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快冻成冰棍了,耍人玩呢这是!”
    “我看他们就是诚心耍人玩!当我们大家伙好欺负呢!”
    “谁说不是,演不了就别演啊,当我们好欺负是不是!”
    ……
    有一两个带头的,便一呼百应,一时间,前面闹闹吵吵的,就有人想闯过关卡,往音乐厅里面冲,却被几个工作人员给拦住了。
    一个穿着西装打领带的大高个迎着闪耀的灯光从音乐厅里面走出来,面色阴沉地往闹吵的人群看一眼,目光轻蔑,喊道:“闹什么闹,不就是让你们多等了一会儿嘛,就跟要了你们命似的,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这是开音乐会的地方,是有素质有文化人来得高雅场所,是你们能随便闹事儿的吗?要是谁不愿意看就走,我们这儿可不缺观众!”
    也不知道他气势太足,还是不想成为他口中没素质的人,亦或是不想成为出头鸟,这男人的话说完,闹吵的人群竟是消停得没有人说话了。
    却忽然,后面有个男性声音忽然大喊:“快看,那边有人进去了!”
    众人立刻抬头去看,却见对面有一行人正被人牵引着往音乐厅里头走。
    刚刚沉寂下来的队伍,瞬间又喧闹起来,就有人立刻不忿的朝着那个西装男人吼道:“凭什么我们在这人排半天队还不让进,他们就能优先进去?”
    西装男人朝着他们看,灯光明亮,将他眼中的轻蔑照得一览无余,好似不屑于解释似的,说道:“你们愿意看就在这排队等着,不愿意看就走,这么多废话!你们算是哪根葱哪跟蒜,能跟人家比。”
    排队的人们立刻又和他吵成一团。
    康从新说:“看这架势,大概得打起来。”
    颜如许也没了耐心,说道:“咱回吧,不看了。”
    康从新点点头揽住了颜如许的腰。颜如许顺着他的力道往出走,康康看得津津有味的,他站得高看得远,这整支队伍里就他的视野最宽阔,他在爸爸的怀抱里,一点都不害怕,反而意犹未尽的说:“爸爸,他们真要打架吗?咱们再看看吧。”
    颜如许隔着康从新的大衣拍了下儿子,说:“这是你个小屁孩能看的吗?万一他们打架波及到你怎么办?”
    康康满不在乎:“有爸爸呢!”
    纯然的信任和有恃无恐。
    康从新满脸都是笑,把儿子往上提了提,说:“看他们打架不好玩,都是瞎打,以后爸爸带你去军营,看战士们训练去!”
    康康立刻同意。
    颜如许趁着机会赶紧教育康康:“妈妈不是给你讲过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故事妈,以后看见有人打架,千万别站着看热闹,要离得远远的,知道吗?”
    这时候,队伍排得已经老长了。拿着赠票的都是机关单位的,顾忌着身份,看不惯这些人都行为,大不了就不看了,但用真金白银花钱买票的人可就不干了,排在后面的人也开始闹吵起来。
    一时间,有些人也和颜如许他们一样,选择了离开,也有人群情激奋的从队尾跑到了队伍前面。
    颜如许一家三口走出老远,还能听见变调了的吵闹声。
    颜如许:“本来高高兴兴的来看演出,还想让康康受到点艺术熏陶呢,结果,就这!这剧场的工作人员怎么回事,本来就是他们的不对,不知道解释安抚观众,反而拱火!现在社会上不是流行说顾客就是上帝嘛,怎么对着上帝还当自己是大爷,是垄断阶层呢?”
    康从新说:“这工作人员的身份不好说,今晚这场群架是避免不了的了。”
    果然,第二天颜如许一到单位,就听说昨晚音乐厅那里打起来了,观众们冲进音乐厅,把工作人员给打了,把音乐厅也给砸个乱七八糟。据连夜过去采访的日报记者说,现场相当惨,好多人都被打趴在地上,一头一脸的血,□□哀嚎声一片。
    距离最近的东城第一人民医院出动了院里头的所有救护车过来抢救伤员,休假的医生护士们都被连夜叫回医院去。东城公安局连带着附近两个派出所出动所有警力,逮了好多人,公安局都快塞不下去了。
    刚重装完成的,金碧辉煌的音乐厅玻璃被砸碎、大门、墙面被砸得坑坑洼洼。
    被关闭了二十多年的音乐厅才开业1天又被迫重新关闭了。
    颜如许就很无语,这完全是一场人为的,可以避免的灾难啊!完全是一个西装男引发的惨案。这么愚蠢又嚣张,这场□□,他要负90%以上的责任。
    这日晚间,颜如许一家刚吃完晚饭,便接到颜如玉打来的电话。
    家里的电话安好许久了,初装费三千块,本来可以找电话局的关系,按照内部人员的折扣价,也就是正常报价三折安装的,不过康从新没用这份人情,就是走的正常安装流程。按照康从新的职别,机械集团给报销了一半的初装费,每个月再额外补助电话的月租费,自己再出电话费就行。
    1500块啊!都块顶上一个小院的价格了,颜如许心疼得很,但是没办法,这钱他们自己不出,白凤梅就得帮他们出。
    平时接的最多的就是婆婆白凤梅的电话,她隔两天就要给小孙子打个电话,问问吃了什么玩了什么,每次都说着一样的话,也乐此不疲。
    电话是双向收费,白凤梅用的是军区电话,不用花钱,颜如许这里却是接打都要花钱,不过大钱都花了,也不在乎这三毛两毛的了。
    怕单位的人有事没事就给自己打电话,颜如许也没把自家的电话号码报备到单位,不过康从新是把电话报备上去了,一是因为他是单位的高层领导,负责着单位后勤、行政、安全、政工思想等等,单位那边出了问题需要及时汇报给他;二是单位给报销了费用,这电话就成了半公半私性质的。
    这部电话,机械集团的人偶尔会打,颜良深偶尔也会打,颜如玉还是第一次打来。
    自从上次颜如许和颜如玉谈过之后,两人关系是亲近了些,但也只仅限于见面的当时,平时也不联系。
    所以颜如许听出来是颜如玉声音的时候还挺惊讶的,心下立刻有了不好的预感,果然,她听到到了颜如玉的抽泣声。
    “大姐,我妈她失踪了!”
    听到是王招娣出事,而不是其他人,颜如许偷偷的松口气。康康过生日那天,她听颜良深说过了,知道王招娣是独自回了乡下老家,算算时间,去了得有十多天了,没想到还没有回来。
    “如玉,先别着急,你妈妈肯定不会出事的。爸爸在你妈往返的路上都做了安排,委托了当地政府和铁路局的人一路关照。”
    “可是,可是我听了他们给爸爸打电话,说我妈妈没有上定好的火车,后来,后来他们去查问,说是我妈跟着别人走了……”
    颜如许想了想,排除了王招娣和别人私奔的可能,大概率是碰上人贩子了,不过发现得及时,大概率是能够找回来的。
    颜如许虽然不喜欢王招娣,但却绝对不希望她出事儿。她好好安抚了颜如玉一番,待她心情平复了些,也没那么焦虑了,才让她去叫了颜良深接电话。
    颜良深还不知道颜如玉给颜如许打了电话,他也正在等璧山市的消息。璧山市是王招娣老家河东省的省会,王招娣出京时,先从京市坐9个小时的直达火车到璧山市,再从璧山市坐班车到长水县,再从长水县汽车站坐到乡下的班车,返程也是如此。
    王招娣是在璧山市火车站附近失踪的,本来,王招娣坐上直达京市的火车就可以回来了,却谁知道,在旅程的最后一步出了事儿。
    颜良深委托帮助照顾王招娣的人发现王招娣没上车,立刻就联系了颜良深,颜良深立刻联系当地政府,形容了王招娣的体貌特征,开始寻找王招娣。
    幸好王招娣算是比较有特点,长相气质比较质朴,但穿戴却都不俗,在火车站附近一打问,附近的很多小商小贩都要说见过王招娣,还领着个二十多岁,脸上长着两个坨冻疮的姑娘。
    “有人看到她和两个四五十岁的农村妇女走了,这是她最后的去向,璧山市的公安正在按照这个线索去寻找。我真是不该让她自己走。”颜良深说着,声音里头透出些疲惫来,也很后悔。但当时王招娣一副谁要跟着去就跟谁急的样子,急赤白脸的好似谁要害她似的,颜良深便也不想再跟她多说什么。
    “这不怪你。”颜如许苍白地安慰着父亲。颜如玉那样的小孩子还可以被语言安抚住,但颜良深这个经历过沧桑,又在宦海沉浮许久的,任何安慰的话都是苍白无力的。颜良深也足够的坚强冷静,他也只是一时间有些小情绪而已,过一会儿自己就能消化了。
    放下电话,颜如许呼出口气,接过康从新递来的温水喝了一大口,然后咳嗽了一声,刚刚话说得有些多,嗓子有些不舒服。
    “如玉妈妈出事了了?”康从新问。
    颜如许点点头,又喝了口水,把刚刚从颜良深那里听到的,王招娣失踪的过程和康从新讲了一遍。
    康从新重点问了问璧山市那边找人的事情,说:“他们的反应迅速、部署周密,且有目击者能够具体形容出嫌犯的长相,应该很快就能找到如玉妈妈。”
    毕竟是京市领导家眷,在璧山市地界出了事儿,璧山市领导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于是几乎出动了璧山市所有公安、安保力量来寻找王招娣。
    当天晚上,颜如许半夜忽然醒来,康从新温暖的手臂横抱着她,两人双腿相缠,康康像个夹心饼干一般,挤在两人中间,睡得呼哧呼哧的。如同以往的每个夜晚一般,静谧、安详,但颜如许却睡不着了,她想起了王招娣。想起了想到每次到政府家属院时,王招娣那小心翼翼讨好又防备的神情,想到了“梦中”后世同事做的关于被拐卖妇女现状的系列专题。
    “在想如玉妈妈的事情?”黑暗中,有些粗粝的大手抚摸着她的脸颊。康从新不知道什么时候也醒了。
    颜如许转过身来,把脸庞压在康从新的手掌上,隔着康康的小脑袋面向康从新。屋里很黑,厚实的棉窗帘将屋里头遮蔽得一丝光也透不进来。
    “吵醒你了?”颜如许小声的问。康从新睡觉时很惊醒,颜如许怕吵醒他,刚刚刻意控制着自己的呼吸,没想到还是把他给吵醒了。
    旁边窸窸窣窣,不大一会儿,两人中间的“障碍物”就被移到一边,康从新换了个位置,将颜如许放到中间,给康康垫好小枕头,盖好被子安置好他。又将颜如许搂在怀里头,亲了下她的额头下,与她身体紧贴,说:“如果明天还没有消息,我们请求璧山市的驻军帮忙寻找。”
    颜如许回身搂住他,说:“我真的很不喜欢她,但我心里还是很不好受。”
    人的感情本就复杂,不喜欢或者讨厌也不意味着看人堕落深渊而无动于衷。
    康从新没说什么,就一下一下的抚摸着颜如许的后背。在康从新的抚慰中,颜如许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颜良深打来的电话,说是王招娣找到了,他要亲自去璧山市一趟,要颜如许不要担心。
    颜如许挂上电话,舒了口气。
    康康跑过来问:“妈妈,找到王奶奶了吗?”
    颜如许点点头,好奇问:“你怎么知道王奶奶丢了?”
    康康理所当然的说:“我昨天晚上做梦的时候听见你和爸爸说的。”
    颜如许额头直冒冷汗,回想了下,她和康从新昨天晚上没干什么儿童不宜的事儿,这才放心,就又趁机教育孩子:“以后不能乱跑,不能脱离爸爸妈妈的视线知道吗,你看王奶奶不听话,就被人贩子给拐跑了吧,姥爷求了好多好多人一块去找,才把她找到的,要是万一没有找到,她就要被拐到深山里,永远也回不来了!”
    康康不停的点头,小脑袋不知道联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些害怕的神情来。
    颜如许又接着教育他:“还有,不能把家里的事情告诉别人,这都是咱们家的隐私。比如,碰到了你不认识的人,人家问你,你的爸爸妈妈是谁,在哪个单位工作,家住哪儿,你都不能说,人贩子那么坏,他们都是团伙作案,手段是多种多样的,他们知道了你的信息就会假装是你的亲戚,到时候警察过来了,见人贩子把你的信息说得这么清楚就会相信的。
    对了,爸爸妈妈在家里头说的悄悄话也不能出去跟别人说,幼儿园的小朋友和老师也不行,这也是咱们家的隐私,知道吗?”
    也许是被王招娣差点回不来的事情给吓到了,颜如许趁机夹带的私货也被他牢牢的记住了,还小声的重复了一遍。
    颜如许很满意。
    颜良深给颜如许打完电话,司机便来接他了,陪同他一同前往的还有他的秘书。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于情于理,他都需要过去,一是把王招娣接回来,二是这次璧山市帮了这么大的忙,他必须得亲自去感谢。
    颜良深把王招娣接回家的这天,颜如许和康从新也请假过来了。
    他们过来时,颜良深的轿车刚刚行驶进来,车还没有停稳,就从车里头冲下来一个人,奔到墙根边上,“哇哇”的吐了起来。
    王招娣紧接着下来,没听到颜如玉喊她的那声“妈”,而是慌忙朝着墙根而去。
    墙根那人腰背躬成个虾米,似乎是要把心肺都吐出来一样,呕吐的声音很大,听着让人难受又觉得恶心。
    颜如许嗓子眼浅,听不得这样的声音,连忙捂住嘴巴,忍下喉咙间的恶心。
    颜良深从车上下来,往墙根处看了眼,眉头紧锁,面色不虞,他脸庞有些肿,脸色发黄,下车时身体有些踉跄,小周秘书赶紧扶住了他。
    颜良深对着小周秘书和小梁司机说:“你们先回去休息吧,这回辛苦你们了。”
    小周秘书客气了两句,从车上把王招娣带着的一个黄色柳条包拿下来递给黄姐,又跟颜如许、康从新还有颜如玉分别打了招呼后,才坐上车,离开了。
    颜良深对着颜如许和康从新笑笑,说:“你们过来了。”
    康从新扶住颜良深,支撑起他大部分重量。颜如许关心的问:“您怎么样,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颜良深摇头:“就是坐车时间长了,歇一会儿就没事了。”
    颜良深说着,招呼他们先进屋。颜如玉使劲儿往墙根那边看了看,满眼的担心,但还是跟着父亲一起进了屋。
    黄姐赶紧给颜良深倒水,颜良深喝了一大口之后,整个人靠坐在沙发上,直揉太阳穴。
    颜良深很疲惫,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睡眠,但王招娣带了人回来,自己的女儿女婿又过来了,他还不能睡。
    看他这样疲惫,不管是颜如玉还是颜如许都没有打扰他,就静静地坐着。
    过了好一会儿,王招娣才搀扶着一个姑娘进来。
    王招娣形容憔悴,像是突然被冷水浇头的母鸡,蔫哒哒的,从外面进来,看到这么多双眼睛同时看向她时,眼神有心虚也有慌乱,但随即又像是想明白了什么,把腰板挺得倍直。她搀扶着的那个姑娘,个子跟她差不多,似乎把全身的重量都放在了王招娣身上,坠得王招娣刚挺起来的腰板又被坠了下来。
    黄姐连忙走过来,帮忙搀扶那个姑娘,说:“这姑娘是晕车晕的吧,怎么没提前吃点晕车药?”
    王招娣没有说话,搀扶着那个姑娘往沙发这边走,颜如玉站起来,看着她妈,眼睛里头泪光闪闪,叫了一声:“妈。”
    王招娣看了女儿一眼,又不自觉的看向搀扶着的姑娘,对黄姐说:“弄点吃的来,刚小娟把肚子里的全吐出去了。”
    黄姐深深看了眼那个叫小娟的姑娘,答应了一声去厨房了。
    颜如玉两次叫妈都没有得到回应,不由得很是委屈,但是想着她妈这回可是受了大罪了,就不忍心怨怪自己的妈妈。王招娣看了看在座的几个人,这回终于跟颜如玉说话了:“过来帮我扶一下你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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