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知礼压根没察觉到,反而十分抱歉,他愧疚的看着程叙言:“都怪我太笨了,浪费叙言哥时间。”
    “我不是说了吗,记忆有时限需要温习。我也不例外。”程叙言已经打开房门,程偃立刻跑过来拉住儿子的手。
    易知礼小心合上书,午饭是一荤一素一汤,菜色和味道都没问题。有问题的是易全山和易知礼只夹素菜。
    程叙言有点头疼。果然再好脾性的人相处都少不了磨合。
    他给易全山和易知礼夹肉,不等对方反对,程叙言直接道:“如果叔还是这样,以后只能我自己做饭了。”
    “那怎么行!”易全山反应强烈,差点站起来:“你的手要拿笔杆子,怎么能去厨房。”
    程叙言看着他不说话。
    一大一小对视半晌,最后易全山低下头,“我知道了。”
    程叙言继续吃饭,碗里忽然夹来一块肉,程偃眯着眼对他笑。
    日子十分平静,不得不说有易全山帮忙照看程偃,打点琐事,程叙言多出小一半的时间。这部分余出来的时间,他用来教导易知礼和温习,剩下的时间学习新知识,练字,练武。偶尔
    陪程偃玩一会儿,也当舒缓心情。
    程叙言每天的时间都被安排的满满,一眨眼他们来到县城已过大半月。
    这般久了,裴让的心绪应该平和些了。
    程叙言带着程偃出门,家里只剩易全山父子,程叙言本意是让他们歇一日,谁知道这父子俩居然去外面找活。不过眼下程叙言不知道。
    他和程偃坐在牛车上,一路晃晃悠悠到达城南的寺庙。裴让就在那里。
    寺庙建在半山腰,程偃伸手搭在额前,眯着眼往上瞧。
    程叙言笑问:“怎么了?”
    “好高。”程偃指着长长的石阶。他有点不乐意爬。
    所以说程偃的想法变的很快,以前在村里时,他跑上跑下蹦跶个没完,这会儿看着石阶又不乐意了。
    不过程叙言太熟悉程偃,早摸出一套规律。程叙言扯下腰间的荷包,从里面拿出一条肉干,当着程偃的面咬了一口就往石阶走去。
    程偃:欸?
    他想也不想的跟上,然而程叙言始终跟他保持一段距离,程偃怎么也追不上,眼看程偃要急了程叙言这才停下,把荷包扔进程偃怀里。
    “我的嘿…嘿嘿…”程偃喘着粗气,但抱着荷包喜欢的很。
    程叙言垂眸,只是这么一段石阶就累成这样。
    寺庙靠山而建,左右树木环抱,夏日的阳光都被郁郁葱葱的树木遮挡,偶有零星几点光斑落在山间小路,宛若点缀的宝石。
    程偃叼着肉干故意踩上去,他离开后那点光斑又出现,于是跟光斑较劲。
    程叙言:………
    程叙言取下腰间的折扇,“唰”的打开挡在程偃头顶,地上再不见光斑。
    “我要玩。”程偃伸手抢扇子。
    两人不知不觉进入寺庙大堂,程叙言捐了一笔香油钱,随后询问僧人裴让的住处。
    “裴公子在后院,施主请跟我来。”
    程偃被牵着离开,回头时正好对上宝相威严的佛像。那副神情何等慈悲,却又冰冷无情。
    “一愿国盛太平,二愿家人安康…”
    “……三愿……此次榜上有名……”
    程叙言飞快侧身才扶住突然昏迷的程偃。
    那僧人也被吓到,忙道:“本寺住持略通医理,此时也在后院。”
    “麻烦了。”程叙言背着他爹跟上僧人,经住持把脉后,程叙言再次听见相差无几的诊断结果。
    “老衲为令尊开一副方子,安神平心。”住持摇摇头离去。
    程叙言坐在床沿,疲惫的揉了揉眉心。
    “还好吗?”头顶想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居于寺庙又逢夏日,裴让穿着十分朴素,退去了常年穿的长衫,一身棉布短打干净利落。
    裴让自己找了椅子坐下,看着程叙言低垂的脑袋:“很累吧。永远想不到会有什么麻烦事。”
    禅房内寂静无声,空气里飘着若有若无的檀香,有抚平躁动之效。
    裴让盯着西面墙上用毛笔写就的,颇具古意的大大【禅】字,轻声道:“我住的那屋跟这间布置差不多,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就会盯着【禅】字看,脑子里想过很多事。”
    “想我娘,想我小时候,想祖父…”他的尾音很轻,如果不是这间禅房足够安静,程叙言根本听不清。
    裴让忽然笑起来:“叙言,有些事经不住细想。”
    这话好像有深意,又仿佛只是裴让随口一句,他不需要谁来开解他,因为再多的言语都不如实际行动。
    屋内陷入长久的沉默,不知什么时候,程叙言站起来走到裴让面前,他伸出一只手:“你是我的友人。”这话言外之意:我认同你的观点。
    程叙言:“不过。”
    裴让抬起头,示意程叙言讲下去。
    程叙言回头看一眼昏迷的程偃,也笑了:“我觉得我有能力摆平他弄出来的意外,做一个保护者。”
    裴让原本握程叙言的手直接成拳捶向程叙言的肩膀:“差不多得了。”
    话虽如此,但裴让眉间的阴郁散了些。
    下午时候,程偃醒过来了,他看着周围的摆设还有点懵。
    这大概是裴让第一次正向的,认真的接触清醒时候的程偃。他们没有谈任何私事,只讨论文章。
    直到天黑了裴让还意犹未尽。这小半日他完全沉浸在学习中,分不出半分心神想其他,很是快活。于是裴让开口,希望程偃父子留宿。
    程叙言斜他一眼:“你不开口我们也是要留的。”
    晌午那会子程叙言还不知道他爹什么时候醒,所以早请人通知易全山此事。
    但程叙言没料到易全山父子出门找活计,那传话的人只能转告小院周围的邻居。于是易全山回来没看到人还着急忙慌找,闹了一通乌龙才结束此事。
    次日,易家父子俩拿着昨日结算的一天工钱,在县城买了精致点心徒步赶到寺庙。
    程叙言他们三人当时正在吟诗作对,听见有人找他们,程叙言还有些懵。直到看到易全山和易知礼他才明了。
    程叙言把人迎进屋:“怎么出这么多汗,快进来歇歇。”他猜到这两人九成九是走路过来。
    易全山率先看向程偃,试探唤:“偃兄弟?”
    程偃莞尔。
    易全山顿时就有数了,他把手里的点心递过去:“一…一点心意,你别嫌弃。”
    那油纸包用彩绳束着,上面有一朵栩栩如生的莲花。
    程偃接过,笑着道谢。
    程叙言给易家父子倒水,易知礼也不知是热的还是不好意思,脸通红:“谢谢叙言哥。”
    小小的禅房一时进了好几个人,便显的得挤了。裴让收回目光,觉得易家父子很有意思。
    因着这一出,程叙言他们当日要走,裴让送他们时对程叙言道:“童生之后常有文会,跟之前咱们登门讨教不一样。”
    山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程叙言鬓边的发也随风而动,他点点头:“我省得。”
    裴让转身往回走,同时挥了挥手。
    程偃笑道:“裴小公子也是个妙人。”
    第36章 文会
    雨后清晨总是比平日沁人心脾, 院子里的叶片上滑过湿漉漉的痕迹,在叶角汇成一颗晶莹的水珠,当自身重量达到极限时水珠便从叶间坠落,独留叶片轻晃摆动。
    程偃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指尖湿润。
    “这晨珠砸的真准。”程叙言调侃道。
    程偃转身笑道:“那你以晨珠为诗题, 作诗一首。”
    程叙言:………
    程叙言委婉提醒:“爹, 我们还没吃早饭。”
    端着粥从小厨房走出来的易全山也顺势附和:“是啊偃兄弟, 饿着肚子可不行。”
    程偃挑眉,程叙言一把拉住他往屋里去。
    三日后,程叙言主动给县城几位童生递拜贴,与人拉近关系后顺势进入文会。
    读书人之间话说的含蓄, 大部分人语速很慢, 一来是营造书生不疾不徐从容不迫的形象, 二来担心祸从口出, 亦或是为日后留下把柄,所以开口前总会在心中来回思量打好腹稿。
    这是十分费精力的事,因为精神高度集中。像那种比较莽撞的人当然有, 不过在文会闹过一次就被踹出局了。除非对方背景或实力有一样远超同龄人,就可以打破这种默认的规则。
    程叙言现在还没遇见过这种人。裴让的祖父为举人,大伯父为地方官,按理来说裴让的背景在县城也够看了, 可惜有个死命拖后腿的爹, 所以裴让跟其他读书人相交, 多半时候也退让。
    程叙言现在对外的形象:温和谦逊,十分符合大众对传统书生的印象。事实证明这种形象很吃的开。但偶尔有点副作用, 他家境平平, 这种“对外性子”容易被人当软柿子。
    不过顶多被内涵两句, 程叙言当耳旁风了。
    翠绿的空旷草地上,书生们三三两两凑成一团,条案上的点心食水也被取用七七八八,宣告着这场聚会即将落幕。
    “…程兄,今日听你一言我受益良多。”蓝衣书生神情诚恳,脸上还有些激动,少顷他有些期待问:“过两日我想在家办一场荷花宴,不知程兄可愿同赏。”
    程叙言微愣,飞快扫过周围其他人,随后退后一步拱手道:“那在下就却之不恭了。”
    蓝衣书生喜笑颜开,“那我们说定了,巳时时分我会在家门亲迎。”
    程叙言点点头。之后与其他人作礼告别,坐到回家的牛车上,他才低下头假寐,整个人沉默的像块石头。
    牛车主人本来想跟他搭话都没张开口。
    两刻钟后,牛车在胡同口停下:“小公子,您说的地方到了。”
    程叙言结银钱,从牛车上轻巧跳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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