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婆子看这姑娘脸色春桃似的,瘦嘛,瞧着不甚健康,就问:“闺女你咋净咳嗽,是不是着凉了,你离我远点儿,小心感冒传给我。”
    “我有肺结核,咳,已经传染了七八个人了……”陈思雨说着,直接贴萧婆子身上了。
    萧婆子给吓的当场色变,转身就跑:“肺痨?你……你离我远点儿。”
    “大娘,我就住一楼,你别跑呀,咱以后当邻居!”陈思雨撇了萧婆子,去扑俩儿媳妇:“嫂子,咳咳,我好喜欢你们呀!”
    这下可好,俩小媳妇儿也给她吓的,哭爹喊娘的跑了。
    ……
    贴的公告是晚上八点召开批评会,但六点钟思想委员会的人就来布置现场了,当然,把胡茵的文章大字报也展开,挂到了入口处。
    陈思雨还替胡茵做了一张简介,把她的生平,以及古月这个笔名的由来整体做了一封简介,还贴了一张胡茵的照片在旁边。
    这样,每个来现场的人在进门前,就可以先了解一下胡茵了。
    方主任是七点到的,白家住的近,白氏姑嫂一直关注着这边,在等大领导,看他来,自然也一起来了。
    此时她们当然还是一对好姑嫂,手挽着手,有说有笑的。
    俩人早打听过关系,知道陈思雨和方主任没有亲戚关系,而陈思雨又跟歌舞团的人说过,方主任是自己的伯伯,这个叫狐假虎威给自己贴金。
    批评会还没开场,白云就想拿这事儿先做个彩头,先好好的臊陈思雨一臊。
    迎上方主任,她笑着说:“方主任,您怕还不知道吧,这歌舞团啊,有人狐假虎威,在冒充您亲戚……”
    方主任正在观看会场的布置,看到来的是白云,正好拿出举报信:“白云同志,咱们今天接到一个针对你的匿名举报,你也得做个自我批评,你看是思雨先上,还是你先上。”
    白云一愣:“啥意思?”
    一工作人员解释说:“因为是匿名信,将由我们主导批评。要是您想先上台自辩,我们现在就读信,要是您想主导陈思雨的批评会,咱就一会儿再读也行。”
    正所谓天天打鹰却被鹰啄了眼,白云目光一厉:“谁举报的我。”
    工作人员解释:“是匿名信。”没有署名的,都叫匿名信。
    白母很是惊讶,因为她早晨才寄的信,她以为等信到思想委员会,再被打开,至少要三四天的时间,却不料,自己的信这么快被接收到了。
    也没想到,白云会在今晚就上台,接受批评。
    不过她很镇定,因为为怕查到她,信是她找人代笔写的,笔迹都不是她的。
    白云目光四扫,正好捕捉到陈思雨。
    双目迸火,她最先怀疑的当然是陈思雨,因为人们相互举报,相互诋毁在这年头是风气。
    陈思雨却是看白母:“白阿姨,您今天起那么早,原来是去寄信的呀。”
    白母没啥城府,人也太冲动,立刻反驳:“胡说,我早晨就没寄过信。”
    “我去邮局的时候明明看到您寄信了,我家轩昂也看到了呀。”陈思雨说。
    “你这丫头胡说什么呢,没有就是没有。”白母的表情愈发不自然了。
    脸上只差飘四个大字:做贼心虚!
    白云已经拿到举报信了,粗粗扫了两眼,此时可顾不上辩笔迹,看邮戳啥的,只见举报理由是:私囤‘眼子票’,倒卖粮食,非法贿赂文工团的鲍副团长,违规调吴小婉去申城。
    这一样样,都是除了自家人,别人所不知道的。
    白云顿时睚眦并裂,摔信就骂:“嫂子,杀人不过头点地,你家白山家暴爱人徐莉,在出国访问期间p娼,我举报过吗,我没有。‘眼子票’和粮食倒出去,明明是两家受利,你为什么悄悄举报我。”
    白母一听不对,忙摆手:“不是,我没有举报你倒眼子票的事,我举报的是你家小婉和鲍团长有婚外情,不正当关系的事。”
    可她这不就等于间接承认了?
    承认自己确实举报过。
    陈思雨添油加醋:“天啦,不会吧,鲍团长都快六十了吧,怎么可能跟吴小婉有婚外情,不可能吧,鲍团长能当吴小婉的爸了!”
    白云愈发气的颤抖,因为鲍团长是个老色坯,原来就悄悄骚扰过吴小婉,而最近,为了把吴小婉调到申城,白云不但给他送了好多‘眼子票’,而且也被他上下其手过。
    所以鲍团长于白云和吴小婉母女来说,是个肮脏的屈辱。
    她的亲人,她的嫂子,却用那个屈辱,想把她打进十八层地狱。
    白云双眼血红,高声尖叫:“嫂子,杀人不过头点地,我家小婉是被你家白山强.奸的,你们为了把白山调回来,不惜公器私用,违规给边疆调粮,我不过想把小婉调到申城,你居然栽赃,诬赖小婉,我……我跟你拼啦!”
    双手化爪,她已经朝着白母抓过来了。
    这才七点,文工团的领导,想观看批评会的观众才在稀稀拉拉进场。
    包大妈终于有了一场批评会,举着小喇叭,也才刚刚雄赳赳气昂昂的入场。
    白母一躲,白云一把打掉了她手里的喇叭,挠的包大妈找不着北。
    陈思雨手疾眼快,把喇叭捡了起来。
    当一个角儿手里有了喇叭,事态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她举着喇叭高呼:“白主任,快别打啦,白阿姨写举报信也是为您好啊,她是不想您继续犯错,倒卖眼子票和粮食才举报您的,她没错。”
    这算什么智障言论?
    白云厉声说:“嫂子,这些年冒着被联防队抓的风险,我走街串巷卖‘眼子票’,你和我哥呢,坐地收钱拿好处,你有什么脸举报我?”
    陈思雨适时递过小喇叭,于是大礼堂外面的人全听到了。
    白母恨不能浑身是嘴,但越描越黑,只能连连后退。
    正好文工总团的齐团长,鲍团长,吕处长等人也刚刚到,而喇叭开启,就意味着事件开场,他们不由的加快了脚步。
    事关陈思雨,北城但凡有点名头的小将们也全来了,人手一辆二八自行车,本来怕自行车被人偷,要大铁琏子拴起来的,此时一听声音,也顾不得了,随便一扔,全朝台阶上涌着。
    人源源不断的挤进门来,将两个势如饿狼的女人围在中间。
    白母一看事态控制不住了,怕影响到丈夫,忙抢过喇叭说:“白云你不要血口喷人,我和你哥可不知道什么‘眼子票’,你自己倒卖票据,可不要给我们栽赃。”
    作为姑嫂,平常拌拌嘴没什么的。
    可作为一家人,嫂子平常可没少拿钱,拿了钱之后却把罪责全推给自己,白云气的浑身发抖:“嫂子你狼心狗肺,你没有良心。这几年倒卖票据,你拿了一万多块,你还有脸说事是我一个人干的?”
    白母只拿现金,而且向来都是自己一个人悄悄去拿,在她想来,没有人证物证,钱她也是藏在一个非常隐蔽的地方,就算白云举报她,她也不怕。
    眼看小将越围越多,她怕。
    就心一狠,推小姑子:“对,就是你一个人干的。”
    白云自认为,她在此刻终于看清嫂子的真面目了。
    但嫂子只是个蠢货,要说精明老道,狠辣无情的,是嫂子幕后的她哥,粮食局的主任白岗啊。
    作为粮食局的一把手,他在工作中徇私舞弊,倒卖公物,又纵容自己的儿子诱.奸表妹,之后还倒打一耙,说是表妹诱惑自己。
    而现在,白云仅仅只是想把女儿调去申城,大哥都纵容大嫂从中阻挠。
    就证明他从来没有把手足情放在眼中,心里只有自己的儿子和妻子吧。
    白云在此刻,对自己的亲哥哥,亲大嫂彻底心寒了。
    而既然哥哥不义,妹妹的又何必对他仁慈?
    作为大领导,等闲不露面的,此时粮食局的一把手白岗同志眼看快到八点,才悠哉哉的从家属院出来、,一路接受着职工们的点头哈腰,稳稳当当,朝着大礼堂走来。
    才到不远处,就听见大礼堂中喇叭声响,传来的,是他妹妹白云的声音。
    “思想委员会的同志们,我,白云,实名举报我的哥哥白岗,公器私用,贪污国家公粮公票,还为了把儿子白山调回首都,违规给边疆拔粮食,倒致咱们市下个月会出现大幅的粮荒,现在,我要求组织彻查白岗。”
    这一声,不但吓的白母差点晕死过去。
    外面的白父也是双腿一软。
    不是说今天要批的是陈思雨嘛。
    怎么白云突然失心疯,举报上他了?
    白父既然能当大领导,自然要比别人更聪明些。
    虽然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可此时三十六计,他当然是走为上计。
    话说,吕处长今天晚饭吃的是排骨,没炖烂,全塞牙缝儿里了,边走边在剔牙,没看路,跟白主任撞到了一起。
    而她闺女,本来应该调到粮食局去工作的,可白岗为了整她,拒绝接收,最后下乡当知青了。
    记得在很久以前她就说过,公器私用,早晚要翻船,合着白岗的小船今天就要翻了?
    大礼堂中。
    白母眼看小姑子实名举报她老公,再回头一看,批评大会几个字挂在高处,台上还摆上了绳子,枷锁和棍棒,顿时气极,扑了过去:“白云你个没良心的,烂心烂肺的,你敢举报你亲大哥,我跟你拼了。”
    大礼堂外,白主任慌不择路,撞完人,急匆匆的在跑。
    吕处长在追他,边追边喊:“小将们快来啊,犯人逃跑啦。”
    陈思雨一边要搧大礼堂里的风,一边还得点外面的火。
    眼看会场里姑嫂已经撕到一起,赶忙捡起丢在地上的大喇叭,大叫了起来:“同志们,粮食局的白岗白主任奸计败露,畏罪潜逃啦,大家快抓呀。”
    就跟靡靡,资本,腐化堕落一样。
    奸计,畏罪潜逃也是这个年代的流量密码,小将们最喜欢抓的就是那种人。
    茫茫夜色中,礼堂顶部的大钟突然响起,哐哐哐……正好晚上八点。
    这是一场无比热闹的批评会,是在场所有人员参加过最激烈,最刺激,也最能叫人兴奋的。
    未开先热。
    白云扯着嫂子的头发,尖叫:“我举报粮食局的白岗夫妻贪污受贿,私倒票据,攒了足足一万元,我知道他们家藏钱的地方在哪儿!”
    白母也不甘示弱,回头看到个肚皮鼓圆,半秃顶的男人,顿时也是尖叫:“我要举报十二中的白云白主任,她放荡堕落,作风秽乱,不但女儿吴小婉跟文工团的鲍团长有一腿,她自己也有,她还送过鲍团长中华烟!”
    鲍团长本是吃瓜群众,看热闹看的津津有味,突然中枪,吓的伸手捂兜。
    有小将眼疾手快,上前搜查,里面平平无奇,是一包最便宜的凤壶烟。
    鲍团长讪笑着摆手:“一包便宜烟,便宜烟而已。”
    此时小将们散开,北城第一名将冯修正大摇大摆进来了,接过小弟捧来的烟盒看了看,从中抽出一支烟来仔细辩认,良久,挑眉了:“凤壶烟的盒子里装软中华,鲍团长,您这朴素的,够艺术的呀!”
    ……
    大手一挥,他说:“四个一起捆了,绑上台一起批!”
    平常大家一天顶多也就批一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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