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郑三捏下了一小块饼子,从水囊倒出点水将它浸润了,软化了之后,才小心地喂到小女孩嘴里。
    见她喉头微动,不自觉地咽下去之后,又喂了几口水下去,才靠着墙原地坐下,开始吃自己的那一份饼子。
    并不很好吃,干干的梆硬,还有点剌嗓子,这种干粮毕竟是行路上吃的,能保持干燥不坏才是最重要的,而且起码用料扎实,对他们来说已经是难得的食物了。
    今日运气倒也不错,原本他只是想偷偷跟在队伍后面,趁他们夜晚休息,最警惕放松的时候,偷偷看看有没有机会摸点吃的回来。
    毕竟他们都是那个老头捡来的乞儿,学了些行窃的技能,其中他是最会嘴上花花的,极擅长和人交谈间引开对方的注意,趁机偷走钱袋,郑四却是手上功夫最好的,而且年纪小,不引人注意。
    原本他们俩远远看去,还以为这车队只是寻常的商队,便商量着一起偷摸点吃食,却没料到还没靠得多近,立马就被护卫发现了踪影,特别是那个绿眼睛的,明明年纪差不多,力气恁大。
    郑三不自觉摸了摸额头,那里感觉磕在地上都撞出了一个包,他嘴里骂骂咧咧的,还好没把自己的手给折了,那不得亏死。
    其它几个小孩也凑了过来,看了看这个不太熟悉的妹妹,眼神有些担忧,“三儿哥,她,二十三是不是醒不过来了啊。”
    那老头没什么文化,捡来的小孩都随他姓,也不会取什么正经名字,就按捡来的顺序来一个个叫下去,叫这个刚捡来没多久的小孩二十三,当然也不是真说老头只捡了这么二十来个孩子。
    其实还有更多,但是死得也多,甚至还有那种病得要死,老头刚捡回屋子里就咽了气的,所以老头往往先不给他们名字,等过段时间见人立住了才取个名字。
    这个小女孩自然也是老头前些日子不知从哪里捡来的,但是跟他们这些被扔掉的,家里人死光了上街乞讨的不一样,看上去白白净净的,手里也没什么茧子,一看就是那些富户家里好好养着的小姐。
    只是不知为什么被老头捡到了,身上还穿着明显不是很合身的旧麻衣,捡来时还发着高热,老头倒是给她买了一剂退烧的药,嘴里嘀咕着,能不能活下来看她自己的造化。
    最后这小孩倒真是挺过去了,不过老头也没真想让她留下来,毕竟这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说不得就是被人贩子偷来的,老头还去寻了认识的人去衙门里打探消息,只可惜衙役都说如今青州城里没有哪户大人家中丢了孩子。
    老头便暂时将她留了下来,还没等想好该怎么安排她,城里便闹了瘟疫,老头也中了招,躺在屋子后头气都喘不上来。
    屋子里的人吓得要死,一下子偷摸走了许多,只剩下他和郑四,还有几个年纪小点,不知道怎么办的小孩,他倒是也想走,毕竟城里的死人实在是太多了,街尾那个卖菜的,前一天还见过,看上去精精神神,没啥毛病的,结果第二天家里就挂起了白幡入了棺。
    他带着一群小孩出了城,留在了这处他们以前发现的偏僻宅子底下的地窖里,郑四倒是倔得很,还留在城里照顾那老头,他没办法,也回头找去了。
    医馆买药的人太多了,大夫却不见踪影,他只得靠着自己的身手溜到后院偷了一帖药,还把自己身上的铜板全都留在煮药的台子上了。
    他们虽然是偷儿,但是老头一直告诉他们,大夫医师是不能偷的,没准哪日生了病,找大夫来看,一看还是自己偷过的,那可真是倒大霉了,只是今日实在是没法子了。
    可惜那药煎好了还没喝上两口,老头就走了,他们俩身上没钱给老头买棺木了,便索性在后头挖了个坑把老头埋了,这才离开。
    郑三本想着一齐去京城,毕竟那里可是皇都,离青州不远,那处肯定比这里繁华多了,或许凭他们的手上功夫,也能勉强维生,到时候再看看能不能使点银钱找个伙计跑腿当当。
    只是这几个小孩实在是不好安排,带上他们本就是拖累,更不好行路,倒是说不得连京城里都到不了。
    那几个熟悉点的小孩倒还罢了,这个捡来没多久的小女孩是真的麻烦,本来他和老头也想着,说不定真是哪个大户人家丢了的小孩,要真是如此还能得上一笔赏金。
    只是如今青州都乱了,哪儿还有功夫给她找家里人呢,再说带上她也多了一张嘴,就更麻烦了。
    或许是看出了郑三的想法,那小女孩之前便凑到他面前,希望他能帮自己找父母哥哥,继而摘下了自己手上的五色彩绳。
    这彩绳是此地居民经常为小孩祈福带上的,特别是安平节时,大街上大大小小的小孩手上都有这么一条,并不稀奇。
    或许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人贩子将她身上的玉镯金链什么全都摘了下来,剩下这个一看就不值钱,便留了下来。
    那个不记得自己的全名,只知道自己叫茵茵的小女孩,将彩绳塞到他手里,在他耳边轻声说,剪开外面的彩绳,里面有几股金线。
    郑三看着手里的彩绳,这才下定决心将她也一起带上,到时候去到京城里为她认真打听一番也就是了,家中居然能如此谨慎,说不定还真的是京城里的贵人呢。
    可惜这小孩运气不好,身体虚弱,在这当头又生了病,烧得脸通红的,开始说起胡话来,郑三心里念着,我给你找了食水来,只是如今这样的境况可找不到药材,就看你自己能不能挺过去了。
    若是实在不行,那也没办法了,到时将她收敛了,看看有没有机会能打听到她家里人的消息,好告知她的下落,将她迁回家去。
    “不知道,看老天爷想不想把她收去吧。”郑三摇摇头,看着躺在那里的茵茵,犹豫了会还是留了一小块饼子在她旁边。
    嘴里还嘟囔着,总得吃点再走吧,可别真成饿死鬼了。
    “哥,这水?”
    一旁总是在沉默着的郑四将自己手里的饼子吃完,实在是渴得很,便拿起那个水囊喝了一口,然后极为困惑地放了下来,还咂了咂嘴,仔细回味了一下嘴里的味道。
    “好像是甜的。”
    一旁守着的几个小孩听到这话,一个个眼睛都亮起来,他们平日里可没什么机会能尝到甜味,往往偶尔得来一两颗饴糖,都恨不得放个十来天半个月,想起来就舔一口。
    “什么,甜的?”
    “让我也尝尝。”
    笑闹间,几人将水囊递到郑三面前,他也仰头喝了一口,确实是甜的,然后看着几个小孩期盼的目光,又将水囊递过去,让他们每个人都尝尝。
    “哇,真的有甜味,好香。”
    “这个甜水好好喝。”
    “难不成贵人们喝的水全都是甜的吗,那可真享福啊。”
    几个小孩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他们从郑四那里听说了是个过路的,要去往青州的贵人送的这些食物,自然也以为这些食物或许真是贵人们每日的吃食呢。
    郑三和郑四对望一眼,他们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或许只是那人太过善心了些吧,总不至于浪费这些东西来骗他们。
    “哥,我们接下来要往哪儿去?”郑四低声问道。
    郑三原本自然是计划着去京城的,况且还有了茵茵给的金线,也算是有点本钱,或许也能某个营生安顿下来,起码能活下来。
    只不过最为困难的还是这一路艰险,他还带着几个小的,若不是生了瘟疫,他是不会离开青州跑到别处去的,毕竟人离乡贱,到哪里别人都把他们当流民看待的。
    只不过,这不是实在没办法了吗 ?
    如今,他想起临走前听见的那一番话,朝廷派了人下来赈灾,还会施粥吗?那是不是说,青州有救了,他们也不用一路奔波跑到皇城里去了?
    他看着郑四,虽然对方问了一句就没再开口,但是他明白,老四肯定也是想回去的,不然的话她也不会开口问了。
    “好,先不去京城那边了,我们明日去城外看看情况再说。”
    他们俩开始和几个小的解释起来今日之事,郑三郑四一向不把他们当成什么都不懂的小孩,毕竟有些时候小孩子才更加眼明心亮。
    再者说如今他们还能带着这几个小孩,只是将来谁又说得准呢,说不定下一刻大家就分散了,他们多了解一些多知道些事总不是什么坏事。
    众人说话间,并没有注意到,身后原本躺在稻草堆上,脸色通红还有些难受的茵茵,脸上的烧红慢慢退去,神色也开始变得缓和下来。
    时间流逝,漆黑暗沉的夜晚逐渐过去。
    第二日还不到正午,姜虞一行人已经可以看见不远处的青州城门了,众人几日行路下来已经略显疲惫的神态一下子精神起来。
    “青州,到了。”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朝廷派来了赈灾救疫的队伍这事,自然也是早就派人传信来知会过的,因此知州早早便派了人在城门前等候,远远地一见到这只队伍的身影,便立马有人去通知了城里的大小官员。
    因而,一行人来到城门前时,城内的官员便已经穿戴整齐,恭敬地等候着他们来到。
    站在最前方的知州许方回看上去便是四十来岁的中年人模样,留着长须,明明还算端正的脸上却是一副苦相。
    他一路做官做到知州的位置上,已经十分心满意足了,皇城内势力盘根错节,勾心斗角,不是他能趟的混水。
    如今他是一方大官,虽则不在京城,但是青州距京城也不远,可不是那等偏远州府,护卫京都,执掌一方,正是圣上看重他的表现啊。
    原本他只盼着任上不要出什么大事,届时知州任满之后,圣上或许会想起他,将他调回京城,不说入阁拜相,能安稳得个尚书便已足够了。
    可是,谁能想到,自己再过不久便要任满,连上书的折子都写好了,这种紧要关头居然出现了瘟疫,一下子扩散得那么快,官府甚至都来不及反应。
    他实在是觉得自己太过晦气,当然,也要怪通州的那个段礼康,明明可以早早告知自己此事的,居然如此胆大包天,瞒下了这么大的消息,还连累自己的州府,遭了这么大的难,真是可恶至极。
    如今陛下派了国师及四皇子前来的消息,他自然也是知道的,前些时日突然册封国师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四方,看陛下的样子,似乎连偏远州县也派了人前去告知,着实是看重此人。
    许知州倒是将信将疑,毕竟青州地处便利,他的消息自然也是灵通得很,此事一出,他便去了信询问了还在京城里的亲朋好友,得到回信之后自然也是大吃一惊。
    虽则他一向崇佛,府上也养了不少和尚,听了不少佛经佛语,可是信中所言那般神异场景,他着实是闻所未闻。
    待听得此次对方将与队伍一同前往青州的时候,他心中仍有疑惑,却不自觉地燃起一二期待之情。
    毕竟若是对方真能阻止瘟疫,救下青州,他配合对方自然也是有功,那原本掌率青州却失职的罪过,或许也能有转圜的余地。
    众官员立在城门处,见马车上下来一名青袍男子,许知州率先弓身朝着对方行了一礼,后头诸官员见状自然也一同行礼。
    “见过四皇子。”
    许知州往年入京述职之时自然是见过几位皇子的,不过这位四皇子一向存在感不高,若不是他一向记性好,怕是早就忘了对方长什么样了。
    “诸位,不必多礼。”
    四皇子看上去一副强装镇定的样子,让自己尽量不在众人面前露怯,这副样子甚至看上去让许方回有点眼熟,当然若是熟悉之人便知道,他这副样子是学的太子仪态。
    只不过他学起来却并没有太子那种落落大方之感,仍旧有些生涩。
    他接着没有继续说话,反而是侧过身,等待着另一辆马车上的人下来,站在城门口这些人自然也是心知肚明,这便是那位国师大人了,只是不知究竟是何方神圣,能得陛下如此看重。
    众人屏息,便见得两位容貌出众的婢女,将车帘分开,移了轿凳在车下,然后那人伸出素手,扶在车缘处,探出大半身子,继而缓缓下了马车。
    众人只觉眼前登地一亮,整个视野都明亮起来了,而眼前之人的容貌则更是令人心惊的美,像是渺小之人见识到比自身更为广阔,更为的壮大场景时,那种难以喘气,不觉抚胸的美。
    他们根本生不出半丝亵渎之意,只觉得眼前之人不是他们能见得的,直视得久了,甚至像是直视日轮一般,不由得激出泪来,都下意识移开了视线。
    许知州上前一步,恭敬行礼,却不敢抬头看对方的脸,行动间十分拘谨。
    “见过国师大人。”
    余下众人这才如梦初醒般,纷纷上前一一行礼,只是目光不敢再随意乱飘,每个人都低着头看着脚下。
    姜虞一副高冷模样,朝着眼前这些人颔首,便算是回应了。
    这些人也不恼怒,反而更生了欣喜之意,这才是他们心目中仙人该有的模样,合该如此。
    与四皇子来回客套几句之后,许知州便将众人迎进了城内,言说为众人准备好了居住的宅邸以及酒菜,只等为大家接风洗尘。
    姜虞看着眼前这条明显为了迎接他们,而特意清扫过的街道,看上去十分齐整,只是空落落的,看不出有什么大问题。
    马车依旧缓慢地行驶着,她似乎看见了对面那条街稀少的几个行人匆匆来去。一个错眼,似乎还看见了一个躺在地上的黑影,不知生死。或许是死了吧,她眼神追着那道黑影看去,似乎见到了两个人拖着他,不知带去哪里。
    不过一街之隔。
    这条街上,为了迎接钦差官员,从头到尾打扫得干干净净,没有半点脏污,日光照耀下,好似仍旧是太平盛世,另一条街上,在黑暗里的巷子里,有人正在死去。
    ……
    姜虞并没有出席接风宴,却也没有拦着其他人,他们跟着一路远行,终究是累了,歇一歇缓一缓也好,反正今日开始便是要没有空闲了。
    待得众人吃饱喝足之后,她便遣了韩统领派了几个手下去查看这城内情况,又随着林太医问了问城中病患的具体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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