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氏面上愈发难看,走过去拉了张氏去内室:“你来,我同你说就是了。”
    又叫上若芯:“你也进来。”
    若芯跟进了内室。
    康氏赔笑道:“这丫头昨儿布菜的时候把那镯子褪下来,不知道放哪里了。”
    转头问若芯:“昨儿必是告诉你二爷镯子丢了?”
    若芯不语。
    康氏不依不饶的又说她:“眼皮子浅的,不过丢了个镯子,也值当去你爷跟前说嘴。”
    若芯慌忙跪下,一番告罪。
    康氏一脸无奈的同张氏解释:“她见那镯子贵重,便慌得什么似的,赶着告诉了钰儿,钰儿那个孽障也是,怕她没镯子戴,这才急赤白脸的让人拿了进来。”
    张氏恼道:“你可真是的,丢了这么贵重的东西,这孩子不告诉我也就罢了,连你也不说。”
    康氏:“什么好东西来的,你怎么还上心了。”
    若芯见张氏生了气,又连声告罪:“二位太太别生气,我不该同二爷提这事,太太们这样忙,我竟给太太们裹乱了。”
    康氏看着她,张氏也不扶她,此番情景,只怕二人都觉得,若芯是那爱在爷们跟前告状嚼舌根的女人。
    张氏确也这样觉得,不过她心思不在这儿,她只怕刘钰吃心,觉得康府的人怠慢了若芯,开罪了那位爷就不好了,更恨府里下人手脚不干净,惹出这恶心事来。
    张氏康氏任由若芯跪着,好一会儿,张氏才对康氏说:“我自会去查问,接下来还有七八日要熬,你家丢了也就罢了,若旁人再丢了东西可不是闹的,府里这帮奴才,我一日不管就要闹出事来,你先替我在前头照应着,我去去就回。”
    说罢,略过若芯走了。
    张氏一走,若芯忙跪到康氏膝前,同她分辨道:“太太明鉴,我同二爷说了别声张的,可二爷他不听。”
    康氏恼了若芯平白得罪张氏,看着她一脸无辜样儿,直摇头叹气。
    “若芯,我虽知此事不怪你,可还是气你,你每每端着一片好心劝谏你爷,就是为了让他摆你一道,由着他的性子胡来?”
    若芯恍然大悟,康氏说的极对,刘钰摆布了她多少回,仗着自己是个爷,每每在人前编排她,她的名声这样坏,都是叫他一来二去闹出来的,他是舒坦了,叫个小厮来后院胡说一通,外人看了都觉得,是钰二爷禁不住爱妾哭闹,拿大把的钱买镯子哄她高兴,顺带手在众人面前与她做脸,又不言明一字的指出你们康府的人手脚不干净,委屈了爷的人。
    若芯恨不得打他一记才痛快,昨儿晚上他们明明好好的,又说了好些推心置腹的话,只一晚上便又回去了,她怎么就摸不透他的脾气,竟叫他这般算计她。
    第65章
    这一天若芯过的极其郁闷, 张氏本来很喜欢她,可才一天工夫,就不同她亲近了,康府的主子下人都当她是个爱在爷们面前挑唆是非的得宠姑娘, 那些女眷们倒是饶有趣味又拐弯抹角的请教她, 如何让郎君信了她们的哭闹, 如此委屈重重,直堵的她一天都吃不下饭去。
    刘钰听下人说若芯不肯吃饭, 只当他是吃不惯康府的饭菜, 着小厮去外头,满扬州城给她置办吃食。
    一时间,张氏还没拿到偷镯子的贼,又去厨房发了半日邪火, 将管吃食的娘子们骂了个狗血淋头,只道他们伺候不周,倒让客人自己去外头寻吃的, 张氏的媳妇甄素环见张氏发了大火, 忙请了康老爷来。
    康士柏劝道:“你这会子生气要撵这些奴才容易, 接下来的几天可怎么办。”
    张氏忿忿道:“原也知道刘家人娇贵难伺候, 可那最最难缠的眉姑娘还没生出什么事来, 倒是个小妾每每叫人不顺心。”
    康士柏问:“什么小妾?”
    “什么小妾,还不是你那大侄子带来的侍妾,我真是服了,一个妾倒比穆儿还体面, 你那将军侄儿宝贝的跟什么似的, 可见是得了宠的, 生怕在咱们府里受委屈, 见她不吃府上饭菜,倒打发人去外头买。”
    “什么要紧事,也值得你发一回火,别人家有丧事,吃不惯主家饭,不也去外头买么,你也太多心了些,我说你是不是累了,前头的事还不够你忙的,倒来管这些琐事,让媳妇们去办吧。”
    “我还不是为了你们爷们,那是咱们亲戚里头最有势头的爷,他就是喜欢阿猫阿狗的我也得捧起来当祖宗供着。”
    “一家子亲戚,说这个做什么,钰儿是霸道任性了些,可对咱们家对城儿那都没得说,他既看中那小妾,你好好敬着她就是了,何苦同一个小孩子怄气。”
    “我哪里是同那女孩怄气,你那侄儿使个小厮来堂上说了一通,细想来,不是给我没脸又是什么,我管家,却出了偷盗的事,我可还有脸做这个主母了。”
    “又哪里来的盗窃的事。”
    “那女孩手上的镯子偏就丢了。”
    “一个镯子而已,这几日人多手杂的也难免,怎么,那小妾为了个镯子闹到了钰儿跟前去了,怎的刘府的侍妾都这么不懂事么?”
    “老爷明鉴,那女孩可是钰二爷的脸,她一个镯子比老爷前儿收藏的古董扇子还值钱呢。”
    康士柏这才住嘴,知道他这个侄儿有钱,可丢了这么贵重的东西,就算刘钰不说,他们府上也不能坐视不理。
    张氏又摇头叹气:“我素日里要强,老爷也是知道的,你姐姐是我闺中友,我治家不严被她看了笑话,真真儿是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更可恨我没一个好儿子好夫君。”
    康士柏气道:“又说这些做什么。”
    康老爷不胜其烦,又劝了张氏两句,去前头应酬了。
    若芯折腾一天,心情坏到了顶儿,回到梨香院吃了两口饭,累的紧了就想睡,刚一躺下,就见娟娘过来了:“我来瞧瞧姑娘。”
    若芯翻身要坐起来。
    娟娘已到了床边摁住她:“可别起来了。”
    又伸手给她盖了盖被:“姑娘,二爷几时回来?”
    若芯摇头。
    娟娘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依我说,姑娘倒打发莲心或者别的谁去问问吧,白天那么多客,保不齐晚上二爷被人勾了出去胡闹,明儿都是正经事,再惹怒了老爷就不好了,再者说,二爷到现在还不回来,这又不是在东京家里,姑娘不管不问的是什么道理,一会儿太太问起来姑娘怎么回呢。”
    若芯顿时领悟,康氏叫她来原是为了这个,刘钰是康府外孙,虽说要为外祖母守灵,可并不是正经的孝,出去寻欢作乐也无人指摘,若再有那巴结奉承的勾了他去吃酒,只怕误事,康氏在她娘家人面前最是要面,这才叫若芯跟着,好看住刘钰别出去鬼混。
    若芯忙坐起来,对娟娘千恩万谢:“多谢姐姐提点,我这就叫人去问,可这会子也没妥帖的人,还是我去吧。”说完忍着乏起身出去了。
    娟娘见若芯受教,满意的点了点头,这女孩不错,心思单纯,恭敬友善,点一点也就通了。
    若芯到了康府前院,见各处都已掌灯,客房里人影窜动,好不热闹。
    外头伺候的常胜见若芯来了,忙走过去请安:“请姑娘安,姑娘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小的去唤二爷。”
    “不必,这里要几时散?”
    “奴才也不知道。”
    “昨儿几时散的?”
    “昨儿没这么多客,这会子早散了。”
    “那我一会儿再来吧。”
    常胜拦住她:“姑娘,您别这样半吊着小的,你又不说事,又不叫我去唤二爷,二爷回头问起来又要打我了。”
    若芯夹他一眼,恼道:“该打,谁叫你没轻重的跑去堂上乱说话。”
    常胜凑到若芯身边,小声道:“姑娘冰雪聪明,还看不出来是爷叫奴才说的,奴才还被姑娘骂了,这夹缝气受的,可冤枉死了,姑娘可别真恼了我。”
    若芯了然,也猜到如此,又看了看那客室里的人影,见那里谈兴正浓,丝毫没有要散的意思,无奈道:“去唤二爷吧,说我有事找他。”
    常胜得令,高高兴兴的跑进去了。
    屋里众人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高谈阔论,刘钰坐在榻上同旁人应对,余光瞥见常胜进来了。
    “二爷,若芯姑娘来找二爷,此刻就在外头呢。”
    说罢,指了指外面。
    刘钰听他这般说,知是若芯真的来了。
    众人不知说的是谁,只听刘钰道:“叫她等着,就说爷这会子有事。”
    常胜一脸为难,这次确是真的为难,他这样回不打紧,只怕若芯姑娘不耐烦等,一径走了,这位爷还不打死他,大了胆子道:“二爷还是去看看吧,姑娘已经等了二爷半天了,现下脸色很不好看,再等只怕要恼。”
    刘钰没让常胜说过这话,想必是真的了,他心里一急,起身对众人拱手告罪道:“招待不周,诸位见谅,房里人胡闹,在下去去就回。”赶着出去了。
    若芯困的眼睛都睁不开了,坐在八转廊下,头靠着莲心眯着。
    刘钰走过去,贴着她坐下,拉过她揽在怀里,心疼斥责道:“困成这样,不去睡,来寻爷做什么。”
    若芯靠在他怀里低声埋怨:“怕太太一会儿问起来,你怎么还不回来,又得说我不尽心,我才知道,原来太太叫我来是做这个的,二爷也早知道的,为什么不告诉我,就会欺负我。”
    她句句真心,满心觉得这位爷不好伺候,刘钰却没听出责备之意,反而觉得怀里人柔声细语的在对着他撒娇,心里早软的一塌糊涂。
    他抬头吩咐常胜:“去客房跟城四爷说一声,爷有事,先回后院了。”
    牵起若芯往梨香院去了。
    若芯身心俱疲,没什么精神同他分辨镯子的事,在别人府里,更不敢发作出来闹他,只委屈的不愿搭理他。
    第66章
    出殡那日, 若芯顶着精神陪在康氏身边,前头一粗犷的声音喝道:“摔盆。”
    咣当一声响,盆器落地,众人齐哭。
    丫头小厮们尤其哭的厉害, 康氏也失声痛哭起来, 若芯掩面, 听谭松玲劝了康氏几句。
    待阴司纸车马银钱烧尽,众女眷才各自上了送殡的马车。
    若芯同康氏松玲坐在一起, 马车走走停停, 沿途路祭不断,女眷们坐车便有好些受不得这种走法,晃得直吐,好容易在城里绕了半日出了城, 出殡的队伍却停了下来。
    康氏打发人去前头问怎么不走了,下人回道:“回太太,方才康老爷让下人去城里各处查看, 发现落下好几家路祭没有回礼, 城里的路祭好些是冲着咱们家设的, 去查的人回来说, 剩下的那几家是冲二爷来的, 老爷一听不是什么正经士族人家,因耽误了行程,就发了火儿,责骂二爷胡乱结交, 二爷同老爷吵起来了, 这会子正赌气呢。”
    康氏纳闷自语:“钰儿以前从不顶撞老爷的, 虽说他不听他老子的话, 可也是背后搞一套,在外都是给足他老子面子,今儿是怎么了。”
    转头问若芯:“他又哪里不顺气了?”
    若芯摇头。
    康氏一时没了主意,对马车外的人道:“把钰儿身边的小子喊来回话。”
    常胜小跑至马车前,字斟句酌道:“回太太,二爷方才去置办了些东西,别的小的也不知道了。”
    康氏没问出缘由,恼的骂那小厮:“你们这些猴,寻常都是上蹿下跳的在主子面前抖机灵,如今正经事上,就一个不知道了,钰儿跟着康家的爷们回城了吗?”
    “没,二爷没去,只有康家老爷和两个少爷骑马回城回礼了,太太稍安,估摸着康老爷还得一炷香的功夫才能回来。”
    马车里,女眷们倦怠等着,康氏的马车帘子却被人从外掀开。
    刘钰一脸煞气的冲若芯道:“你下来。”
    若芯不知他怎么了,慌忙下了车,刘钰拉过她,避开那马车,去了官道旁一处空旷地界,劈头就问:“来扬州前,爷在你屋里见过一个络子,那络子带着药味,同别个不同,没成想竟是扬州医馆里的新兴物件,你手够长的,扬州的东西都有了。”
    若芯听了一惊,身子不自主的往后退了退。
    “谁给你的?怎么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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