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子那么大,后面房间空了许久,住着也有人气。
    反正肯定不会让您看到他们云云。
    那边说通,这会跑着过来安排。
    他头一次对这么多人下令,此刻心里还有些激动。
    最近两天,他办成的事,比过往多少年都多。
    特别是清晰明了的账本。
    知县大人让他誊抄的时候,还让韩潇跟玉县丞在旁边指点。
    韩潇自不用讲,玉县丞在扶江县时身兼数职,对这些账目简直手到擒来,偶尔有不懂的,到知县大人那,也是轻松解决。
    大人不仅让他誊抄,还给他解释,让他很清楚这些账目怎么算的。
    大人还说,下次遇到这种情况,他就明白了。
    裴县令裴宸有些不敢相信。
    以前刘县丞在的时候,不愿意教他,反而是纪炀在教?
    纪炀肯定知道,自己这个所谓县令就是在恶心他吧?
    刚开始大家还能说他装装样子,可他让手下也尊称自己为县令。
    好像自己真的成县令了。
    冲着这点,裴县令就忍不住听纪炀的话。
    这会让裴家下面的人把房屋腾出来,搬到大宅,又像是做成了一件事。
    反正宅子里的百姓们看他,都跟看神明一样。
    裴县令有些受不住这样的目光,只好躲了躲。
    半个时辰后,这些人拖家带口,把能带走都带走了。
    不能带走还在恶狠狠说,不准别人碰,全都封存到一个房间,然后牢牢上锁。
    那其他房间就空出来了啊!
    房间突然没那么挤了?
    林婉芸适时前来,重新安排大家居住,把一些体弱男子也安排到稍远的一处房屋。
    近五千百姓心里终于踏实下来。
    今年冬天,他们真的要在这样好的房屋住下?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他们还能住到监工的房子里?
    虽然这一间房屋都能挤十多个人,那也没问题啊。
    总比漏风飘雪的房屋要好。
    特别是家中有小孩的人户,孩子们显得没那么奄奄一息。
    林婉芸过来,自然不止重新安置大家,又在每处房屋选出个厉害人物,负责大家日常饭食。
    她身边还跟着韩家的大夫,原本是伺候韩潇的,这会领过来,自然是给生病的百姓看诊施药。
    这不是个小工程,林婉芸带着丫鬟素竹也跟着摸索,希望至少能打打下手。
    纪炀也来看过几次,知道这里安排得妥当,也就放心了。
    他最近正在看官田的事,裴地的官田好说,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主要是西边刘地跟东边鲍地的。
    看来春耕时候,他要乘船在几个地方来回走了。
    纪炀准备年前就招募给他种田的人手。
    现在到手的官田,明面上说是他的职田,自然全供他调配。
    可他的目的,自然不是自己来种,而是分给无地的百姓。
    裴地的百姓还算信他,估计消息传出,都愿意“帮”他种田。
    可刘地跟鲍地?
    纪炀刚提出这个,反而是裴县令动了动,似乎有话要说。
    他这点动作自然没逃过纪炀的眼神。
    “裴县令有什么建议?”纪炀笑着问道。
    裴县令原是不敢说的,但在知县大人鼓励下,还是道:“其实,您不用担心这点。”
    衙门众人都看了过去,现在留在这的,基本都是纪炀自己人。
    刘县丞跟鲍主簿早就被打发走了,两人也知道情况,根本不往这么靠。
    所以被他们一看,裴县令莫名紧张,不过还是道:“三个地方原本相隔就不远,只是河水隔开而已。消息其实传得很快。”
    韩潇也点头:“是了,消息传得很快。”
    裴地在刘地跟鲍地中间。
    这几日发生的事,估计两边都已经听说。
    不管是消除战祸,还是衙门正厅里勾心斗角,其实百姓们感触可能并不深。
    但其他几件事,会在他们中间传诵。
    那就是新知县把府衙附近上好房屋腾出来,让最贫苦的百姓居住,还开仓赠饭,更带了大夫给他们看病。
    家人穷苦,要么世道不好,要么生病抱恙。
    而穷的人,又因为条件不好,生病还更多,更不敢治,越拖越严重,越拖越贫苦。
    纪炀做的这三件事。
    给地方住,给东西吃,给他们看病。
    这已经足够流传开了。
    裴,刘,鲍三家。
    跟他们三地之间的百姓,那是割裂的。
    三家在为石桥的银子肉疼,在为贪污自己财产暴怒。
    而这三地百姓,想的无非是吃饱饭,不生病,有瓦挡寒。
    前面做得再轰轰烈烈,机智过人。
    实不如安置百姓的举动。
    纪炀被裴县令这么一说,自己竟在这上面糊涂了。
    不过,这消息传得越快,就说明三地百姓对更好生活的迫切希望。
    人总是会关注跟自己息息相关的事。
    安置裴地百姓,就是其他两地底层百姓最关心的。
    他们也渴望被安置,被照拂。
    如此,他们才会将此事口口相传,有朝一日自己也有这样的“幸运”。
    所以只要提出是给安置百姓的知县大人种田,必然会有人前去。
    他明面上做的,暗地里做的,总会有不同的人发现。
    纪炀想了想道:“那就直接放出消息,说县衙的官田需要人手开耕种田,看看有多少人愿意过来。”
    “至于田租,再说一遍当地田租情况。”
    玉县丞拿起账册,念道:“太新县三地的田租差不多一样。”
    “田税交三成,给到衙门。田租四成给到裴,刘,鲍三家。”
    “按理说还应该剩三成,但还有两成鼠耗,又会被监工克扣些,最后到手里不足一成。”
    等于说,你辛辛苦苦做了十个蛋糕。
    三个交税,四个交房租,两个是苛捐加派。
    还剩一个,都要被打你的监工舔一口。
    这都没算你的劳动跟成本。
    交税是给朝廷,但纪炀知道,灌江府情况特殊,跟其他地方田税有些不同,汴京那边也不怎么收这边的税钱,毕竟这里要养大大小小十几个关卡。
    可那些关卡也不像用到钱的样子。
    估计都被灌江府灌江城私吞。
    田租不用说,都是裴,刘,鲍三家收。
    两成苛捐加派,多是也到他们手里。
    一整个算下来,只有几个字能形容。
    此地百姓,苦不堪言。
    裴县令都缩了缩。
    他向来是知道的,但向来也习惯了。
    从他出生起,这地方就是如此。
    纪炀并不管他有什么情绪,开口道:“那就说,给衙门种官田,三成田税是灌江府的规定,暂时不变。”
    “田租收两成,其他不提。”
    这么算起来,给那三家种田,基本要收九成的税。
    到官田这,便是五成?!
    听起来像是跟三家打擂台,那三家会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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