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食盒打开,烧鸡的香味四溢开来,丁教习的肚子咕噜噜响起,在安静的值房十分明显。
    丁教习一张老脸涨的通红,叶故笑道:“这个点儿也确实该饿了。”
    他把碗筷一并拿出,三人在旁边的桌案上用饭,叶故温声道:“我虽然比不得仲惟才学,但一些杂活想来是无碍,等会儿我们一起罢。”
    丁教习动作一顿,他看向程叙言,但凡程叙言有骨气一点,就应该拒……
    “麻烦怀年了。”程叙言笑盈盈给叶故夹了一块扣肉。
    叶故撇撇嘴:“用我买的扣肉谢我?真抠。”
    程叙言笑了笑,两个人之间气氛和谐,十足亲近。
    丁教习:………
    丁教习说是同程叙言一起忙活,但大多时候都在偷懒,程叙言和叶故也没戳破他,待夜深了三人才各自离去。
    叶故与程叙言同乘,此时没有外人叶故忍不住道:“可有头绪?”
    程叙言:“嗯。”
    “你打算怎么办?”叶故心情微沉,总这么顺着对方走下去不是事。
    程叙言:“无妨,就当历练了。”
    “哈——”叶故面色严肃的伸手摸程叙言的头,“没发热啊。”
    程叙言嘴角抽抽,一把拍开他的手。
    中途叶故下车上自家马车,跟程叙言分别。
    街道上几乎没有行人,只有城防营巡逻,时明压着声音问:“叙言哥,是不是有人针对你。”
    时明从小行乞,一些腌臜事他早就听人说过,后来他大些了才慢慢明白。
    “我应付得来。”程叙言道了一句,靠着车壁养神。
    之后隔三差五皆是如此,偏偏丁教习面上笑呵呵,逢人就夸程叙言能干,把人捧得高高的,然后给人塞一堆活,还假惺惺表示一起赶进度。
    时明着急上火,面上冒了好几个痘痘。程叙言还有闲心给他开一个降火方子。
    时明:………
    时明只好去找程偃,“偃叔,咱们得想办法帮帮叙言哥。”
    程偃从一堆邸报中抬起头,温声道:“就当历练了。”
    时明:………
    时明不敢置信的看着程偃,他觉得不对,叙言哥不对,程偃叔也不对,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以前叙言哥遇到事情从不会这么被动。还是说,叙言哥在憋个狠招?
    时明心里稍稍平复了点儿,压下不安躁动的情绪。
    夏末时候雨水增多,上京众人得了好一阵凉爽。丁教习从马车上下来,左右张望后快速进入酒楼,跟着小二径直上三楼雅间。
    小二忍着门前两位守卫的冷脸,轻声道:“大人,人到了。”
    雅间的门从里面打开,丁教习立刻进入,他对着屋内人讨好道:“下官见过柳大人。”
    柳悉笑道:“丁大人坐。”
    “多谢柳大人。”丁教习坐下后迫不及待把他近日折腾程叙言的种种道出,随后又道:“那程状元读书读傻了,旁的手段一点不通。”
    柳悉讶异:“程修撰没闹?”
    “没有。”丁教习得意道:“不过程叙言的好友,那个叫叶怀年的很碍事,有叶怀年帮着程叙言,下官折腾程叙言也有限。”
    “本官相信丁大人。”柳悉端起茶盏,慢条斯理拨茶,心腹将一个红木匣子送至丁教习面前,在丁教习面前缓缓打开,闪着光辉的银元宝荡人心弦。
    第108章 中级刁难·上
    初秋时节天气变幻不定, 时热时凉,前两日还似蒸笼般,昨儿一夜凉风后今日又冷了。
    程偃换上一身团花圆领绸袍, 发间插玉簪,看起来像位纵情山水,不识愁滋味的雅士。
    他踩着小凳上骡车,随后朝大街去, 大约是今日凉爽, 是以出门闲逛的行人也增多。
    骡车至长安街时,程偃从车上下来步行欣赏沿途风景,时明赶着骡车跟在他身后。
    忽然, 程偃对程青南道:“我想吃城东那家点心铺的百合糕,你去买些来,再添置些许坚果。”
    程青南立刻应下。
    程偃继续朝前去, 他对什么都很感兴趣,期间还看了一场杂耍听一场曲儿, 待午后他才悠悠回家。
    小巷外两名粗布短打的男子对视一眼,矮个男子啐了一口:“真他娘的逍遥。”
    另一人犹豫道:“要不要给管家汇报?”
    矮个男子黑着脸:“算了, 这种事报上去管家只会嫌我等烦。咱们再蹲蹲。”
    程家院子里,程偃吃着百合糕,笑问:“可顺利?”
    “顺利。”程青南应声。
    程偃和时明引走眼线, 程青南就自由多了,可以做一些事情。
    回答完, 程青南犹豫道:“偃叔, 真的不跟阿明说吗?”
    程偃叹道:“阿明太单纯, 藏不住事。”
    程青南不再多言, 老实退下去。
    程偃吃着百合糕, 一时索然无味,他负手踱步窗前,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也不知叙言这会子如何?
    翰林院此时颇为热闹,继丁教习折腾程叙言一段日子后,有人看不下去了,为程叙言仗义执言。
    丁教习勃然大怒,双方在值房外吵闹起来,引来其他庶吉士围观。
    为程叙言说话的庶吉士姓刘,他横眉怒目:“丁教习,你如此针对程修撰,是否与程修撰有私怨。”
    此话一出,众人目瞪口呆,太直白了,这哪像读书人,分明是武夫还差不多。
    丁教习眉头紧蹙,这跟他们之前商量的说辞不一样。
    刘庶吉士拉住程叙言的手,“天下事皆有公道,程修撰,我带你去寻学士大人。”
    丁教习脸色一变,“等一………”
    “大家可能有误会。”程叙言垂下眼,使了个巧劲挣脱出来,他朝众人拱手:“丁教习并未针对在下。相反,在下认为丁教习是在历练在下。”
    众人:???
    赶来的学士:???
    学士也不急了,站在人群后看程叙言如何说。
    程叙言道:“翰林院是天下读书人向往之地,这里有无数孤本,史书,亦或是外面不得见的残本。”他看向脸色泛青的丁教习,更加温和:“在下起初也不明白丁教习的意思,后来才发现丁教习给在下的任务都是修补少见的书籍,若在下一一寻来,不知要花多少时间。”
    “丁教习对在下的照顾,在下铭感五内。”话落,程叙言对丁教习拱手一礼。
    围观众人包括丁教习本人在内:???
    值房外安静的落针可闻,众人虽然知道不应该,但此刻看着程叙言忍不住想:程状元脑子真的没问题?
    你清醒一点啊喂!
    “既是如此就散了。”一道威严的声音传来,众人赶紧让出一条道,行礼:“学士大人。”
    学士意味深长的看一眼程叙言,“程修撰好品性。”
    众人离去后丁教习感觉到学士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他浑身别扭。然而学士什么都没说,丁教习松了口气。
    大约是今日闹大,又大约是程叙言傻的离谱,丁教习仅剩的一点良心让他暂时作罢,今日准时让程叙言散值回家。
    戌时初,某茶楼雅间。
    丁教习怒道:“刘庶吉士,你今日为何擅作主张。”
    他们之前商量的说辞明明是让刘庶吉士对程叙言明褒暗贬,进一步搞坏程叙言的处境,谁知道刘庶吉士居然把矛头也对准他。
    丁教习冷笑:“你莫不是想一石二鸟。”拉下一个程叙言不算,还想把他拉下去,空出这个教习位置?
    做梦!
    “没有的事。”刘庶吉士给丁教习斟茶:“学生哪敢。学生只是第一次做这种事,略紧张。”
    丁教习冷哼一声:“最好如此。”他看也不看那盏茶,起身道:“别忘了你的好处是谁给的。”
    丁教习甩袖离去,雅间内只剩刘庶吉士一人,刘庶吉士盯着桌上的茶盏,良久屋内响起一道嗤笑声。
    一个小小的教习,谁看得上。
    短暂的几日凉爽后,秋老虎开始发威。乡下人家也多聚集在大树下纳凉。
    望泽村的村民还在谈论程叙言高中状元的事,那可是状元,话本子里才有的。他们念十年都不烦。
    现在他们望泽村在十里八乡出名哩,叙言太厉害先不提,他们村考上功名的又有易知礼。而且知礼的两个弟弟也在念书,啧啧啧,老易家不得了哟。
    程氏一族肯定悔死了。不过这话村民也就心里想想,不会蠢的说出来。
    忽然,有一生面孔出现在村里,村人顿时警惕起来。
    来人二十左右,穿着灰色粗布半臂裳,五官平平,就算有人见过他很快也会忘记。
    他走向树下乘凉的村人,拱手一礼:“叔伯婶子好,我是听闻程状元事迹,慕名来寻程状元故地的。”
    乘凉的村人一下子兴奋起来:“是来找叙言的啊,叙言不在村里啦。”
    “花伯奶糊涂了,人家都说是来寻叙言故地,不是找叙言。”
    男人应道:“是这样没错,程状元远在上京,在下见不得。只能寻程状元故地以解思慕。”
    “哎呀你问对人啦。”头发花白的伯奶奶露出缺牙笑,“我们看着叙言长大的呢。”
    “叙言打小就苦,这些年不容易,真的不容易咯……”
    男子静静听着,他在望泽村待了两日,还给村里老人送点心,老人家收了人东西不好意思,对他道:“叙言家的钥匙在易家那里,你想看看叙言住的地方可以去找易家人。”
    男人又是道谢。他道别老人,一路向村尾的程长泰一家走去。那家人才是程叙言真正的血缘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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