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纷纷摇头,她也没卖关子,直截了当道,“那是世子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她去岁嫁了府里的大总管,如今夫妻二人可得世子他们的重用了呢。”
    这边小丫鬟们谈论得热火朝天,府中另一边的停南轩却是一片寂静,唯有不大不小的洒扫声于廊间蔓延。
    不一会儿从里间匆匆忙忙出来个侍女,碰着外头的洒扫丫鬟忙问,“陆世子去哪了?”
    “似是在书房。”
    侍女听了个开头便提步往东面的书房赶去。
    如今积雪消融,小道两侧布满层层叠叠的晶莹。
    书房外的木桃长势喜人,低枝斜斜插入窗牖,被一只手携着布条擦去其上的露珠。
    伴云将积雪消融的水擦净了,目光才探至一旁的世子爷身上。
    男人正靠在太师椅里,低眉提笔,却被匆匆入内的侍女打断,
    “世子爷——”
    侍女对上男人的墨黑的眸,声音不自觉小了些,“夫人,夫人又涨......”
    陆明钦没再说什么,手中秋毫往笔山上一搁,便径直往外走。
    如今寒风凛冽,男人身高腿长,疾步行着,步子迈的大,玄色衣摆被风吹得飒飒作响,后头的伴云还没来得及追上替他批件大氅,就已到了停南轩。
    正房里不算昏暗,可因着近日天骤冷,炉子的火燃得旺了些,
    陆明钦放轻步伐,单手掀开细网帘子,半掩着的床幔静静立于暗处,些微的奶味隐隐约约溢出。
    他轻轻撩开床前的布纱,鼻尖的奶味霎时浓得好似浸透了整片狭小空间。
    男人略俯身,高挺的身子挡住不断钻入的风。
    “阿鸢?”
    躺着的女子迷迷糊糊睁开眼,眸子湿漉漉地望来,眼尾的泪液一滴一滴泛至嘴角,见到来人,她软软地唤他,
    “表哥......”
    陆明钦低垂眼睑,他伸手小心翼翼抱起她娇弱的身子,给她腰后放了个软垫,
    谢知鸢软绵绵靠在床榻上,她身上的寝衣不算单薄,尽管如此,胸前的厚实布料已被浸湿,色泽都比周遭要深了不少。
    陆明钦眼睫微顿,修长有力的指骨落在女孩交叠着的衣襟处,
    冷冽气息在下一瞬间袭来,上面汁液湿漉漉地沾着,即便屋内温温热热,她也有些发凉。
    “又难受了?”男人低沉的语调在这片狭小的空间格外明晰,不待女子回答,指腹径直按了按,便有大片水渍涌出,在瞬间将微凸的指骨沾湿。
    陆明钦喉结略动,指节又用力了分寸,
    “表哥——”谢知鸢语调都变了,颤抖夹杂着不分明的娇嗔,“做什么呀......”
    “如今已过一月有余,怎么还有这么多?”
    他一面问,溢出的白水一面逐渐沾满余地。
    谢知鸢咬唇看着男人的动作......
    她这些年看过的病人不计其数,自也有孕后的女眷,缓了两瞬才小声喘道,“许是,许是平轩都未曾——”
    话音未完,男人已停了动作,掀睫时,黑沉沉的眸子落到她身上。
    谢知鸢无奈,自她一月前诞下陆平轩,表哥看她就跟看什么似的,不仅不准她喂他,一日到头那小娃娃能来看她的时辰都规定得死死的。
    她问时男人还美其名曰怕他打扰她休息,奶/娘喂得确实也更好些。
    可她的着实太多了......
    谢知鸢咬唇,在男人辨不清情绪的目光中轻声试探道,“表哥又不能时时在的,若不然还是让平轩......唔”
    她话还没说完,微凉气息再度沾染,
    男人垂首,高挺的鼻骨都陷落戳出小窝来,他喉结微动,将所有水吞吃入腹。
    谢知鸢咬住手指头不让自己发出羞人的声音,可还是控制不住颤软的动静,与男人吮吸时的轻啧一同交叠响起。
    不知过了多久,陆明钦才在女子抑制不住的轻/颤中抬首,眼睫微抬间伸手将薄唇边的白水抹去,
    谢知鸢略睁眸,才对上他墨黑的眼眸,熟悉的气息便已铺天盖地压来,男人倾身,微湿的薄唇咬上她的耳朵尖,
    “看来是我未能满足阿鸢,才让阿鸢一而再再而三提及那奶娃娃。”
    温湿沙哑的嗓音混着热气扑散,谢知鸢羞得耳尖都发烫了,
    表哥怎么越活越回去了,如今连自己的孩子都要吃味。
    *
    谢知鸢同陆明钦在江南留了两年,又于盛京共处了三年,如今算来,正是成亲的第六年。
    眼见着男人已是要奔而立的年岁,去岁老夫人实在憋不住,一直念叨着要延续陆府的香火,劝不动陆明钦就来劝谢知鸢,还将皇后请来当说客。
    最后她竟愿意去叶府一趟。
    可男人态度不明,还是未松口。
    最后还是谢知鸢亲自去劝。
    彼时男人抱着她坐在院中的木椅子上,他沉默许久,忽地和她提起长平侯府的事,“阿鸢还记得长平侯府的喻世子吗?”
    谢知鸢揪了揪他领口处的红缨,笑了笑,“当然记得啦,我前儿个为皇后诊脉时才见着了他,如今虎哥儿都有十多岁,早已是个成熟的少年了。”
    她如今入朝多年,纵使瞧见过声声色色污浊,性子也早已不似以往的怯懦,可在男人面前还是娇娇俏俏要闹脾气的模样。
    陆明钦捏住她不安分的手指头,淡声一字一句道,“长平侯府前车之鉴,我不愿阿鸢有任何损失,哪怕万中无一,我也不要去冒险。”
    “可是表哥,”
    谢知鸢感受着手中的温度,原本扬起的声音忽地落了下去,“你该知道的,若是想要去做这件事,不论怎样,我们都不该去畏惧这些。”
    她的语调在寒风中显出温温的亲和。
    陆明钦横在她腰间的手臂紧了紧,他把下巴放到她的颈弯处,鼻尖在领口处蹭了几下,才不紧不慢吐出三个字,“我不想。”
    男人说的斩钉截铁,好似没有什么能动摇他的意念。
    谢知鸢笑了,大多时候表哥总说她是孩子脾气,可殊不知此刻他自个儿才是执拗的那一个,她嗓音又软化了些,近乎是哄诱的语气,
    “可是我想呀,我们成亲已快五年,去岁连明霏都已生了个女娃娃,多可爱呀......”
    她长睫垂落,“更何况我都依着表哥这么多年啦,日日饭菜都那么难吃!身子骨养得可比盛京大多数女子都要好呢!”
    说到这,她心尖涌上愤愤,没忍住揪起男人的大掌,张唇嗷呜咬了一口。
    她咬人向来是雷声大、雨点小,小巧的贝齿只在男人的手背上磨蹭了两下,便松了唇。
    陆明钦哑然失笑,任由她撒泼,“哪难吃,是你嘴太刁。”
    他说着,目光探至女孩的侧脸,声音却逐渐消弭。
    月色下,女孩侧了身子望向他,乌溜溜的黑眸弯了弯,“表哥,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不怕的。”
    温柔坚定的声音被晚风逐渐吹散,满天的星光映在她眼底。
    陆明钦从未如那刻般强烈意识到,阿鸢真的长大了。
    小姑娘以往是多怕疼多胆怯的一个人,如今却反过来劝他,告诉他她不怕。
    她终究不是被豢养的金丝雀,而他,虽有过动摇,但最终未替她打上精致的牢笼,放任她去做想做的事,哪怕那并未他所愿。
    哪怕他再想将她锁在家中不被任何人瞧见,不被任何人觊觎。
    ......
    末了,他艰涩地半阖了眸,“好。”
    反正,他会同她一起走下去。
    ......
    谢知鸢那时说的怪好听的,生的时候就后悔了,生完了更后悔。
    先不提那痛楚,那娃娃抱来她瞧了第一眼,就根本不想看第二眼,况且还不是个小女娃。
    因为身上疼痛的缘故,她现如今都还在后悔,后悔死了。
    可再如何那也是自己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娃,她自是希望父子俩能和睦相处。
    生了平轩后,谢知鸢日日嗜睡,今儿个还是被涨/奶的酸楚给硬生生弄醒的,如今舒坦了就又要睡。
    陆明钦替她掖好了被角,从停南轩出来时暮色渐沉,恰好碰见了往回赶的四喜。
    四喜三年前被谢知鸢许配给了伴云,两人那时还别别扭扭了一阵,却还是同意了。
    婚后四喜还是替谢知鸢掌中馈,她是个闲不下来的性子,整日忙得不行,忙完回来基本已是天黑,可依旧乐在其中。
    圆脸丫鬟如今褪去婴儿肥,越发显得英气逼人,她看着立于风灯下的男人,福了福身子,“世子爷。”
    陆明钦略颔首,临行前忽地停了脚步,侧过身淡声吩咐道,
    “她已睡着了,切忌勿要打扰,若她中途醒来问,你便说我在书房,让她先睡,我今日晚些再来陪她。”
    四喜垂眸应是,看着男人离去后才转身进了里屋。
    夫人身子骨本就不算好,就算精心调理了这么多年,可生完孩子还是耗了不少元气。
    世子爷日日夜夜看护着她,把她当成个脆弱的瓷娃娃,事事亲为,皆不假于人手。
    四喜端来热水,拿着布巾替满面通红的女子擦了擦脸,幽幽叹口气。
    先前她还担忧着世子爷在小姐生完小世子后会去寻花问柳,可倒没想到他竟是将小姐看得更紧了。
    *
    自三年前焕帝驾崩、昭帝继位后,天下便有些不太平,且不提扬州发了洪,连百年安安分分蜗居在南疆的蛮夷都趁机发生动乱。
    年前新帝御驾亲征,将牧耶干布斩于马下,威慑众部落,又派大臣签了协定,边境才得以恢复平稳。
    但招兵买马到底还是损耗了大衍不少元气,如今朝中新策下达,奉行休养生息,如此两年下来,倒也称得上河清海晏的太平。
    但毕竟要重新制定的政策着实太多,独独一项便够朝中众人商议良久。
    近日盛京米价高昂,大臣们议论纷纷要拿出个对策,有说给农户减免赋税的,有说加收卖米商户赋税,再返还给农户的,闹腾腾的哄乱不休。
    坐在上首的是新上任的昭帝,他听了半晌,手中的折子直接往桌案上一撂,响声落地的那一刻,大殿内重归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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