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村落应该处在晋王城外的一个小镇里。师兄之前提过自己年幼时住在晋王城,难道指的就是这段经历吗?
    只是为何过得这般凄苦。
    一个人跑到深山老林里被婆婆捡到,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还要被同龄的小女孩欺侮。
    看起来,身上还有一些伤痕……
    这一顿吃的索然无味。白芨脑子纷乱,而喻永朝吃完之后,婆婆将他引到了屋子里。
    白芨见状马上跳下了椅子,噘着嘴不满道:“婆婆!那是我的屋子。”
    凭什么要分给他住!那明明是她住的屋子。菜要分他一半,屋子也要分他一半,就连婆婆的疼爱也要分掉一半。
    听了这话,本来在屋子面前的喻永朝微微后退了一步。婆婆低声喝斥:“囡囡,你不能这样自私。”
    只是喻永朝已经生了退意,转过头,看到厨房的柴火垛,与婆婆对视了一眼,总算开了口:“我可以去那里休息吗?”
    他漆黑的眼眸与婆婆对视,似乎真的在询问那柴火垛是否可以住人。虽然初见时,喻永朝表现得万分抗拒,但婆婆看得出,面前的这个孩子有着世界上最清澈的目光。
    再回过头看白芨,也不甘示弱地对上了婆婆的视线,丝毫不愿退让。
    罢了……
    白芨看着婆婆去收拾了厨房的杂物,又搬了一床被褥铺在柴火垛上,给杂乱的厨房硬是开辟了一个温暖的小空间。
    看见小哑巴搬进了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情绪,凑上前去,试着搭话:“原来你会说话啊。”
    喻永朝合着衣服,把自己蜷缩在厚厚的棉被之中,面对此时凑上前来的小女孩,并没有什么情绪。
    他东躲西藏这么久,只要有个地方呆着就好。
    哪怕睡在硌人的柴火垛上,他也觉得足够温暖。
    见喻永朝仍不搭理她,女孩气呼呼地转过身,回了自己的屋子,把门一摔,那门震得响的老远都能听见。
    屋门隔绝了白芨的视线,也隔绝了两人的距离。
    白芨在心里干嚎,你不愿意跟师兄一个屋子我愿意啊!!有这个机会她直接就能够跟师兄说清离开白雾的方法了。
    只可惜佛子连的金丝线好像没有太大的用处,只能让她附身,却不能让她操纵改变。
    喻永朝在婆婆家住了几天,也逐渐能够与她们交流了。只是每当婆婆问他从哪里来,家在哪里的问题时,喻永朝都会闭口不言。
    白芨用筷子戳了戳碗里的米饭,再一次向着沉默不语的喻永朝试探:“那你的名字呢?可以说你叫什么名字吗?”
    “我叫囡囡,婆婆给我起的名字,好听吗?”女孩扬起一抹笑容,抢在他前面说着。似乎以为只要先说了名字,对方就会与她交换姓名。
    这算什么名字。
    喻永朝夹了一口菜,咀嚼了一会,咽了下去。
    婆婆做的菜偏甜,他又伸手夹了一筷子。
    女孩仍好奇地看着他,婆婆也在用鼓励和期待的目光看着他。
    于是他沉默了一会,这才开口:“我叫喻永朝。”
    那喻字被他念得极轻,不注意听根本听不到。
    他说完便垂下眼睫,继续夹着菜,一口一口地吞咽下去,恢复了沉默不语的状态。
    果真是大师兄!
    白芨忍住心中激动的情绪,虽然激动也没有太大的用,她附身在小女孩的身上,除了一开始夺了婆婆的一饭铲,基本上说不出话也做不出事情来。
    喻永朝说完自己的姓名,婆婆高兴了起来,嘴里不断念叨着:“永朝……永朝。”
    她有些泛着浑浊的眼珠一亮:“你的父母为你起名的时候,是不是参照了诗经?”
    婆婆拍着手念着:“皎皎白驹,食我场苗。絷之维之,以永今朝。”
    絷之维之,以永今朝。
    白芨心下震惊,原来大师兄的名字居然起的这么文雅。
    想必师兄的父母一定很喜欢他吧……
    但是看到师兄独自一人流落在外,白芨脑子里全是问号。师兄的父母呢?为什么不在?放任他一人跑到不熟悉的地方。还好有好心的婆婆把他捡了回来,不然在这片寒冬之中,师兄可能不是冻死就死饿死了。
    婆婆念了两遍诗,转过头看向白芨:“囡囡,知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没等白芨回应,婆婆含着笑容解释道:“以永今朝的意思是,尽情欢乐在今朝。”
    望着喻永朝颤抖着的手,婆婆心下了然,微微叹了一口气。
    “既然有个这么好听的名字,想必你的父母一定非常爱你。”
    “无论如何,他们肯定都希望你一直开心。”
    第47章 糖
    喻永朝并没有将婆婆的安慰听进去。
    他攥着筷子想, 什么美好的祝愿,都是假的。满载着期冀又怎样?最终不还是留下了他一个人。
    日子过得安宁而祥和。
    白芨看着流逝的时间干着急,她无法干预, 只能看到“自己”屡次挑衅大师兄, 以及对师兄做一些大不敬的事情包括但不限于嘲讽师兄、使唤师兄、给师兄起不礼貌的外号……
    白芨:要不现在毁灭了算了。
    她在白雾之中待了一阵, 很快就遇到了剧情的转折点, 想必师兄的转折点也快到了,只是需要时间。
    这日,屋外下起了雪。
    虽然凡间已是冬天,但这场大雪来的似乎有些早了点。
    婆婆一早就出门赶集采购过冬的食物货物, 家里只留下来了白芨与喻永朝两人。
    临走前, 婆婆担心白芨无法与喻永朝和平相处, 特地去往白芨手里塞了几块糖, 叮嘱了她几句,这才顶着风雪出了门。
    而现在——
    屋内烧着暖乎乎的炭火, 白芨裹着厚厚的衣裳,剥开糖纸, 将糖果放入口中含着。
    附在女孩身上的白芨莫名感觉这嘴里的糖就是没有师兄给她买的糖葫芦甜。
    她想起师兄,这才发觉,婆婆怕囡囡嫉妒,走的时候只给了自己糖果。而喻永朝坐在炭火旁, 出神地盯着不断跳跃的火苗, 不知道在想什么。
    女孩也注意到正在旁边发呆的喻永朝,毫不客气地使唤着他:“我热了。小哑巴,来拿着这把扇子, 给我扇扇风。”
    喻永朝回过头去。
    其实婆婆不在的时候, 他与那女孩相处之时, 却是从未说过话的。因此即使知道他会说话,也总是被她叫成小哑巴。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柜子上是一柄样式很老的折扇。白芨昂着头,攥着一把糖果,颇有些居高临下地望着他道:“给我扇风。”
    手中的糖纸在跳跃的火苗下映得微微发亮。
    看到喻永朝专注地盯着糖果的眼神,女孩得意的同时又有些懊恼。
    他根本不听自己的话!
    她转了转眼珠:“想要吃糖吗?给我扇风,我就给你一粒糖吃。”
    喻永朝无声地看着那糖果被女孩攥在手中又藏在身后,从炭火处站了起来,走到那与自己差不多高的柜子前,一踮脚,将那扇子拿到了手中,沉默地为眼前娇蛮的女孩扇着风。
    白芨坐在椅子上晃着腿,表面上是开心极了。
    然而内心在痛哭:要是师兄知道了,怕不是买一储物戒指的糖都哄不好。
    她居然敢指使师兄做事!!
    只是这折扇——
    她狐疑地盯着喻永朝手中用来扇风的扇子。
    大师兄后来的武器就是一把折扇,且制式与现在手里拿的这一把极为相似。但她并不确定,因为折扇大体都长的差不多,制式相同的折扇也很常见。
    只是看到师兄拿着本应杀怪砍人的魔器同款来给她扇风……
    怎么说,有点受宠若惊。
    其实屋内并不算是热。婆婆在临走之前特意将窗户留了个缝隙,用来换气。白芨知道这只是小女孩想吸引人注意的方式。
    只是她心中仍然有些微妙——她都没有使唤过师兄呢!
    她能看出来,尽管喻永朝一直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但自从来到婆婆家,他其实还算开心,因此也纵容了小女孩这些无理的要求……
    屋外飘着鹅毛大雪,而屋内静谧得只有火焰燃烧的哔啵声。
    只是在这雪地之中,有些细碎的声音响起,时远时近,若隐若现。
    白芨百无聊赖地扔给喻永朝一块糖,趾高气扬地命他收了扇子,自己则是循着那窗户的缝隙向外看去。
    窗外很冷,鹅毛般的雪花落在窗沿下,堆积了厚厚的一层。
    白芨探出头去,用手去接那洁白的雪花。
    冰凉的雪花融化在手心里,是一种独特的感觉。她看见自己两只手不断抓着雪花,放在手里融成了雪水,心里突然升起一股不妙的感觉——
    下一秒,那不妙的预感化作了现实。
    不用佛子挥着袈裟预言,白芨在下一秒就知道了自己手中的这捧雪水会挥到喻永朝的身上。
    果真如此。
    眼前的喻永朝半分表情都没变化。那水珠顺着他的发丝往下淌,洇湿了身前的一块布料,显得格外突兀。
    而自己哈哈大笑乐个不停。
    白芨:毁灭吧赶紧的。
    再不离开白雾,她怕是真的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了。
    女孩笑个不停,似乎觉得这种偷袭的行为很有趣,立刻又走回了窗户边,想再用手去接一捧雪水。
    而正在此时,白芨低下头,发现屋外不远处有一排脚印。
    是婆婆回来了吗?
    于是她放弃了去接雪水捉弄喻永朝的这一想法,披了衣服朝着门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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