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校内人员,那段时间内进出平中的就只有警方和我们了,该不会……真是纪凛?”
    周毅:“应该不是吧……”
    上周去扫墓的时候还说不怀疑人家了,合着人家剖心剖肺的真情流露,在虞大少眼里只值一周的信任期。
    柏朝抚了遍他平整的西装,确保上面没有一处褶皱,然后说:“你一会儿最好别问他是不是放照片的人。”
    虞度秋诧异:“当然不会,万一他真是,不就打草惊蛇了?你当我没常识吗?”
    “……”
    众人内心默默点头:您确实没有啊。
    正在楼下客厅喝茶的纪凛猛地打了个喷嚏,搓了搓鼻子,抬起头时,又看见了一队黑西装众星捧月似地簇拥着一个白西装,走下旋转楼梯……等等,为什么他用了“又”字?
    纪凛苦思冥想,蓦地回忆起来了:前不久去珠宝展那天,也是这场景。
    那天发生了太多事,尤其是夜晚的绑架案和姜胜的车祸,紧接着又发现柏志明诈死,全是重大突破,导致当时的一些细节和猜测被忽略,没了下文,这会儿看到虞度秋左手中指上硕大的红宝石戒指,他才冷不丁地想起来,那天他们揣测,雨巷案凶手的凶器可能是珠宝戒指。
    而虞度秋手上的这枚戒指,就是按照凶器一比一还原定做的。
    落地窗外的阳光射入客厅,不仅戒托上的红宝石光芒耀眼夺目,似乎还有道冷锐光线一闪而过。
    是冷兵器独有的反射光。
    纪凛心头猛地一跳:“你戴着它干什么?我们又不是去杀人的。”
    “防身罢了。”虞度秋难得幼稚,伸手去勾他下巴,咧开一个幅度大到令人毛骨悚然的怪诞笑容,模仿变态杀人犯的口吻,阴恻恻地说出经典台词:“why so serious?”
    手还没勾到,被横生出的另一只手按下。
    柏朝黑着脸:“少爷,朋友妻,不可欺。”
    一句话震住了全场。
    柏朝顺势牵着虞度秋,往外走了。
    娄保国也赶紧推着周毅和洪伯逃离现场,小声催促:“快走快走,等他反应过来我们就倒霉了。”
    等到呆若木鸡的纪凛终于回神暴怒时,客厅里的其他人早已溜光了。
    恼羞成怒的纪队长没能第一时间逮到人骂,一口恶气憋在心里,小麦色的脸涨得透红,直至车队开到了飞机场,仍未消气。
    比他们先到的裴鸣早已侯着了,看见他这副愤慨不甘的模样,打趣似地问:“纪警官这是怎么了?度秋,是不是你欺负他了?”
    虞度秋无辜地摊手:“裴哥别冤枉我,是你胆大包天的前员工干的。”
    裴鸣笑笑:“原来是柏朝啊,他年纪小,别跟他一般见识。”
    这话……总觉得哪儿不舒服,虞度秋想了想,大概是因为裴鸣的语气太高高在上了。
    不过是调侃一句“前员工”,还真把自己当领导了。
    虞度秋眼珠一转,拉过了身后的保镖,搭上他的肩:“宝贝儿,给纪队道个歉,下回不准拿他开玩笑,太过分了。”
    纪凛气极反笑:“难道不是你带坏他的?”
    “我哪有开过你玩笑?别污蔑人啊纪队。”十岁生日吃了苹果都记得的虞度秋突然失忆,“我一直很尊重你的好吧。”
    纪凛此刻非常想掐自己的人中,否则怕是要气厥过去。
    柏朝最终听话地道了歉,也没多大事,纪凛摆摆手就过去了,不想再为这种无聊的口舌之争耗费精力。
    接下来才是场硬战。
    湾流g650展开双翼飞向层层乌云,穿透对流层后,目之所及依旧是灰蒙蒙一片。
    虞度秋拉下遮光板,坐进沙发。
    他的安保和随行人员提前乘民航飞去当地了,只带了四人上飞机,现下和裴鸣带的人各占一边,数量上他居然还占优势。
    “裴哥,你这趟就带个秘书?”虞度秋歪头问。
    裴鸣向乘务员要了杯香槟,边品边回:“不止,其他人会在曼德勒机场接我们。那边太乱,不多带几个人怎么能安心呢。”
    这才正常。只是不知道那些人里,有没有他们苦寻已久的“王后”?
    “度秋,你还说我,你连个秘书都不带。”裴鸣笑道,“到底是出来工作的,还是出来玩的?”
    虞度秋撇嘴:“我不喜欢让人24小时监督我的工作,日程安排我都记得,我的秘书只需要替我应付公司里的事就行。”
    纪凛想起上回发布会入场前,袁莉说的话,挖苦道:“难怪你公司的人说你几乎不去公司,产品都生产出来了,还不想想怎么宣传?不符合你的奸商人设啊。”
    虞度秋笑嘻嘻地:“纪队,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午餐想吃什么?我让人做。”
    纪凛警惕地问:“谁做?你家的新厨师?查过吗?别又像上回那样。”
    “查过,也睡过,勉强可以用吧。”
    “……柏朝?”
    “嗯哼。”
    纪凛对他俩偷鸡摸狗的事毫不意外,也不关心。倒是裴鸣,似乎被虞度秋堂而皇之的自曝惊到了,手中的香槟杯一抖,酒液溅出,洒在了自己的西裤上,洇出一块难看的深色水迹。
    秘书立刻拿纸巾盖住他裤腿上的酒渍,可飞机上没有洗衣液,待香槟浸入布料,就很难清理干净了。
    “没事。”裴鸣吁出口气,朝对面笑笑,“幸好我带了套备用的,度秋,借你的休息室一用。”
    “嗯,你随意。”
    飞机后舱的休息室门一关,虞度秋疑惑地问:“我和柏朝睡过很奇怪吗?他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性取向,惊讶什么?连你都不惊讶。”
    纪凛:“呵呵,我只是麻木了而已。”
    由于要准备机上所有人的午餐,工作量不小,柏朝早早便进厨房忙活了,虞度秋体贴地问了句:“要不要我帮忙?”
    被众人争先恐后地拦下。
    换好衣服的裴鸣似乎消化了刚才的震撼信息量,恢复了一派淡定,貌似不经意地问起:“刚才纪队说的‘上回’,指什么?”
    纪凛一愣。
    这是什么套路?明知故问?
    董永良至今仍在警方的监视范围内,自从被无罪释放后,他没再去找工作,回到了老家,安安份份地享受晚年。或许是内心有愧,也或许是从虞家赚的钱够这辈子花了。
    说起来,他实在幸运,被“王后”利用过的人都命运多舛,吴敏、黄汉翔、姜胜没逃过一死,刘少杰等死,柏志明诈死,唯有董永良,因为没有直接与“王后”接触,侥幸死里逃生。
    同样幸运的还有杜苓雅,身为裴卓的挚爱,她自然不会有事。
    裴鸣应当是指使裴卓去怂恿杜苓雅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董永良的事,问这个问题的目的,大抵是想试探,但试探什么呢?裴鸣总不可能丝毫未察觉他们的怀疑,上回牛锋带枪闯入虞度秋办公室就惊动了他。
    完全不明白他提问的意图。
    虞度秋没打算说,糊弄了过去:“一桩小事罢了,裴哥什么时候也这么八卦了?”
    “随便问问。”好在裴鸣似乎不打算刨根问底,“还有五小时才到曼德勒,从曼德勒到抹谷还要七小时车程,旅途漫漫,总要找点话聊吧。”
    虞度秋顺势转移话题:“裴哥你常去抹谷吗?”
    “以前常去,前几年缅甸政府停止了所有宝石矿的开采,四年发一次的采矿许可证快到期了,又不发新的证,好多公司都撤出了,我们也不例外,现在那儿都是小作坊模式的开采。”
    如果真撤出了,那裴卓是怎么拿到那副鸽血红耳坠的?想来是裴家留了些员工在那儿,背着政府继续开采。
    裴鸣感叹:“说起来,我们家也算是从那儿发家的,几十年前,我父亲在抹谷淘到了第一桶金,但那地方离掸邦特区太近,你们应该也知道掸邦有多乱,到现在依旧是受毒|品侵蚀的重灾区,何况是当年,我父亲就这样不小心误入了歧途。”
    掸邦这个地方,但凡稍微了解点儿中国禁|毒史的,都不会陌生,但这并不能当作裴先勇犯罪的借口,裴鸣用“不小心”这种字眼,无非是为了美化了他爸的犯罪行径。
    纪凛对此嗤之以鼻,面色冷下来:“您父亲被查的时候已经归国多年了,也功成名就了,怎么还会非法持有大量毒|品?在国内很难‘不小心’获得那么多毒品吧?”
    这话说得不客气,裴鸣脸上脸上闪过一丝不愉,但掩藏得很快,平和道:“纪警官说的是,归根结底是他咎由自取。他一个人承担也就罢了,还拖累了全家,哎。”
    又开始卖惨了。
    纪凛今儿跟他杠上了:“裴先生不必难过,您家就算被拖累,过得也比我们这些普通老百姓滋润多了。”
    裴鸣的眼眸黑渗渗的,短暂地皱了下眉,像回忆起了某些不快的过往,扯出一抹没有笑意的苦笑:“倘若一辈子做个普通人,倒也安稳,可一旦被捧上过云端,再跌下来,是很痛的。所以我很羡慕你啊,度秋,你一直在云端。”
    虞度秋散漫地勾绕着一缕头发,说:“这世上谁没经历过痛呢?就说今天机上这些人,老周曾经痛失爱妻,柏朝曾经痛失父母,纪队曾经痛失爱……”
    纪凛竖起怒眉瞪他。
    “……痛失挚友。”虞度秋及时换词,避免了一场高空斗殴,“托尔斯泰曾说:‘如果你感受到痛苦,那么你还活着’。活着总比死了强吧?”
    裴鸣莞尔:“我记得后半句是‘如果你感受到他人的痛苦,那么你才是人’。可惜,不是所有人都是人,总有人以他人的痛苦为乐。”
    纪凛怀疑地看向虞度秋:他是不是在嘲讽你?
    虞度秋看明白了他的神色:你为什么首先想到他在嘲讽我?
    还用说吗,当然是虞大少平时不做人的次数太多了。
    闲谈间,柏朝做的菜陆续端上了客舱的小餐桌,机上条件有限,为了某位有洁癖的大少爷,做成了一人一份的套餐形式,每份包括两荤三素一汤,都是些家常菜。
    虞度秋的餐盘里多一份红烧鱼块,刺已经全部挑干净了,细白的鱼肉裹着浓浓的酱汁,香味似曾相识。
    虞度秋装作不知道这小柏眼狼的小心思,筷子在餐盘里搅了搅,漫不经心地说:“柏朝,跟我去后边吃。”
    柏朝二话没说,端起两人的餐盘,陪他进了后舱的休息室。
    其余人见怪不怪,裴鸣微微诧异:“度秋对这个保镖,好像很特别啊?”
    周毅不敢对他透露太多,就说:“小柏长得帅,又能干,少爷挺喜欢他的。”
    裴鸣目光闪了闪,没再多问。
    休息室内的床成了摆设,两个人在舷窗边的小桌处面对面坐下。飞机已穿过乌云区,浓云逐渐散去,依稀能看见云层底下淡淡的青绿,不知正飞越哪片连绵起伏的山地。
    虞度秋撑着下巴,张开嘴,吃了一口喂到嘴边的鱼肉,扭头看风景:“厨艺不错,比那天小饭店里的菜好吃。以后想喂我,直说就行,别搞这些弯弯绕绕的小心思。”
    柏朝又夹了一筷子米饭,等他嘴里的鱼肉咀嚼完,再递过去:“我没说,是你要求我喂的。”
    还顺杆子往上爬了。
    虞度秋嗤笑了声,懒得计较,接了那口米饭。
    直到他吃完,柏朝才动筷,盘里的饭菜都凉了,被他三两口迅速消灭干净。
    “慢点儿,你像经常吃不上饱饭似的。”虞度秋说完,转念想起那间狭小阴暗的地下室。
    还真有可能。
    柏朝将餐具空盘放回厨房,又回到休息室,关上门:“他们还在吃,我说你想睡会儿,就不出去了。”
    “撒谎面不改色啊。”虞度秋眼底含笑,“那你进来做什么?他们以为我要睡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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