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不免也会想到昨儿顾容庭的品貌身相。于是她便笑起来,将昨儿傍晚的事儿一一细细说来与太子妃听。
    太子妃听后蹙眉说:“这样的事怎的还闹去了太子那儿?”
    孟氏请罪说:“其实是四郎夫妇之间闹矛盾,儿媳一时不好裁夺,便请了父亲帮忙。”她解释说,“那日定安侯府世子夫人芳诞,姐妹俩都去了。估计是发生了点口角,反正是闹的很不愉快。但当时四郎就在府上,他选择了息事宁人。但四郎媳妇心里不舒服吧,那日特意上我这儿来……”说到这里孟氏细思了下,最终还是把那日所发生的一切都事无巨细全在太子妃面前和盘托出。
    听到说四郎媳妇竟还演了那一套,太子妃不由蹙了眉来,显然一副不大喜欢和赞成的样子。
    “她若想让你为她做主,大可大大方方来找你。这般装模作样的演上这一出算什么?”太子妃冷着脸,“我生平最不喜这样的勾心斗角,宫里皇后娘娘也不喜欢。一家子人,和和睦睦的相处不好吗?我看这四郎媳妇日后不是个安分的。”
    孟氏自然也不喜欢徐淑依这样的品性,但多少也会帮她说上一二句,道:“她这样做固然是很不好的,但细究起来,四郎也有错。如今都各自嫁娶了,四郎若还念念不忘,想也不好。”尤其是如今三郎找回来了,还是徐家大姑娘那夫婿,日后兄弟叔嫂一块儿住着,更该避嫌才对。
    但后面这句,她只是在自己心里过了一遍,并没说出来。
    孟氏点到为止,但太子妃自然是懂了的。
    “四郎若敢这样,我叫你们爹打断他腿。”太子妃严肃又愤怒。
    孟氏附和说是,忙又转了话头说:“娘您看……那倚水居还空着,不若儿媳立刻差人去收拾收拾,日后就给三郎夫妇住了?”
    倚水居靠太子妃这边近,日后母子婆媳团聚也方便,孟氏的这个安排,再合太子妃心意不过。
    “好,那就倚水居。”太子妃忽又继续开心起来。想着日后她同三郎可以日日相见,便什么烦愁都没有了。
    嗣王兄弟几个这会儿在早朝,孟氏也没去同永昌郡王妃萧氏和徐淑依说。所以,府上如今也就只太子妃和孟氏婆媳二人知内情。
    孟氏得了命,回去后立刻差人去打扫倚水居。
    倚水居也是一个完整的院落,府上像住这样院子的,都是几位郡王。若有旁人来借宿,都是住别处客居的。如今却是打扫起倚水居来,叫原就疑心重重的府上众人,更是私下里小话传开了。
    “你们说,这会是给谁住的啊?”
    “前年平阳公主来小住,也没特意拾出一个院子来,可见这回来的贵人得长住。”
    “不知道是男还是女,是年轻的还是年长的。”
    府上各处都传着这样的话,萧氏和徐淑依不可能不知道。萧氏无所谓,她素来不问府中诸事,只一心静养在捧霞阁,或读诗,或抚琴,清闲自在。只太子妃在时,每日的晨昏定省她会出门,别的时间都呆自己院儿里不出来。
    所以听到这样的事儿,她也只过耳不过心。
    萧氏身边的婢女鸢尾听了外面的话后,也立刻回来将这些小话传给自己主子听。
    萧氏已快临盆,肚子已经很大了。这会儿浑圆儿的挺着,却丝毫不影响她的气质和美貌。
    她似乎对什么都不太有兴趣一样,见贴身说这些,她也只道:“左右不与咱们什么相干,你们听着了也就听着了,别外头四处去跟着传闲话就好。”鸢尾立刻称是。
    而徐淑依那边呢,显然就不如捧霞阁这边沉得住气。见府上传来这样大的动静,徐淑依少不得要私下里安排人打点一下。日后府上但凡有什么大事小事,她都想第一时间得到最准确的消息。
    但打探了半日,也没得到半点风声。
    彩芹一趟一趟过来禀说:“奴婢悄悄联络了嗣王妃手下的人,钱塞了不少,可她们个个都说不知情。奴婢跑了这半日功夫,银子撒出去不少,可竟一点消息没得到,真是没用。”
    徐淑依却说:“算了,估计她们也是真的不知道。”但她又坐不住,倏尔起身来,“我去嗣王妃嫂嫂那里探探情况去。”
    徐淑依不知道,因为昨儿那件事,孟氏心中早对她有意见。她还以为一切都同从前一样,还想着日后要时常走动,争取同嗣王夫妇走出些交情来。
    孟氏心里虽大概知道了这位四弟妹是个什么样的人,但她面上却不显,行事待客还同之前一样。
    听说伴云楼的那位来了,孟氏也只笑着差人去请她进来。
    徐淑依一进门后就笑说:“嫂嫂这儿好热闹,可是有什么大喜事儿?”
    孟氏让她坐,她则没答她话,只问她:“瞧你眼下略有乌青,是昨儿没睡好吗?”
    提起昨儿的事,徐淑依忽然一怔。
    昨儿的事,是她最不想提的了。想讨公道的,没讨着。自己丈夫偏帮别人,同自己大吵。原以为太子公爹会秉公处置,却也没有。
    最后,成了笑话的就只有她一个。
    不提还好,一提此事,徐淑依心中难免不对孟氏这个嫂嫂有意见。
    原就该她管的事,偏捅去太子那里。那太子能为她主持公道就罢了,偏还不能。她叫了徐静依来,直接论她一个欺辱皇室的罪名不就成了吗?怎么就这么难。
    徐淑依轻拧眉心,脸上笑意也冷了些。
    孟氏将她面上神色变化看在眼中,也不说什么。
    徐淑依自己调节好心情后,又笑起来:“昨儿夜里府上那么大动静,想睡好也难啊。”她又把话头成功绕了回来,问,“嫂嫂可知是发生了什么?”
    孟氏笑说:“这该我知道的,我自会知道。不该我知道的,父亲母亲也不会告诉我。”
    徐淑依愣了下,又回味了一遍这个话,总觉得是在说她。
    孟氏又说:“夜里宫里是来了人,将父亲母亲都叫了去。但你想想,宫里的事儿,又岂是我们该打听的?”
    徐淑依脸白了一下,心中不服气,但嘴上却应下了:“是。”
    孟氏又望了她一会儿,忽而想到或许明天或许后天她就能知道消息了,不知那时又会是什么反应?
    这样一想着,忽然又觉得她有些可怜。
    虽对她这个人的品性不怎么喜欢,但孟氏到底是心地善良的,起了怜惜之心后,她说话的语气和态度也就软了下去。
    “你先回去,若有什么消息,我会差人去告诉你。”孟氏说。
    徐淑依也觉得自己此来是自讨了没趣,也不想再呆下去了,所以起身道了别。
    那边宫里,早朝散了后,皇帝又立刻大笑着回了勤政殿。
    顾容庭还坐在这儿,殿内有不少宫人侍奉,一会儿给他上茶一会儿给他上早点,他吃了些东西。这会儿见皇帝祖父回来了,他立刻起身相迎。
    老皇帝冲他摆手,示意他坐下说话。
    “你在吃食上可有什么喜好?朕命御膳房去坐,中午你别走,留这儿陪朕吃饭。”又说,“太子同嗣王他们先回去换衣裳了,一会儿中午也过来吃饭。”
    顾容庭始终谦逊守礼,他忙说:“并无喜好,什么都吃。”
    老皇帝闻言,又是一阵浑厚的笑声。这笑声中气十足,似是要穿透屋壁飞上云霄般。
    “什么都吃……什么都吃好啊。”老皇帝忽又想起当年硝烟四起的那些日子。那时候天下不安,各地都有割据的反王,每回打起仗来,他是带着这些老臣啃过树皮吃过树根。
    后来他领重臣入主京都,这些皇子皇孙们也跟着过起了锦衣玉食的好日子。吃食上开始挑剔,用度上开始攀比,一个比一个金贵起来,少了点他年轻时候的血性。
    如今站在眼前的这个失而复得的孙儿,不论长相气度,还是生活习惯,以及他身上隐隐的那种血性和冲劲儿,简直像极了自己年轻时候。
    这样的人,他怎会不喜欢?
    “来,你我爷孙好好谈谈心。”老皇帝招呼。
    那边太子下了朝后,便将三个儿子都叫在了身边。
    昨儿夜里父亲母亲临时被叫进宫来,到现在都还不清楚是什么原因,嗣王等兄弟三个也十分好奇。
    这会儿见父亲叫,立刻都跟了过来,然后竖着耳朵听。
    太子肯定不会在路上就把什么都说了,而是笑着卖了个关子,只说:“一会儿你们回去后各自换身衣裳,中午都进宫来,陪你们皇祖父用午膳。”
    太子这样一说,三兄弟更是好奇昨夜到底发生什么了。
    梁忠最先忍不住,立刻问:“父亲,昨夜到底发生了何事?”
    二郎擅军武,排兵布阵上很得他和父皇器重。但性子急,不够稳重,有时候行事喜欢故意压大郎一头,有寻衅之意……这一点,他和父皇都不喜欢。
    所以这会儿梁忠又往枪口上撞了,太子趁机训斥了他一句,道:“该你们知道的时候你们会知道,不该你们知道的时候不要问。”
    挨了训,梁忠总算闭嘴老实了。
    但后面各自回了自己院落后,少不得也要再从下头侍女奴仆们口中听到些府上发生的事儿。
    听说母亲命将倚水居收拾打扫出来,各人都很惊讶,心中越发好奇了。
    但有关顾容庭乃是府上丢失多年的三郎的消息,梁护是最先知道的。孟氏帮他脱下了厚重的朝服,替他换上轻便的常时告诉他的。
    梁护听后狠狠愣住,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你说谁?”他似不敢相信。
    孟氏又再坚定的强调了一遍,然后也感慨道:“谁能想到,这昨儿傍晚才见过面的,今儿就成了一家人了呢?说起来,这也是缘分。”
    梁护总算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了,他脑海中又细回味了遍昨儿的事,却轻蹙了眉心。
    敏感聪慧的嗣王,隐隐察觉到哪里有一丝不对劲来,但他却没说。
    换好衣裳后,只对妻子道:“那估计今日入宫去,是要同他一起吃饭了。皇祖父留了我们一道去宫里用膳,一会儿就走。”
    孟氏说:“估计也就这两日,该张贴皇榜昭告天下了。”
    梁护轻轻应了声,然后转身去了太子书房。
    既然长子已知实情,又来问起,太子自然不会再有隐瞒。
    “这回真是亏了你母亲做了那样一个梦,虽说荒唐吧,但也的确是将人找回来了。这是他们母子连心,可把你母亲高兴坏了。”
    梁护道:“若真是三郎,儿子身为兄长,心里也十分的高兴。只是……父亲难道不觉得此事有些蹊跷吗?”
    从昨夜到现在,太子一直都沉浸在喜悦中,并没多想别的。此番听长子这样说,太子冷静下来细想了起来。
    静默了会儿后,他问:“你是说……昨儿他进府来一事,是蹊跷?”
    “嗯。”梁护想事情思虑周全,他疑惑,“若那时候他不知自己身份,又怎么敢孤身一人冲进太子府来。而若他那时候已然知情,又是怎么知道的呢?又或许……”后面的话,梁护停住了,没再继续说下去。
    但却足够引起太子陷入深思中。
    “你是说……或许他只是冒充的三郎身份?信物或许可以从别处抢夺,但那脚底心的胎记……”他昨夜虽兴奋,但却足够理智,那孩子脚底的胎记他是亲自看过的,和三郎的一模一样。
    而且他也特意观察了下,那是真的胎记,并非是用什么药汁染上去的。
    但大郎所虑也对,或许……可以再择一个太医来亲自瞧瞧。
    皇室血脉,可轻易混淆不得。
    梁护想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身上同个位置长有同样胎记的人,也不能说绝对就没有。但又觉得,他身为胞出亲兄长,可以质疑他身份,但却不能把话说得太绝。
    有些话说出来,不仅事后会惹祖父祖母和父母亲不高兴,而万一他就是真的三郎,他这样过分的疑虑,也会伤了兄弟间的情分。
    所以梁护没把话说太绝,只道:“此事还得看皇祖父怎么想。”凭他的直觉,既皇祖父能留父母在宫里陪他一夜,之后又留他在宫里用午膳,想是对他这个人极满意的。
    若祖父并不在意什么胎记不胎记,那我们此刻所虑就是多余的了。
    太子觉得儿子思虑得对,便点头:“先去宫里。”
    那边梁秀同梁忠先在门口碰头,二人碰上后,立刻来相互打探情况。
    梁忠以为梁秀知情,梁秀摇摇头说:“我还想问二哥呢。”二哥都不知道,他又怎么可能会知道?
    梁忠性子有些急,此刻抓心挠肺,道:“家里母亲让大嫂去收拾倚水居了,大嫂肯定已经知道。大嫂知道,大哥肯定也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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