便靠近盛明州压低了声音道:“大人,把银子还回来,可以从轻发落这事,陛下可没说过……”
    盛明州睨了他一眼:“总是要处死的,让他们把银子吐出来些,归入国库也是好的。”
    李化点点头,不再多话。
    最先被押回来的四个犯人,都是江狄钦点的贪墨数额最大,情节最为严重,证据确凿。盛明州审问倒是不需要花多少时间,只是看卷宗需要时间。
    坐在那道光里的犯人有县令,有县丞,州一级的长史,还有隶属于兵部的录事参军。这四人对账出来,贪墨总和加起来就快有八十万两银子。
    许安归指示方针很明确,就是先抓大鱼,把大头抓到了,再去撒网抓小鱼。
    盛明州望着这些案卷,眼眸中泛着光。
    他起身对李化说:“案卷收入官署,我回去了。”
    李化点点头,立即去办事。
    盛明州一回到盛府,门房就立即说,盛夫人找。盛明州这些时日每日回来,盛夫人都要找他哭诉一番,把盛明州哭得心烦意乱。
    听门房说盛夫人又要找他,只觉得自己脑子嗡嗡做响,理都不理直接去了书房换下官服。哪知盛夫人不依不饶地追到书房来哭。
    “官人啊!救救我们儿子吧!那可是盛家的独苗啊!”盛夫人人还没到,声音先到了。
    盛明州才系好腰带,听见门外尖锐的哭声,顿时满脸的阴气。
    盛夫人由两个丫头搀扶着,哭着进来,手里拿着一张纸:“官人,贼人来信了。”
    盛明州一听绑架盛泉的人来信了,立即走上前去,扯过信纸,只见信纸上写着,给他一个月时间凑二百万两银子,等他凑够的银子,自然会有信再来,告诉他如何赎回儿子。
    盛明州看完便把纸给揉了。
    盛夫人从袖子里拿出一节头发与玉佩,给盛明州看:“官人啊,儿子的头发与玉佩,他们给我们送回来了。快想想办法吧,再不想办法,下次送回来的就是儿子的手指头了啊!”
    盛明州已经不怎么着急了,因为他心中早就有了主意。
    *
    寒期起拿到了能调动藏息阁的小金牌,平伯便安排人带寒期起去了藏息阁在许都的总部。
    离季府不远,看样子是为了方便季凉,特地把藏息阁许都的总部搬到了季府附近。
    这一处院子很是偏僻,是在住宅区的边缘,靠山的位置。
    从外面看没什么不同,进去之后,进了靠山的宅子,宅子后面已经被挖空,用一面机关墙挡着。开启了机括,才能进入后面的真正属于藏息阁的地方。
    寒期起被人带着,走过一个一人宽的狭窄小道,上了好几层楼梯之后,眼前豁然开朗,他瞪大了眼睛,情不自禁的感慨道:“不得了……这就是藏息阁啊……”
    寒期起眼前这座小山包已经完全被挖空,里面被修整成了一个四四方方的空间,从地面到顶的墙壁,都打了壁柜,摆放着各种卷宗。
    他站在高处往下看,约莫估算了下,这里面长宽大约都有五六十丈,高有十丈。
    在中间场地每隔一段距离还摆放着规格一致的书柜,好像还分了区域,留出了几个比较宽的过道。
    寒期起站了一会,就有人来见礼:“见过寒大人。”
    寒期起吓了一跳,回头,看见一个不过二十左右的男子,四方脸,肤色偏白,个子不高,规规矩矩欠身弯腰向他行礼。
    寒期起连忙摆手:“别别别,别这样,我本就不是什么规矩人。”
    四方脸男子道:“我叫方平。是藏息阁的管事。藏息阁所有的消息都归我调度。”
    寒期起抱拳:“我叫寒期起。”
    方平微微颔首,面向楼下的书柜,说道:“我知道公子让你来藏息阁的目的,我负责调度消息,但是没有处理这些消息的能力。上次公子消失,我们虽然已经从各个渠道获得了看似不重要其实很重要的消息,但是始终都没有找到公子在什么地方。如今你来了,许多看起来没有关联的消息,你都可以把它们串起来,成为有用的信息了。公子是让你来负责处理、归纳、调查消息的。”
    寒期起望着方平许久,才道:“怎么?一脸的不高兴,是因为我来分你的权了?”
    方平看向寒期起,淡淡道:“没有。”
    “没有你为什么一脸苦色。”寒期起眯着眼睛。
    方平回答:“这里的人皆是如此,寒大人还是要尽快熟悉才是。”
    寒期起经他这么一提醒,一眼看下去,在下面来回串行传递、誊抄、归纳消息的人皆是面无表情的模样。
    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点,年纪不过二十芳华。
    “死气沉沉的……你们不高兴做这些搜集信息的事情?”寒期起问道。
    方平道:“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讨厌,只是使命使然。”
    “使命?”寒期起看这小他差不多有二十岁的孩子,说起话来神秘莫测,就觉得整个藏息阁的存在,都让他非常感兴趣。
    “你们都是些什么人?”寒期起问方平。
    方平睨了他一样,道:“我没那么多闲功夫在这里闲聊,你能来藏息阁,本身就是因为你调查能力非凡,只要有了蛛丝马迹,你就可以推断出任何消息。这里所有的消息,都向你敞开,你去查查看吧。我们到底是谁,公子到底是谁,藏息阁到底为何而存在。”
    寒期起扬眉,把嘴里一直嚼着一根稻草吐了出来,笑道:“有意思。”
    方平把手上一直拿着的簿子递给他:“这是下面所有消息存放的位置,你自己看吧。我还要整理今日的消息,就不陪你了。”
    寒期起连忙接过册子,笑道:“你去忙你去忙,我自己溜达着看看。”
    方平没看他,直接下了楼。
    寒期起把手上的簿子放在木栏上,一页一页翻着,对着下面存放消息的区域,看去。
    不得了,藏息阁建立起来,不到九年的时间。居然可以搜集这么多消息,无论是地方官员,还是许都里的大官,亦或者东陵各个大商贾,都有消息存档。
    寒期起继续往下翻册子,发现整个册子一半都记录着东陵帝南境、北境、西域戍边的情况,那里的将领到地方将领,就连将领的官眷,藏息阁都列得清清楚楚。
    寒期起不明白,为什么偌大的藏息阁会挪出一半的位置,来存放边关战事与将领的资料。
    寒期起望着地下忙忙碌碌存放消息的人,联想起方平说的话,又低头去查手上的册子。来回翻了好几遍,都没有找到他想找到的东西。
    他抬眸望向这偌大的山窟,若有所思。
    第244章 风起 ◇
    ◎初开济查得脑门冒汗。◎
    只凭这些信息, 就有许多画面出现在他脑中,重新组合出一条新的线索,成为一个词汇横在他脑中——
    朝东门……
    这里的所有人都跟朝东门有关系, 他们口中的公子一定是朝东门发生的时候重要的人。是那个女子组建了这里,那个女子是军门之后。她一心想要收复边土, 所以才会挪了一半的位置来存放与边关有关系的资料。
    藏息阁的资料收集的太全面了, 正是因为全面,缺少了八年前发生那件事, 才让寒期起起了疑心。
    那些被大火烧死的军门,在这上面没有一个记载。
    现在当职的军门官眷关系头誊抄在册,为什么独独朝东门发生时期的那些军门官眷没有?他们一定还有贬职就任的,一定有流放的,为什么一个消息都没有记载?
    而且,藏息阁建立的时间与朝东门发生的时间那么蹊跷。
    不是藏息阁工作做漏了, 是没有必要。
    因为那些受牵连的官眷全部都在藏息阁工作!藏息阁想要当时的消息, 直接找人来问就是, 根本不需要派出人手去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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