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平说,这工作无所谓他们喜不喜欢, 因为这是使命。
    使命……
    寒期起望着右边半边的存放军事消息的书架,猛然间想起了一个名字——鬼策军师,公子季凉。
    这些年一直在边境献策的鬼策军师,每一个锦囊送到, 都能左右战局。每一个锦囊都牵制住了东陵扩张的脚步。
    安王许安归去接的那个女子, 宁王许景挚劫持的那个女子,就是鬼策军师, 公子季凉!
    现在显然她是跟许安归一伙的。
    安王……许安归……北境八年, 抵御乌族进犯。
    原来如此, 公子季凉与许安归是同盟者,他们都在为了东陵一统而努力。
    一统东陵,结束长久以外的战事纷争,还百姓以天下太平。
    难怪她愿意把整个有关于她、有关于东陵的秘密交到他手上,那是因为她相信他心中正气凌然,一定会帮她,一定会帮天下苍生!
    “这么大的信任,我受不起啊。”寒期起轻叹一声,从怀里拿出那个木盒子,下了决心,下了楼。
    *
    “寒期起说要见你。”月卿从药铺回来,藏息阁的人带了消息。
    季凉扬眉,想了想道:“这才一天,他就查明白了?”
    月卿耸耸肩:“不知道。”
    “他算是有点本事,值得我去一趟。”季凉道,“你帮我去通知苏青,来替换我下。”
    月卿把手中的药碗递给季凉,问道:“你就这么打算一直这样两边跑吗?”
    季凉微微一愣,道:“这种事,不会太久的。”
    “你之前打算你还记得吗?”月卿问。
    季凉点点头:“这事,要等契机。”
    “你还记得就好,我以为你不想搬出去了。”月卿道,“你在这里,到底是不方便,虽然后院的事情,你交给了赵惠,但是马上又要有祭地大典,不知道你要去站多久,腿好不容易有点起色,千万不能前功尽弃了……你若是搬回季府,让师叔照顾着,兴许就好些了呢?他都把许景挚给治好了。”
    季凉一口把药喝下去,笑道:“我记着我答应你的事情,若是有契机搬出去,我一定好好让师叔给我调养调养身子。”
    “凌乐跟我说,你日后有可能跟着许安归去北伐?”月卿蹙眉。
    季凉看了看窗外,凌乐耳力极好,那晚许安归同她说的事情,他应该是听见了。
    “你别怪凌乐啊!他告诉我,他想让我心里有个数。好提前准备。”月卿见季凉不说话,以为季凉生气了。
    季凉笑了笑:“你们担心我,我知道。我让凌乐在外面守着,对他就没有什么秘密。北伐的事情还早,许多事情都没有到位,许安归不会轻易提起北伐事宜。你还有许多时间可以准备。”
    “你不去不行吗?”月卿低声问道。
    “恐怕不行。”季凉抿了抿嘴,“战报必须是及时的,我必须在北境才能掌控战局。”
    “唉……”月卿轻叹一声。
    季凉不好意思地揉了揉月卿的手:“去帮我传话吧。”
    门口忽然有扣门的声音,凌乐在外面说道:“赵惠来了。”
    季凉扬眉,心中暗道,这么快就来了?
    “让她进来罢。”季凉看向门口,凌乐推开门。
    赵惠从外面款款而来,她进来见到季凉微微欠身,道:“姐姐安好,我来给姐姐汇报这些时候府上的情况。”
    季凉道:“坐下说吧,奉茶。”
    赵惠坐下,把最近府里的事情一一汇报了一遍。
    季凉不怎么管这些事,赵惠心中已经对赵皇后死了心,对后院的权力自然更加看重。季凉点点头:“嗯,你做事,我一直很放心。”
    赵惠微微颔首:“愧不敢当。”
    季凉又道:“最近殿下再查北境军粮饷的事情,你知道吗?”
    赵惠点头:“略有耳闻。”
    季凉拿起手边的茶,抿了一口,问道:“你父亲可有牵扯其中?”
    赵惠想了想道:“应该是没有的。重安县不在北境军粮道上,在北境军饷这件事上,父亲从来没有经过手。”
    季凉嗯了一声:“那就好。这次北境军饷案牵扯甚广,北境州县会少不少人,若是有机会,我会同殿下说,让你哥哥出去历练历练。”
    赵惠一听季凉提到他哥哥,立即抬起头:“真的?”
    季凉微微歪了歪头:“我还能骗你不成?”
    赵惠立即摇头道:“不,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觉得王妃待我如此坦诚,我……无以为报。”
    季凉笑了:“你应得的。贤妃娘娘解了禁足,你去游说皇后功劳不小。殿下这情是记得的,殿下说你是个聪明的,知道为自己、为自己的父母、为兄弟姐妹挣个前程,在他能力范围之内,他会尽可能的帮你。”
    赵惠眼睛一红:“殿下,真是这么说的?”
    季凉温和地回道:“你掌家这段时日,事事他都看在眼里。名义上,你还是他的侧妃,只要你得力,里子面子,他都会给足你。”
    赵惠站起身来,深深一拜:“多谢王妃,殿下。”
    季凉望着她拜礼,缓缓道:“起来吧,我早就跟你说过,我们开诚布公,有事说事。你不必这么多礼,我身子不好,府上的事情,你就多操心。只要你的支出有合理的名目,贴补母家的事情,殿下也不会跟你斤斤计较。但你凡事要知足。”
    赵惠心中一颤,她没想到自己用王府的钱贴补自己父母哥哥的事情,这么快就传到了季凉的耳朵里。季凉知道,就代表许安归也知道。
    这么明白的赏赐与敲打,无非就是告诉她,好处可以给你,你也可以自行拿取,但适可而止,不可贪心不足。
    赵惠低声道:“是。”
    季凉见她神色骤变,便知道她心中已经有了顾忌,便也不再揪着不放,聪明人,点到为止。
    “临太傅那里,你可派人去看了?”季凉转了话头。
    赵惠回道:“是。府上花匠每日都去,院子里确实都是些极其珍贵的草木,不好养活。临太傅能把那些花草照顾得很好,是用了心思的。”
    “后院那三个,有没有给你惹什么麻烦?”季凉问的是许安归后院三个妾侍。
    赵惠回道:“有了叶承辉的事情,翟、初两位奉仪很是警醒,再加上最近殿下忙于北境军饷,事务繁忙,她们都省得的。”
    季凉嗯了一声道:“初奉仪的父亲现在日日在兵部与殿下对账,很是勤谨。我想着初家女儿是个识大体的,想赏一些东西给她。你觉得赏什么合适?”
    赵惠颔首想了想道:“初家在朝中地位不高,赏太贵重的珠宝不合适。我记得之前有一批江南制造进贡来的几匹紫烟罗很是好看,还放在库房中。夏季用紫烟罗裁制衣裳,清凉轻盈。”
    季凉观察着赵惠的表情,没有一丝一毫地不悦,便道:“你去赏罢。”
    赵惠低头:“还是我去着人取来,由王妃赏下去罢……”
    季凉笑了:“你去赏罢,我没那么小心眼,你如今掌权管家,后院人人皆知,不必让我撑这个虚头。”
    赵惠又福了福身子:“是。”
    “你去吧。”季凉望着她,赵惠欠身,“那……我就先走了。”
    赵惠带着金铃银铃离开了清风阁。
    一路上赵惠都紧抿着嘴唇,若有所思。
    银铃小跑两步跟上去,问道:“小姐怎么看上去不开心?”
    赵惠摇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有点不真实。”
    “不真实?”银铃想不明白。
    赵惠道:“你看那个安王妃,看似不管事,其实府里的一举一动她都知道。她早就知道我私自造账目从账房支银子,贴补给哥哥母亲,可她就是不找我说。等我去找她汇报事情的时候,一面给我甜头,一面给我敲警钟,变着法的告诉我,若是我一心为着殿下,殿下会给我与我母家更多的荣耀。若我不知足,贪婪无厌,她也有法子让我身败名裂。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心机深沉,驭人之术炉火纯青。好像没有一件事,是她算不准的。”
    银铃想不到这么多,只是问道:“小姐的母家有更多荣耀不好吗?”
    赵惠苦笑:“在哪都是战场,在哪都是需要战功的。因为我去游说了姑母,所以安王殿下有意提拔我哥哥。这是奖励给我的‘战功’……殿下深知,人一旦尝到甜头,就无法后退了。”
    金铃走上前来低声道:“小姐,我觉得安王殿下与王妃是真心待小姐你的。以前小姐在宫里伺候皇后娘娘的时候,老爷也不过就是一个县丞。为了让小姐安心嫁给安王殿下,才把老爷提成了县令。可这与太子殿下而言,不过就是动动嘴皮子的事情,还想要小姐念他们的恩情。奴说句难听的,小姐现在在安王府,只有安王殿下永享尊荣,小姐才有栖身之地。安王殿下若是在这场夺嫡之战中输给了太子殿下,难不成小姐还能回到自己本家,再嫁一次人?小姐自小聪慧,有天人之姿,在宫里苦熬十多年,不过就是为了老爷夫人大公子一生平安顺遂。皇后可以给小姐的,安王殿下一样可以给,若安王争赢了,可以一直庇护小姐老爷夫人……无论怎么看都是安王殿下,比太子殿下与皇后更值得信赖。”
    赵惠何尝不知自己的姑母是个心狠手辣的,安王妃与许安归虽然也不是省油的灯,但他们对她开诚布公,不绕弯子。
    赵惠长叹一声:“我们再且看看。”
    *
    晚膳的时候,季凉回到了季府,让膳房摆了饭菜。之前还是清一色精致的肉食,现在又变成了精致的面点,薛灿又额外加了一道药膳。
    她换了一身男装,请寒期起来喝酒。
    寒期起来到膳厅,看见季凉一身男装,坐在轮椅上,略微有些惊讶,仔细一想,却又不那么惊讶了。
    季凉望着他:“你坐吧。”
    寒期起在季凉身旁坐了下来,季凉道:“我体弱不能喝酒,你若是喜欢什么,让他们给你温一壶。”
    寒期起见季凉没什么架子,便也不把自己的当外人,一点也不客气道:“我喜欢喝花雕。热一壶花雕罢。”
    季凉看向平伯,平伯立即着人去热酒。
    季凉回看寒期起:“查清楚了?”
    寒期起看向她:“朝东门,南境鬼策军师季凉。”
    “怎么查到的?”季凉笑问。
    寒期起回答:“藏息阁什么消息都很全面,唯独少了朝东门的卷宗。为什么藏息阁建立九年,拥有现任军官所有的资料,却独独少了八年前那场大祸的资料?不是少了,是根本就没有必要记。我们谁都不会把自己已经熟知的事情记在纸上,比如我不会把我寒期起的名字,写在纸上,日日放在眼前看的。”
    季凉点点头:“不愧是陕东赫赫有名的破案高手寒三。怎么样,做出决定了吗?要不要来当藏息阁的管事?”
    寒期起扬眉:“我知道了这么多秘密,再说不,恐怕今日连这个门都走不出去罢?”
    季凉不否认,只是反问他:“这么说,你是同意了?”
    寒期起沉下目光若有所思地说道:“若是我能够用我的探查能力,帮助你们解决一些事情,让你们完成平定边疆之大任,我也算是渡了天下之人了,对吧?”
    季凉一点都不惊讶他能猜到她与许安归最终目的,若他看了那半山的战局消息还无动于衷的话,他也就不配来藏息阁做事。
    季凉微微扬眉,道:“是的,你破案只能让罪犯伏诛,却不能拯救人的性命。但你跟着我,却可以救边民于水火。”
    寒期起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带着无限哀伤,语调都变得深沉:“若我妻儿在天有灵,也希望我救更多的人罢?”
    这时候侍女端着托盘进入膳房,把一壶温过的花雕酒放在寒期起的面前,帮他摆了一个酒杯。
    寒期起拿起酒壶,倒了一杯花雕,举起来,望向季凉:“我愿意为藏息阁效劳。”而后一饮而尽,双手抱拳把酒杯握在手中,像是跟季凉进行珍重的承诺。
    季凉拿起手边的茶盏:“我不能喝酒,以茶代酒,欢迎你加入藏息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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