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中童生一事无疑给村里大人们重燃希望。叙言十四考上童生,他们家的小子笨一点,就算二十岁考上童生也好啊。
    一番寒暄后,两名妇人切入正题。程叙言温和道:“两位婶婶,在你们之前也有其他人问我。”
    两名妇人暗恨自己手脚慢了,又听得程叙言接着道:“这些年村里照拂我们父子颇多,我对任何人都是一样尊敬,断不能厚此薄彼……”
    两名妇人听的心里舒坦,只觉得不愧是念过书的人,就是知礼。
    程叙言又道:“所以我把我启蒙书籍交给村长,由他分配。”不等两名妇人开口,他继续道:“非是叙言推卸,而是院试三年两考,叙言有意明年的院试。”
    这下两名妇人
    真的惊了,磕磕巴巴问:“院…院试,通过了就…就是秀才那个考试?”
    程叙言谦虚道:“叙言不敢笃定,但会尽力而为。”
    两名妇人:………
    我的天爷啊。
    杨氏那嘴开过光吗。
    这个消息很快传遍望泽村,有人觉得程叙言太冒进了,应该再等等。也有人觉得程叙言有真本事,所以敢往前冲。
    程叙言带着程偃又回到县城,只不过这一次他对外称全力考试,恳请易全山和其长子相助。
    程氏一族又酸又气,他们族里的青壮又不少,程叙言需要帮忙他们难道会不应。哪轮到外姓人。
    但程叙言动作快,程氏族老想找他说和时,程偃家已经人去屋空。
    一名程氏族老听闻后辈带回来的消息冷笑:“小子就是年轻,受回挫就好了。”
    真以为秀才那么好考,多的是三四十岁的读书人还考不上一个秀才功名。
    一个人没有家族根本走不远。
    程叙言到达县城后没有前往裴家,而是迅速在裴家附近租了一个小院子。
    若此行仍然只有他和程偃,他当然可以去裴家,裴老虽不收他银子,但程叙言可以通过节礼补回去。
    但这次多了易全山和长子易知礼,再住在裴家就不太好了。
    易全山比程偃小两岁,但易全山成婚早,所以他的长子易知礼与程叙言年岁相当。
    易全山还好点,毕竟有年龄优势,但与程叙言谈事也是商量为主。易知礼则是完全听他爹和程叙言的话。
    程叙言租院子时,易全山被院子的租金惊的差点失态,还好最后稳住,等外人走了,易全山才委婉劝程叙言节省些,要为以后考虑。
    易知礼默默打水收拾,程偃在院子里玩耍。
    程叙言看着他爹的背影,随后目光落在易全山脸上,笑道:“全山叔,您该对我有信心。”
    “叔不是那个意思。”易全山着急忙慌解释:“你那么聪明,肯定能考上秀才,叔就是…就是…”
    他找不到词表达,只能窘迫的看着程叙言。
    程叙言眼里的笑意加深:“我明白的全山叔,您放心,我心里有数。”
    “好吧。”易全山妥协了。
    他们安顿后的第三天,程叙言提着礼盒带着程偃登上裴家门。
    说巧不巧……
    “啪——”
    老人家用尽全力甩的一巴掌,直把好酒色的小儿子扇倒在地:“你这个混账,你是要毁了让儿吗。”
    裴老犹不解气,操起拐杖就打,可惜裴三不是裴让,他直接跑了。
    前院的程叙言刚好跟裴三打个照面,程偃指着裴三红肿的脸哈哈笑。
    裴三大怒:“你这个……”
    程叙言把他爹挡在身后,牢牢攥住裴三的手腕,用力一扣。
    “啊啊啊啊——”
    “混蛋,我可是裴举人的儿子!!”
    程叙言面色平静:“对子打父大无礼。裴三郎君不知晓吗。”他盯着那张苍白透青的脸,被酒色掏空了躯体。
    程叙言加重力道。
    裴三的惨叫再度飙升,夹杂着一道苍老的声音:“叙言来了啊。”
    程叙言松开手,微微颔首:“小子年少意气,还望裴三郎君海涵。”
    裴三敢怒不敢言,瞪了他一眼就跑了。
    裴老看着小儿子仓皇逃窜的背影,心里更加失望。裴三但凡有叙言的十分之一也好啊。
    裴老心里郁闷,转身朝园子走去,程叙言把礼盒交给管家后带着他爹跟上去。
    程偃突然包裹住儿子的手,像看什么宝贝一样琢磨。
    程叙言嘴角一抽,低
    声道:“这会儿别闹。”
    程偃又歪脑袋看他。
    程叙言:………
    裴老忽然停下脚步,抬头望天,“让儿去庙里了。”
    程叙言直觉这事跟裴三有关。
    果然。
    只听裴老道:“那不孝子到处跟人吹嘘他有一个童生儿子,还以让儿的名义借了不少钱。”
    这些年裴老不是没断过裴三的银钱,可那混账扭头去借。最后债主找上门要打杀裴三,难道他这个当爹的干看着。
    程叙言懂了,裴三就是耍无赖,偏偏裴老吃这一套。一般人都不接受,更别说裴让,难怪裴让会直接跑去庙里长住。
    裴让是裴三儿子,礼法孝道就能压死裴让。而能管这一切的裴老又舍不得小儿子。
    眼前的老者面容愁苦,身形都佝偻了几分,程叙言恍惚间从裴老身上看到了程长泰和老陈氏的影子。
    他幼时被杨氏苛待,程长泰和老陈氏不知道吗?他们知道。
    可是为了一家人的和睦,哪怕只是程长泰一家表面上的和睦,他们选择容忍、警告、再容忍,而牺牲品就是程叙言。
    因为那时的程叙言弱小,没有价值。这种价值不只是物质方面,也是情绪方面。
    一个沉闷的,病恹恹的孙子,自然没有一个壮年儿媳有用。虽然是男尊女卑,可在乡下人家,媳妇并非轻易讨得。
    而现在,裴老,裴三,裴让祖孙三人间,裴三下对裴让有天然优势,上对裴老撒泼,牺牲品便成了裴让。
    不过……
    裴让不是幼时的他,看似洒脱慵懒的下面是另一层不可名状的东西。程叙言不信裴让会乖乖就范。
    程叙言陪着裴老用过一顿午饭后就提出告辞,裴老不免诧异:“你不在裴家住?”
    程叙言顺势将易家父子道出,裴老再不好挽留,只能看着程叙言和程偃远去。
    往日还觉得有些狭小的院子,忽然变得空旷寂寥,裴老忍不住问管家:“让儿是不是怨我了。”
    “老爷莫多思,让公子只是一时气愤,毕竟三老爷这次做的事……”管家斟酌用词,迟疑道:“……有失身份。”
    裴老苦笑,知道管家在安慰他。裴三何止这一次做的事有失体统,以前做的混账事一大堆。
    管家见老太爷脸色灰败,他心里也跟着着急,立刻搜肠刮肚才想起一事:“昨儿个又有人给裴家递拜贴,毕竟经您指点后,程公子位居府案首,让公子紧跟其后,实在羡煞旁人。外面都在夸您教导有方。”
    第35章 易知礼
    四四方方的小院子, 一间花厅居中间,左边正屋挨着厢房,右边小厨房搭着厢房。
    小厨房外有一口水井, 往前几步是一棵茂盛的桂花树。夏日里绿叶映映。
    程叙言和易全山一起动手在桂花树下搭了个秋千。意料之中的得程偃喜欢,他没事就坐在秋千上晃悠。
    易全山看顾他,程叙言则在屋内学习, 时不时指点易知礼。
    这几年易家的日子还不错,所以易全山把大儿子送去学堂念了半年书,这一次易全山带着长子跟着程叙言来县城, 家里读书的名额让给易知礼下面的弟弟。
    易家少了易全山这个壮劳力难免吃力, 程叙言要给易全山和易知礼结月银,但程叙言开个头,易全山就激动反对, 最后还让易知礼跪下。
    他们的确来县城照顾程叙言和程偃, 可叙言不但包他们吃喝,还指导易知礼。他们不给叙言拿束脩就很是不对,哪还能反过来拿叙言的钱。
    最后程叙言也不提结月银,易全山也不再提交束脩。不过易知礼的学习开销,程叙言给他一并包了。
    这会儿微风不燥, 程叙言搁下笔起身活动,见易知礼眉头紧锁。
    “怎么了?”他走过去问。
    这间书房是用正屋旁边的厢房改的,清新雅致又亮堂, 很适合学习。平时程叙言和易知礼分坐书房两侧,中间用竹帘分割。
    易知礼尴尬的摸了摸耳根:“叙言哥, 这段我不懂。”
    他们两人是同年出生, 程叙言不过早出生几日。易知礼为表尊重, 便叫哥了。
    程叙言飞快扫一眼:“道千乘之国, 敬事而信……”
    “这是论语·学而的内容,是论语第一篇。”程叙言不解:“你不是念了半年学,可是没学到论语?”
    易知礼这下耳根也红了,小声呐呐:“夫子讲过,我我忘了。”
    “没事。”程叙言拍拍他的肩:“人的记忆有时限,所以才要温习。”
    他伸手点着【乘】:“这个字在这段的意思是车辆的辆。”
    程叙言把其中几个容易误解释义的字单拎出来讲解,然后让易知礼自己串联整段释义。
    易知礼说的磕磕绊绊,但最后还是成功说出来了,他忐忑又期待问:“叙言哥,我答对了吗?”
    程叙言点头,又帮他润色一番,接着讲解下一段。
    一个讲的仔细通俗,一个学的认真,直到门外传来敲门声,易全山轻声唤:“叙言,到午时了来吃饭。”
    易知礼被他直接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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