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可有见到什么奇怪的人?”
    卿柔枝抬着手臂,想了想,“没有。”
    卿柔月拿着皮尺,给妹妹量着身形,她近来圆润了些,尤其是胸脯处,哪怕是样式宽松的坦领襦裙穿在身上,都有些紧了。
    “最近铺子里刚收了一批绸料,有那水红和茜红两种颜色,给你裁衣裙正好。这样美的春光可万万不能辜负,过几日,长姐陪你一起出门踏青。”
    卿柔枝点了点头,要说最近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事,倒是那天淋了一场雨回来,她半夜就发了一场高热。
    长姐照顾了一晚上,第二天就好了,奇怪的是,以往总来串门的卫芙蓉没了踪影。
    “好不容易有个说话的人,”柔月有些发愁。
    她这妹妹从小到大,就没几个玩的好的同性朋友,她的容色太盛,跟她站在一起,总是要被抢了风头。
    唯有那位盛轻澜……可惜,卿柔月叹了口气。
    “她们都不重要,我只要和姐姐在一起就好了。”
    卿柔枝抱着姐姐,她在长姐面前就是个小孩子。
    柔月梨涡浅浅,手指轻点她的额头:“行了行了,又不是小时候,黏黏糊糊像什么样子,”
    卿柔枝这才恋恋不舍地撒开了手,她怔怔看着长姐的脸庞,都要怀疑这一切,是不是一场梦,不然怎会如此美好,美好得让她止不住想要落泪呢?
    归月忽然走了进来,道:“这是常太守派人送来的请柬。”
    柔月放下皮尺,冷了脸:“他又想做什么。”
    这个常太守,不知在哪里听得卿家二小姐美貌非凡,便动了心思,想娶回家里作续弦,
    不过,那是个读书人,还算守礼,她向对方好言说明,柔枝已有未婚夫,对方便稍微歇了心思,却仍时不时往她们这里送些瓜果礼品、胭脂水粉,明晃晃的示好之意。
    这一次,更是差人邀请她们,出席常府的宴会,那传话的小厮字字句句,隐隐有胁迫之意。
    卿柔枝苦恼地叹了口气:
    “他是郡县长官,轻易得罪不起。”
    长姐在南柯郡有一间衣裳铺子,她的儿子楚蕴,更是在学堂教书,如果常太守以强权相胁,他们根本毫无招架之力。
    归月道:“若是从前的兰二公子……”
    尚方宝剑在手,这狗官何足畏惧?
    “从前?”
    柔月立刻道:“兰二公子在养伤,没法帮咱们的忙。这宴会,你不能去。为今之计,只能出去避避风头,我立刻休书一封给你大哥,你这几日都乖乖待在你大哥那里,他会护你周全。”
    卿柔枝满腹疑问,无奈事出紧急,只能由归月快快收拾好包袱,主仆二人自后门出去,套上马车走了。
    ……
    “抓住她!太守大人重重有赏!”
    卿柔枝没想到,常太守看上去一个温和清俊的中年男人,竟然会是这般□□熏心、丧心病狂之徒!
    竟然一早就监视着卿府的动静,一等她出逃,便派了士兵,要将她直接绑到太守府上。
    此刻,她孤身一人,蹲在灌木丛中,浑身控制不住地发抖。
    骏马受惊,发疯似的狂奔,在半路她与归月就不得不跳下马车。
    归月为了帮她出逃,跟她换了衣裳,吸引那些追兵的注意力,卿柔枝则往反方向跑去,却没想到在树林里,还能撞到一群搜捕她的士兵。
    他们举着火把,一点一点地搜查着,四周幽幽暗暗的树影,映在他们脸上,如同鬼蜮般狰狞。
    有人粗声议论:
    “咱们大人当真要娶那小娘子作续弦不成?”
    “续弦?给她脸了,实则是宛京来了大官,那位的来头,啧啧!招待好他,大人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先头那位夫人……”
    “女人而已,哪有咱们大人升官发财重要?不稀奇。”
    “而且我听说,这位大官的眼光奇高,非绝色不可,非处子不要。咱们大人为了头上那顶乌纱帽,就是翻遍整个南柯郡,也要找出一个符合条件的女子献上去。巧了,卿家二娘子的那张脸,可不是送上门来的青云梯?”
    “我听说,那位大官生得奇丑无比,又暴虐非常,侍奉过他的女子非死即伤。”
    “可不是嘛,那么漂亮的姑娘,可惜咯!谁让她家中无权无势,身边又是一对孤儿寡母。要怪,就怪她生了一副打眼的样貌,没有权贵庇佑,可不任由人磋磨?”
    一阵窸窣声响。
    “谁?”
    二人齐齐朝着发出声音的灌木丛看来。
    卿柔枝咬紧牙关,一用力,撕开那挂在树枝上的衣裙,她方才从山坡滑下,扭伤了脚,一瘸一拐地往林子深处走去。
    她的体力,就快要支撑不住了……
    忽然,手臂被人一扯,扯进了一个树洞。
    “嘘。”
    那人捂住她的嘴,制止了她的惊呼,他的掌心很是宽厚,皮肤却很冰冷。
    虽然压着她,他的身体却跟她保持了一定的距离,颇为守礼。
    从他身上,漫过来一阵清冽舒缓气息,不知为何,她体内竟隐隐发热,忍不住想要靠近……
    对一个素昧相识的男人……
    她的脸颊,连同耳尖都滚烫了起来。好在四周够暗,看不太出来。
    脚步声响起,
    “奇怪,刚才还有动静……”
    她忍不住开始发颤,因为紧张,指尖抠进那人的皮肉,他却毫无所觉似的,一声不吭,眸光静静落在她面上,不知是在审视,还是在打量。
    “行了。”
    “别往里去了。我听说这里头有狼,吃人。”
    几声咒骂响起,脚步声逐渐远离。
    等士兵离开,那人这才把手松开:
    “冒犯了。”
    他的声音很好听,低沉而磁性,震动得人耳廓有些发麻。
    卿柔枝怔了一下,心头浮现出莫名的熟悉感觉。
    她慢慢直起身来,谁知还未站直,脚踝便是一阵刺痛传来,一个踉跄,只是还没等她栽倒在地,就被结实的小臂揽住了腰肢。
    腰上软肉被硌着,清楚感觉到那阵结实和紧绷……
    她一僵,整张脸都烧红起来,着了火似的,他不会以为,她是在故意投怀送抱吧。
    连忙低声解释:
    “对不住,公子。我的脚受伤了……”
    “你,你放开我吧。”她小声地说。
    那人这才慢慢松开了手,“当心。”
    他的语气淡漠疏离,好似那一伸手,只是举手之劳。
    第53章 、【53】
    确定外间安全了, 他们才一前一后从树洞里出来。她先出来,而他随后,在里面不太看得出来, 这在外面才发现,救命恩人竟然生得这般高大。
    腰间用玉带一束, 掐出紧窄的腰线, 更加显得肩宽腿长。借着清凌凌的月光,她忍不住将他一望。
    难免愣怔, 不想这位救命恩人,竟然生得这样一副好相貌。挺鼻薄唇, 凤目狭长,一脸疏离淡漠也遮掩不住的好颜色。
    思及方才树洞里那一番亲近, 她指尖蜷缩, 脸上也有些发热,话也不自觉问出了口:
    “敢问公子如何称呼?”
    他漫不经心地挽起袖口,露出一截紧实的小臂,手腕搭在腰间,慵懒又矜贵。
    “我姓褚,家中行九,你叫我九郎便是。”
    她目光落下,这才发现他腰间有一把佩剑。以黑布包裹, 只透出剑柄的形状来,那似乎是某一种兽类。
    不知为何她看了一眼,脸上就隐隐发热, 嗓子眼也有些发干。
    她连忙移开目光, 只道, “夜已深了, 九、九郎为何会出现在此地?”
    竟不自觉将“九郎”这个称呼,顺畅地带出了口。就好像曾含在唇齿间,低吟浅叹过了千百次。
    男人眸色一暗,道,“在下以前参军打过仗,这几年边疆太平,解甲归田后,便在附近做了个猎户。见此处有火光,便来探查一番,不想竟见那些官兵,捉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男人剑似的长眉拢起,好似对那常太守的行径,颇为不齿。
    落在她面上的眸光清浅,毫无异样,也让她放下了所有的警惕。
    “原来如此。”
    一绺鬓发落下,她指尖撩过,将头发别到了耳后,低头却看到了那被自己撕开的裙摆,隐隐勾勒腿型,在一个陌生男子面前……
    她心口吃了一惊,羞赧克制不住地涌上,只得往后稍避,借着夜色,将满身的狼狈藏上一藏。
    对方却好像根本没看见似的,泰然自若道:“姑娘家住何方?”
    “在下送你回去吧。”
    当真是个好人,不仅救她性命,还要好人做到底,送她回去。
    卿柔枝对他好感更深,略一思忖,道:“这附近,就是我未婚夫的居所,只怕那些官兵会去找他……”
    她秀眉微蹙,心中忧虑,兰绝身子抱恙,若是再被这些人惊扰,病情加重可怎么是好?
    为着兰绝担忧的她自然没看到,男人骤然遍布阴霾的双眸,骇人得紧。
    可她一抬头,那人又是一脸的平静,“姑娘作何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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