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程叙言入翰林院,流言势起亦有柳悉背后推一把,意料之中的没伤着程叙言。
    柳悉不想纠缠旧事可心里忍不住去想,忧虑过重。前两日一场暴雨他跟着倒下了。柳悉这几日在家养病,听闻眼线汇报程偃出门,于是这才有了茶楼“巧遇”。
    外面的喧哗声阵阵,叫柳悉烦躁,他看着程偃那张八风不动的脸,他道:“伯母可还好?你如今大好,想来伯母很是高兴才是。”
    风吹动白云掩住日光,天色一下暗下来。雅间的光线也弱了几分。
    程偃垂下眼,十分伤怀:“我母亲她病故了。”
    “抱歉拂云。”柳悉一副懊恼模样:“我不知…”
    “无事。”程偃低声道:“生死有命。”
    柳悉又是一声长叹,他故意说着从前,说起程偃过往的风光,“那时多少女郎倾慕你啊……”
    程祖父只有一妻,多年未纳妾,在上京的女子眼中,这便是程家家风清正。程偃生的俊朗又富有才华,倾慕者自然不少。
    然而过往再风光终究是过往,尤其与现在强烈对比。柳悉就是故意恶心人。
    程偃一副落寞样子,总算叫柳悉心头舒服了,柳悉这才肯放人。
    程偃离开雅间后,程青南和时明立刻围上来,若不是雅间无甚动静,他们都想冲进去了。但程偃叔离开前交代过他们不要鲁莽。
    “程偃叔,您怎么样?”时明有些担忧,他第一次看到程偃叔这般疲惫。
    待程叙言从翰林院回来后径直进入书房,却发现他爹不在此。
    程青南小声道:“叙言哥,程偃叔说他有些乏力,先回正屋歇下。”
    “我知道了。”程叙言敲响正屋的门。少顷,程偃的声音从屋内传来:“叙言,你们吃晚饭就是,不必在意我。”
    程叙言:“开门。”
    屋内静默。
    一盏茶过去,程叙言又敲响正屋的门。这一次没等多久,屋门从里面打开。
    程偃披着一件长衫,嘴唇泛白,程叙言跟上去,坐在罗汉床上给他爹号脉。
    他出去开了一张方子叫程青南抓药,又叫时明另准备些清淡小菜。院子里很是安静,八哥在外面还未归家。
    程叙言重新回屋,肩上挎着一个药箱,程叙言头也不抬:“我先为你施针散淤气。”
    程偃心底愧色涌上,面上一阵赧然。
    施针期间,程偃犹豫道:“爹今日……”他还是说出口:“遇到…柳悉了。”
    程叙言施针的动作一顿,随后又继续,他手很稳。连杜兰都夸过他有天赋。
    柳悉想什么程偃心里明白,柳悉无非就是想看他落魄难受。
    程偃不在乎从前富贵,可他不能将亲人的接连逝去当做无事发生。尤其陆氏病故前。
    程偃还记得那间漆黑的屋子,摇摇晃晃的灯火驱不走浓墨的夜,亦如油尽灯枯的陆氏。他趴在床边似稚儿蹭着母亲干枯的消瘦的手。屋外的雨好大,怎么下也下不完,正屋里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也止不住,他的心好慌……
    他对上一双饱含爱意不舍的眼,泛黑的血珠顺着他的面庞滑落,那是陆氏临终前最后一口血。
    那个时候,程偃神智是浑噩的,他好像明白什么又好像不明白。雾里看花的喜悦,水中无月的痛,都是模模糊糊,不真切。
    程偃能回想他的父亲,他的妻子,他的亲子,因为那个时候程偃是清醒的。
    只有他娘和叙言,尤其他娘病故前在叙言心
    上狠狠捅了一刀。曾经点滴相处的情分变成最锋利的刃。
    程偃抬眸看了一眼儿子,眼眶不知不觉泛红,眸中满是愧疚。
    程叙言手下一重,程偃猝不及防受痛,大叫出声。程偃那点负面情绪也被冲击的七零八落。
    程偃呼出一口气,重新调整好心态,开始说正事。
    以今日柳悉的言行来看,柳悉绝对会对他们出手。程偃这边还好,但他担心儿子。
    “你初入翰林院,除了怀年也无甚熟人。”程偃心里沉重,独木难支啊。
    程叙言擦了擦手,在他爹面前坐下:“现在朝廷的局势,独木未必不好。再者我虽无成群好友,却也未大面积树敌。”
    虽然智商不代表情商,但走过层层考试最后入仕的官员中,“蠢货”的占比还是比较少的。
    没有特殊的,巨大的利益,谁费劲联手对付他。只要不是铺天盖地的攻击,程叙言逐而破之就行了。
    程偃见儿子有成算,心里又骄傲又心疼。叙言本不必走的如此坎坷……
    程偃看着面前乌隆隆的药汤,眸子大睁:“怎的这般快药就熬好了。”
    程叙言面无表情:“现在是亥时一刻。”
    程偃:???
    怎么回事,谁偷走他时间。
    程叙言抱着被褥打地铺,程偃急了:“你这是作甚?”
    “你情绪起起伏伏我不放心,恐你半夜发热。”程叙言解释了一句,倒头歇下。
    程偃直接拽起他,“你别睡地上,受湿。”
    程叙言嗯嗯啊啊应着,等程偃喝完药,程叙言摸出一颗小石子掷出去,屋内陷入黑暗。
    程偃一夜好眠,再醒来时太阳已升至半空,他刚打开门,一个黑影冲过来:“懒猪懒猪。”
    八哥围着他嘎嘎叫,还伴以嘲笑声,程偃笑道:“你吃饭了吗?”
    “吃啦,豆豆吃啦。”小家伙瞬间被转移注意力。它今儿个老老实实待在家里陪程偃。
    于是某座小院里,多了一位失意人,也或许是两位,谁知道呢?
    程叙言在翰林院当值,经昨日他爹跟姓柳的一事后,程叙言警惕心更高,越发谨慎。
    第107章 初级刁难
    “程修撰, 待会儿劳烦你将这本书籍内容核对一下。”
    程叙言从桌案上抬头,他不解:“丁教习,下官记得下官分配事务里没这活。”
    修撰主掌刊辑经籍, 但程叙言今岁才入翰林院是新人,是以不论他还是今岁的榜眼探花,皆是从琐碎事做起。
    但每日的琐碎事也有定数,翰林院是为国朝储备人才, 翰林院里的官员除了日常事务, 还需保持学习。不是把人当牛马使唤。
    丁教习呵呵笑,“程修撰,这不是什么麻烦事, 你略略掌眼就足矣。”
    “可是……”程叙言还想说什么,丁教习不给他机会迅速转身走了。
    值房里其他人看程叙言一眼,又飞快收回目光。这种事不稀奇, 外人都道翰林院清贵,可再清贵的地儿也都是人组成, 怎么可能避开争斗。
    只是程修撰运气当真不佳。先前的流言才压下,这会子又有人对他出手了。不知程修撰背后的贵人是否愿意护他。
    想着程叙言那座雅致院子, 众人刚对程叙言的一点同情又散了。若他们能在上京好地段有座小院子,别说这点刁难,再多也忍得。
    傍晚散值时其他人陆陆续续离开, 程叙言整理桌案也准备离去,不想他刚行至门口遇上丁教习。对方神色匆匆:“程修撰先别忙着走, 这会子有急事。”
    丁教习所谓的急事是修复一本残本, 据说是某位贵人要的急, 令他们连夜处理。
    程叙言默了默, 道:“丁教习, 下官才疏学浅,恐怕……”
    “程修撰太谦虚了,谁不知状元郎满身才华,想来这点事不成问题。”丁教习一顶高帽子给人带上去,软硬兼施不让程叙言走。
    翰林院外的时明等了大半个钟头也不见程叙言,急了。
    他对翰林院门处的侍书道:“还望行个方便,可否放小的进去寻我家大人…”
    侍书毫不留情拒绝他。
    不多时叶故从翰林院出来,看到神色焦急的时明愣了愣:“你怎的还在这儿?”
    时明见到他又惊又喜:“叶大人您来的正好……”
    一盏茶后叶故转身回翰林院,他今日午休睡过头误了时辰,所以才多费些时间把活干完,但仲惟肯定不是他这般懒散的人。
    翰林院里的人散的七七八八,叶故半路上只遇到一位同僚,对方还疑惑他为何去而复返?
    叶故打个哈哈敷衍了。
    整个翰林院占地颇大,叶故平时在庶常馆学习,与程叙言当值的地方隔着院儿,他若来寻人得走好一段路。
    终于走到游廊尽头,叶故经过垂花门去内院,很快找到程叙言的值房。
    夕阳西下,天边艳丽的火烧云都渐渐失去色彩,大地逐渐昏暗,值房里的光线也更暗了。通过半掩的门,叶故看到两道身影,他上前唤道:“仲惟?”
    程叙言抬起头,“怀年,你怎么来了?”
    叶故将时明等待程叙言的事说了,程叙言揉揉眉心,“我都忘了这茬。”
    他斟酌道:“你告诉阿明让他先回去,亥时左右再来接我吧。”
    “亥时可能不行。”丁教习慢吞吞道:“至少得忙活在宵禁前。”
    本朝宵禁时间是三更至五更,也就是子时至卯时,无特殊情况不得出门。官员为了点卯早早赶路不算在内。
    叶故眉头紧蹙:“那么晚?”
    丁教习打哈哈:“实在是情况紧急,辛苦程修撰了。”
    叶故看向程叙言,程叙言无奈颔首。叶故不再多言,他转身走了。
    丁教习幸灾乐祸的看了一眼程叙言,假假道:“听闻叶怀年跟程修撰一见如故,感情极好,本官还以为他会帮帮程修撰。”
    程叙言没吭声。
    丁教习还想讽刺他两句,最后大概也觉得没趣就作罢了。
    值房内点了两盏蜡烛,勉强驱散黑暗。丁教习故意背着程叙言,偷偷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块点心。
    “仲惟,丁教习。”突然一道喊声响起,丁教习浑身激灵,下一刻捶着心口面色痛苦。
    程叙言忍着笑,帮丁教习把点心顺下去。
    叶故低头掩去笑意,将食盒放在隔壁桌案上。
    丁教习怒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给仲惟送点吃的。”翰林院清贵,远离喧哗热闹的街道,叶故坐骡车跑了一个来回买的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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