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为皇后,也只是皇后,后宫里的美人如同每年春夏的花,只见花开不见败。
    她还爱着的男人,早对她没有情爱。
    芳兰颤声唤:“娘娘……”
    皇后摆摆手:“本宫想得开,若想不开焉能撑至今日。”
    她的确有意为难卓颜,不过也就饮食上罢了,她知道卓楠星和新城县主进宫的用意,却未阻止。
    皇后的本心不是对付卓颜,而是通过刁难卓颜,迫使卓颜向宫外传信,向程叙言传信。
    面对身怀有孕的妻子的求助,程叙言还能那般铁面无私?
    可除了卓楠星和新城县主给卓颜带些吃的,卓颜并未有动作,甚至都不愿在天子面前诉苦,唯恐给程叙言在后方添麻烦。
    后面洪知府等人被抓,程叙言搜罗一通账册派人上京,确实令皇后有些慌乱,皇后也恼上卓颜,卓颜为什么不向她夫君传信,为什么不求救。
    皇后派人送去的食物对卓颜而言也愈发苛刻。
    卓颜就那么喜欢她的夫君?可岁月流逝,色衰爱弛,再回想今日种种,卓颜是否悔不当初。
    皇后想着想着头又疼了,情绪似波涛翻涌,激得她无法入眠。后半夜皇后才堪堪睡下。
    次日她起得晚了,来请安的妃嫔早被芳兰打发离开,皇后在园子里赏景,忽然一个小太监匆匆而来。
    皇后瞥他一眼,回殿内去。她接过信件迅速浏览。
    “是个懂事的。”皇后舒展眉目,令芳兰将信件烧毁。
    晌午时候,换了一人进倚藤院送饭食,卓颜暗暗提心。待人走后白术打开食盒,发现菜肴再无荤油味,悉数是淡口的小菜,连点心也换成百合糕红枣糕,还备有时令果子。
    卓颜第一时间不是开心,而是警惕。但用银针试过后,菜肴皆是无毒。
    卓颜知道这个想法蠢,但她一时不明白皇后转变态度的原因。
    半夏劝道:“姑娘,不管有什么,既然食物送来,您好生吃些罢。”她们姑娘瘦的下巴都尖了,这可是妇人孕期。
    卓颜心事重重,她尝了一筷绿蔬,也不知如何炒的,绿蔬清甜又脆口。卓颜忍不住多尝几口,白术和半夏一直为她布菜,一刻钟后卓颜扶着肚子在屋内走动,耳根微红。
    白术抿嘴笑,但还是小心给卓颜揉着胃。
    卓颜有一段日子未吃的这般满足,走着走着眼皮子开始打架。卓颜
    昏睡前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是什么呢?
    傍晚时候送饭的人再次来临,仍然是清淡可口的小菜,半个时辰后,太医前来为卓颜号脉。
    “脉象平稳,宜人可安心。”太医宽慰道。
    卓颜掩去眼中的讥讽,面上谢过太医,命半夏送太医离去。
    然而太医未回太医院,而是前往中宫。
    “卓宜人脉象较寻常妇人微弱,唇色淡,想来是母体供养不足。且……”
    皇后:“且什么?”
    太医犹豫道:“卓宜人恐是怀的双胎。”
    “什么?!”皇后叩住扶手,尽量平稳道:“可否能调理回来?”
    太医为难,此前他也为卓颜号脉可并未号出双胎脉象,只有一种可能。
    另一个孩子太过弱小。
    太医斟酌道:“回娘娘,现下卓宜人的身子需得以药膳滋补才行。”
    皇后看向芳兰,芳兰温和道:“太医这边请。”
    不多时芳兰回来,从袖中取出两张药膳方子:“娘娘,您看。”
    皇后略通些药理,默了默:“好生伺候着,本宫不想听到坏消息。”
    芳兰躬身应是。
    卓颜也在琢磨,今日一切太过反常。她在屋中来回踱步,灯火悠悠映着她的侧脸,温婉动人。
    忽然她顿住,“我知晓了。”
    半夏和白术齐齐看向她。
    卓颜刚要言语,腹部却一阵疼痛,白术和半夏大惊,赶紧扶着她躺榻上,然而卓颜神色愈发痛苦,短短一会儿功夫汗水浸湿她的脸,“……孩子…”
    “好痛——”
    半夏咬咬牙跑了出去,看守的小太监并未呵斥她,反而关切问:“半夏姐姐何事惊慌?”
    半夏:“我家宜人腹痛难忍,恳请公公行个方便。”
    “半夏姐姐稍等。”小太监立刻去太医院寻太医,同时有人朝中宫而去。
    皇后惊道:“卓颜腹痛?”她想到太医说的卓颜双胎之事。
    芳兰宽慰道:“娘娘,胡太医已经过去,想来很快有结果。”
    皇后板着脸,少顷亲自摆驾倚藤院。
    小院里灯火通明,皇后刚至院门便听到女子短促的惨叫,皇后眼皮子一跳。
    好在太医施针后,卓颜的疼痛缓和,慢慢睡过去。半夏和白术心疼的为她擦拭,更换衣物。
    待二人回过神来,皇后已经离去。
    说来也是虚惊一场,卓颜今日已经克制,分明是进食的正常量,但身体未受住才有这般反应。究其原因还是她营养不足,偏腹有双胎。可惜卓颜现在还不知情,她略通药理,却不擅长此道,号不准自己的脉。
    半夏明了原因后,趴在床边无声哭了半宿。姑爷,您早些回来罢。
    程叙言从睡中惊醒,将外间的时明也惊起来,不多时时明掌灯进来:“叙言哥,你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程叙言扶额,才发现额间有细密的汗,“楠星的信件还没来吗?”
    时明摇头。
    “那长行的呢?”程叙言又问。
    时明还是摇头。他见程叙言面色凝重,宽慰道:“叙言哥,没有消息才是好事。说明上京的偃叔和嫂子一切安好。”
    程叙言吐出一口气,心里莫名慌的厉害。此时此刻他恨不得一日将所有事件处理完,好立刻回京。
    他想亲眼看看他爹,看看妻子。妇人怀孕辛苦,卓颜是不是瘦了,是不是吃了许多苦。
    第159章 风雨将至
    之后嘉州府又下了一场大雨, 但持续一日便歇下雨势,程叙言略通一些天象但不敢托大,他派人请来府内会看天象的老者, 同人商量。
    知府府衙内堂, 程叙言问:“江老先生, 按照往年趋势,今岁嘉州府可还有暴雨?”
    若是没有暴雨,程叙言打算上折子提出回京。
    江老斟酌道:“飞灵江水位较去岁高一截小指, 按照过往几十年经验看,很有可能还有一两场暴雨。”
    程叙言无声叹了口气,又打起精神:“本官明了, 不知老先生可否能具体推算一个日子区间。”
    “这…”江老迟疑:“不瞒程大人, 老朽一时还拿不定, 得回去跟其他老友商量一番。”
    程叙言颔首, 亲自将江老送出府衙。
    “程大人回罢。”江老拱手一礼, 程叙言侧身只受半礼, 江老见状笑了笑, 朝程叙言点点头转身离去。
    头顶烈日高悬, 明晃晃的刺人眼,程叙言负手而立:也不知道圣上拟定好嘉州府的知府人选没有?
    对于嘉州府知府的空缺,朝中不少人都盯着, 富庶之地的官员,哪怕不刻意敛财, 三年任期下来钱袋子也充盈不少。且富庶之地百姓多安康,就算为官者平庸也能凑个“勤勉”“爱民”, 再疏通一下吏部关系, 升个一级半职没什么问题。
    若是本身有才干者, 那就是最好的踏板。
    朝堂上为这个肥缺吵翻天,然而天子一直没有表态。
    今日朝堂上再度提起此事,天子却道洪知府等罪人怎么还未到京,众人一时静默,随后有人打着哈哈过去。
    天子冷眼瞧着,退朝后砸了内殿三个青花瓷瓶。
    好一个太子,在他眼皮子底下层层设卡。想方设法阻拦洪知府等罪人被押解上京。
    江平德小心宽慰着,赔笑道:“圣上,大臣们也是关心国事,一府知府空着,总归没人主事。”
    天子:“那不是现成有一个。”
    江平德瞳孔猛缩,圣上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那不是现成有一个】,嘉州府内现在唯一能够主事,也唯一有资格主事的可只剩程钦差一人。但程叙言的钦差职务是暂领的,本身官职只是从五品。
    江平德深深躬下腰,退至身后角落。
    难怪了,难怪圣上迟迟不拟定嘉州府的知府人选,原来是这般心思。
    程钦差啊程钦差,您这是天大的官运啊。
    下午申时左右,卓楠星再次递牌子求见,天子见状扯了扯嘴角:“他倒是关心他姐姐。”
    “卓颜近日如何,在宫内可还好。”天子一般不会过多询问后宫之事,那是他给皇后的体面。更何况卓颜是臣妻,天子会避嫌。
    江平德腹内飞快打草稿,嘴上不疾不徐道:“回圣上,老奴期间遣几个小的过去瞧了瞧,卓宜人的肚子挺大了,只是面庞却十分清减。”江平德很机灵把自己摘出来,他是天子近侍,不能随意离开天子身边,更别说跟其他人接触。所以话中指代他那几个干儿子。
    “清减?”天子仔细回忆他后宫那些妃子过去怀孕时的情景,大部分还是颇为圆润,仅有两三人憔悴。
    天子问:“可是苦夏?叫太医去瞧过没有?”
    江平德点点头,随后又欲言又止。
    天子不耐烦,“有什么事就说。”
    江平德只好道:“太医道卓宜人恐是怀的双胎,如今卓宜人清减,母体供养不足……”江平德的声音越来越低。
    “荒谬。”天子喝道:“偌大个皇宫,还补不上一个孕妇的营养。去,叫太医院院正给卓颜诊脉,好生调理。”
    江平德颔首应是。
    天子烦躁的转动手上扳指,程叙言身家清
    白,识时务又有才干,这一次嘉州府的事情程叙言也处理的不错,是个好苗子。天子有意培养程叙言,没想到卓颜那边出了问题。
    是意外?还是人为?
    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就再难消去。天子信任皇后,极少干涉后宫,但不代表天子好糊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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