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营主要做什么?”
    “朱雀营是禁军营,主要保护宫中安全,还有朱雀门的驻守。”
    “看来是不管破案的事了。”荣烺个子矮,她扬着头,楚夫人微微躬着身,就听荣烺说,“帝都郊外那桩骑马师傅拐带女子的案子,夫人听说了么?”
    “臣妇听说了几句。”
    楚夫人已经做好或是听荣烺诉苦或是想让她帮忙的事了。
    “看来楚将军的差使跟捉拿案犯的事无关,你家要有什么亲戚,这是个出头的机会。”荣烺给楚夫人个眼色,楚夫人趋步近前,荣烺道,“这件案子闹大了,皇祖母和父皇都知道了。我虽然不是朝中大臣,也知道平常只有大事才能到皇祖母和父皇跟前。”
    “小事小情,内阁便处置了。这案子案情简单,谁要是查清,立刻就能在我皇祖母、父皇跟前挂上号。”
    “夫人你是我的乐理师傅,我先跟你说一声。”
    “不管御史打什么主意,捉拿坏人,破案子,是谁也挑不出错的。”
    “是,臣妇记下了。”楚夫人的身子躬的更深。她还以为公主是想她帮忙。楚夫人道,“谢殿下提点。”
    荣烺笑笑,“这没什么。反正明天我都会告诉阿楚她们,今天夫人过来上课,先跟夫人说。”
    楚夫人到寿安宫行礼后便回府去了,荣烺斗志满满,中午就着热锅子吃的香喷喷,还喝了两小碗鸡汤。
    “祖母,晚上还用鸡汤吊锅子,又鲜又香。”
    “好。”
    荣烺还主动提到她托齐尚书做的事,荣烺说,“父皇说得让御史说话。我觉着,这样很好。可是,如果御史做事也得讲个理字。案子未明,说什么都是推断。我也不想干叫人说,就是御史,也应当有实事求是的德行操守。”
    “这事我知道了。你说的在理。”
    得到祖母肯定,荣烺明显很高兴。
    郑太后道,“郢世子妃同我说了,你建议她重注《贞烈传》的事。”
    荣烺点头,“《贞烈传》成书在六十几年前,现在跟以前不大一样了。以前是乱事,显德皇后虑女子安危,让女子少出门,原是好意。如今适逢盛世,国泰民安,何人不可出门呢?”
    荣烺举例,“阿颜阿锦姐常跟我说宫外繁华,街上店铺,也有女子打理。也有一些深意,是以前未能发觉的,不如重新注释,也省得御史言官不懂误会。”
    郑太后道,“这法子不错。只是,注释《贞烈传》非一日之功,再择几位有德行的女眷一道辅助郢世子妃比较好。”
    “这也是。人多还能快些注好。”荣烺觉着,还是祖母更周到。
    郑太后说,“你琢磨几个人选,到时告诉我,咱们商量斟酌着,把这事儿办好。”
    “好。”荣烺喜欢这种被尊重、征求她意见的对待,高高兴兴一口应下。
    午膳后,郑太后让荣烺略坐坐再午睡。
    林司仪哄荣烺睡熟,方到万寿宫正殿回禀。
    “昨天阿烺说什么没有?”郑太后倚着凤榻,问林司仪。
    林司仪如实道,“昨晚公主很有些气恼,回屋后骂了御史几句,就让荣姑娘写了帖子。我看殿下是想借宫外豪门显官之力,尽快查清这件案子。”
    将荣烺与楚夫人说的话一五一十的讲了。
    郑太后唇角一翘,这的确是个出头的机会。平常必得大案要案方值得刑部上禀,这种拐带女子的案子,都会止步刑部。
    而大案要案,无不是要耗费无数人力,牵扯众多案件,这样的案子,最后论功行赏,落到个人头上的并不多。
    如今帝都郊外拐带案,案情简单到,朝中高官纵是想分一杯羹,也真扯不下脸皮去抢。这的确是低品官员出头的好机会。
    “重注《贞烈传》的主意,是谁告诉阿烺的?”郑太后问。
    “并没有人跟公主说,公主与郢世子妃提到时,奴婢也吃了一惊。”
    “是阿烺自己想的?”郑太后眉尖一动。孙女竟有这样的天分!
    林司仪禀道,“昨晚,公主还不经意的说了一句话。”将荣烺说的那句,“现在也不是权臣当道的时候,朝中是祖母和父皇做主,御史竟然敢攻击我?”如实回禀郑太后。
    郑太后陷入深深的沉默。
    水仙在温暖的室内静静绽放,香气氤氲中,郑太后轻声道,“有的人,有那么一瞬间,你就会知道……”
    你就会知道,这个人,有着何其恐怖的天资。
    郑太后对林司仪道,“你将阿烺照顾的很好,以后,你也要一直追随在她身边。”这孩子有这样的天资,这天下,也必会有这孩子的一个位子。
    第33章
    左都御史,方府。
    自接到万寿宫内侍送来的请柬,方夫人便陷入惶恐不安之中。
    方姑娘有些奇怪的从母亲手里取走帖子,展开来,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以往公主都是初一、十一召我们进宫说话的,而且,都是提前十天派来帖子,这回日子不对,也有些急。”
    “如今天寒地冻的,不如报个病假。”方夫人忽然说。
    “为什么要称病啊?”荣烺的宴会,方姑娘只参加过一次,但她并不讨厌进宫。公主很好相处,不论说话还是做游戏,都很有意思。还有别家闺秀一起,又体面又热闹。
    方姑娘看出母亲脸上的为难,关心的问,“母亲,怎么了?”
    方夫人拉闺女挨临窗小炕坐下,“你不知道,这两天御史台正就城外郊区的一桩拐带案上本哪。”
    “这案子怎么了?”因父亲是左都御史,方姑娘听到案子的事并不稀奇。
    “这桩案子牵扯到公主。”
    “母亲你说笑吧?公主才多大,每天在宫里读书,她连宫门都没出过一次。”
    “哎,你不知道。”
    方夫人是当家主母,消息亦灵通,楚夫人都知道的事,没道理方夫人不晓得。方夫人将案子来龙去脉跟闺女说了一遍,“你父亲也是没法,下头御史说倘非公主习骑射,便不会引得帝都闺秀争先效仿,亦不能出此有害风化之事。”
    “因这么件案子就牵扯到公主,这也太不通了。”
    “我也这么说。可别的折子能压,御史上本是不能压的。公主若知晓此事,岂能不生气?你还是别去宫里了。”
    方姑娘道,“母亲你没听送帖子的内侍说,公主也给有其他府里的姑娘派了帖子。若公主生气,把我一人叫去训斥就是,难道还要旁人围观?公主不是那样的人。倒是咱家,先接帖子再称病,倒显心虚。”
    “我进宫见了公主,若有为父亲辩白的机会,必要如实告诉公主。就是没有,也能看看公主心情气色如何。”
    “你可一定要小心,言语举动慎之又慎。”
    “母亲放心,我知道的。”方姑娘道,“公主这时候宣我进宫,说不得也是有什么话想吩咐我。”
    “母亲,御史上这样的本子。父亲有没有为公主辩上一辩,帝都每天大小案子总能有几出,难道就没有旁的涉及女子的案子,怎么偏拿这事儿出来说,还特意扯上骑射之事?现在学骑射的女子多了,上这样的本,好像特意针对公主一样。公主才多大啊,这本子上的,真缺德。”
    方姑娘便有些不平。
    “我也没上朝,也不知道。哎,以前女子都是不能骑马的,乍一有了,就有些泥古不化的脑袋不开窍。”
    “母亲,等晚上父亲回来,咱们问问父亲,到底是怎么回事?即便御史的本子不能压,可父亲是左都御史,对于这样的事,案子该查查,硬往公主身上扯大可不必。”
    “是这个理。”
    晚上方大人回家,母女俩得到一个不错的消息。方大人端茶喝一口,“我当时就斥责了这邀名的小御史,简直不知所谓。这案子固然可恨,可攀扯到公主身上就太不应该了。”
    “父亲,那现在如何了?”
    “帝都府抓紧破案。”方大人说,“不过如今帝都闺秀纷纷学习骑射,难免与外男接触,的确也该小心些。若再有类似之事,便又给了人说嘴机会。”
    方姑娘问,“那依父亲说,该怎么办?明儿我正好进宫,也告诉公主。”
    方大人意外,“怎么明天进宫?不都是初一十五,外命妇进宫的时候,你们一起去宫里吗?”
    “可能是因为御史上折子的事。”
    “你一个闺阁女孩儿,能知道什么?再说,公主年纪尚幼,这事自有太后、陛下处置。你去跟公主说,让公主不必担心。”
    “父亲,你可别小瞧公主。公主读书很好的,说话也很有条理。要公主问,我总不能说,我父亲说了,让您不用担心。难道能这么回答?”
    “朝廷的事,公主怎么懂呢。”方大人自然不可能了解荣烺,他依自己平时经验做出判断。
    方夫人劝丈夫,“孩子嘛,年纪越小,越想做事。公主特意召闺女进宫,咱们就得预备着些。要依你似的这样说,公主还得觉着咱家小瞧她哪。”
    想一想公主的年龄,的确还处在孩子气阶段。
    方大人道,“这件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御史提出来,也并非全无道理。之年以扯上公主,就是为了拿公主做个幌子,引起当朝注意。”
    “以往女子少时多在闺阁,年长出嫁,待年岁渐长,自然能明晓世事。如今要读书要骑射,就避免不了与外男接触,如何令女子自矜自重,知道防范保护自己,这也是必要的。”
    方姑娘听的有些羞恼,“也就帝都府报上来的那一个。”
    “这我能不知道。咱们这样的人家自然不怕,平时有家风教导,就是你们女孩子读书,身边嬷嬷丫环都是齐备的。就是怕有那不谨慎人家,再加之家教不严,酿出丑事。”
    “那要怎么跟公主说?”
    “骑射虽要学,令女子懂得防范也是很必要的。譬如这户与男子私逃的女子,她户籍还在家,与男人逃走,便成了脱籍亡户。就是大户人家的奴婢,也有籍在册。她这样的,想上正经户籍是难了,倒是奴婢买卖容易办妥。一旦入了奴籍,生死全在那男子手上。”方大人摇头,叹一声,“这些傻女子啊。”
    万寿宫。
    荣晟帝是傍晚请安时,听郑太后说起重注《贞烈传》之事。荣晟帝有些讶意,思维却极快,“这事不难,或交待礼部,或令德行操守出众的命妇主持,都可以。只是,母后怎么忽然想到重注《贞烈传》的?”
    “哪儿是我啊,是阿烺想到的。”
    荣晟帝一瞅,闺女已经一幅得意待夸奖的模样了。荣晟帝笑中带着几许惊讶,“你这还没读几天书,就要重新注释《贞烈传》了?”
    “御史不是说我学骑射不合《贞烈传》的训导之意么?他们说的难道就是对的?他们根本不懂《贞烈传》。我看他们不懂,才想让姨妈重新注释的。”荣烺说,“等注释好,御史台一人发一本,省得他们再不明白。”
    荣晟帝颌首,“这事做的颇高明。”
    “阿绵,你看重注《贞烈传》的事好在哪儿?”荣晟帝问儿子。
    荣绵想了想,“妹妹的意思是,通过重注《贞烈传》,把习骑射的事变成符合闺阁礼仪之事,令御史再无话可说。”
    “这本来就合乎礼仪。《贞烈传》里并没有说女子不得习骑射,只是《贞烈传》一味说女子要贞静淑德,让人产生一种错误认知。”荣烺道,“圣人的书不也有各种各样的注释,哥,你说,人们为什么要注释圣人的书?”
    “为了便于今人理解学习。”荣绵道。
    “还有一个原因。圣人成书是几百上千年前了,现在的人对圣人书会有新的理解。”
    荣绵笑,“你这说的也有理。”
    “书嘛,时注时新。”荣烺说。
    “不过,骑射之事,请父皇下道谕便可,何必注书这样麻烦。”
    “咱们国家这么大,父皇的谕旨到千家万户,肯定得花很长时间。不如把书刊校好,介时收回旧书,重发新书,非但可教化这代人,以后数代人,买一本书就全知道如何教导女孩子了。”
    “嗯,这也有理。像是许多博学大儒,注书之际,也会将书刊印。这样不能亲听大儒教导的人,得大儒之书,也能明白大儒真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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