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瞧这话说的,比起姜玉兰的胡搅蛮缠,把责任全都揽在自己身上。
    又是组织又拉出来死去的丈夫。
    还说什么不知好歹。
    不知好歹的哪是她高南雁,分明是姜玉兰!
    对比诬陷人的姜玉兰,高南雁这孔融让梨的高风亮节可真是高下立见啊。
    余光瞥去,骆主任看到钟厂长皱着眉头,“行了,小高同志这跟你没什么关系,明天下午工厂开会,当着全厂工人和家属的面你们两口子给高南雁同志赔礼道歉。另外,今年过年的福利你也别拿了,给小高同志当赔礼道歉的礼物,有意见吗?”
    肉联厂每年的过年福利品都十分丰厚,但是那六斤肉一斤猪油就让人馋掉舌头。
    更别提还有其他零零总总的东西。
    但汪解放哪敢有怨言?
    “没有没有,我先给南雁同志道歉,明天再当着全厂人的面正式道歉。”
    钟厂长点了头,姜玉兰的确有问题,但因为姜玉兰就直接撸了汪解放不是那么回事。
    这事回头慢慢处理就是。
    “小高同志你有什么意见?”钟厂长问了句,但不等南雁回答就又说道:“我知道你受了委屈,不过工作哪是说辞就能辞的?也得为家里人着想。这事就这么安排,往后谁要是再敢因为你工作的事情胡说八道,不管是工人还是工人家属,你跟我说,我来收拾他,怎么样?”
    钟厂长显然是发怒了,能不生气吗?
    这事闹腾到了干校,还被其他几个厂的工人看了热闹。
    等着吧,回头其他厂的厂长都会来跟他打听,调侃他。
    丢人丢的整个陵县都知道了,他还能当老好人?
    如今放下话也是省得再出现这事。
    南雁面带感激,说话间又有些迟疑,“道歉就行,我不能要汪科长的那份过年福利。”
    这次汪解放反应比谁都快,“是我赔礼道歉的诚意,南雁同志你要不收下,我这年也甭打算过了。”
    “厂长已经这么说了,就这么办。”骆主任扫视看热闹的一群工人,“行了,大家也回去吧,明天还得上班呢。”
    热闹看完了。
    汪解放这是丢了面子又赔了东西,至于姜玉兰……
    倒是看看她这次还有没有本事能把汪解放给哄住,两人能不离婚。
    不然的话……
    就算中央来了人都救不了她。
    姜玉兰整个人都心神恍惚。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难道真的是自己看花了眼。
    绝不可能。
    她绝对没看错,可高南雁的确是跟姚知雪一块过来的,难道是高南雁设局在陷害自己?
    没错,肯定是!
    姜玉兰自以为知道了真相,连忙解释,“厂长不是这样的,是高南雁故意挖坑在陷害我,你可要给我做主啊。”
    正打算离开的工人:“……”
    还有完没完了?
    人家闲的没事啊还故意算计陷害你。
    钟厂长还没开口,厂子里的工人先发声,“行了小姜,你也适可而止,人家小高干嘛陷害你?人家有正经工作,自己挣钱自己花,用得着陷害你?”
    “就是,小高在车间里干活上手很快,用不了一星期就能熟练工,犯得着跟你过不去?”
    “你再这样真的很不好收场啊。”
    “汪科长,好好管管你媳妇吧?”
    你汪解放死了两个老婆都三婚的人,谁特么还拿你当香饽饽啊,真觉得自己命大不怕被你克死?
    汪解放脸上一阵青红皂白,“姜玉兰你闹够了没?”
    说着就拖拽着人往外去。
    “汪解放你个杀千刀的,你抓疼我……”
    骂骂咧咧的声音越来越小,食堂里看热闹的工人们纷纷回去——
    这两口子肯定得打架,他们去家属区宿舍看热闹,啊不对劝架。
    他们去劝架。
    食堂里只剩下几个人。
    钟厂长看着眼眶红红的南雁,“小姚你先回去,我跟小高同志说几句话。”
    姚知雪有些担心,但还是被骆主任拉着先回了宿舍。
    偌大的食堂,就剩下钟厂长和南雁两人,哦,还有食堂的大师傅也在。
    “老刘,给我弄碗面条吃。你吃过了没?”
    南雁摇头。
    “两碗。”
    刘师傅鼻孔里哼唧了一声,抄起家伙什儿去忙活,窗口后面是霹雳乓啷的一通响。
    钟厂长示意南雁坐下,“你爹娘给你起的名字。”
    “我爹娘哪有这文化?扫盲班的老师给起的名字。”
    原身大哥名字倒是起得好,高东升,旭日东升充满了希望。
    等到她这个丫头出生时,起了个名字叫高小燕。
    后来乡下扫盲,扫盲班的老师给重新起了名字,原身秋天出生,正是天高云淡的好时节。
    “加上我姓高,扫盲班的老师就从主席的诗词里面选了这么一句。”
    天高云淡,望断南飞雁。
    至于南雁本人的名字,是后来随外婆姓改了的。
    也正是取自这句词。
    有了东升南雁,这才有了老三北辰的名字。
    一方面是因为彼时跟苏联蜜月期,国内称呼苏方北辰兄。二来则是因为这个弟弟是晚上出生的,当时天空里的北极星极为耀眼。
    就有了高北辰这个名字。
    钟厂长听到这话笑了起来,“给你们取名字的那个扫盲班老师倒是挺有意思一人。我家中排行老四,我娘就喊我四伢子,后来被张叔他们收养,这才给我取了个大名,胜利,希望咱们能取得胜利。”
    钟厂长四十岁出头,小时候被日本人屠了村,彼时日寇强盛国内还不占优势。
    大家可不是一心盼望着胜利吗?
    “那会儿我还是儿童团的团长呢,抗战结束打跑了老蒋,张叔他们原本想着送我去苏联那边学习机械,只是老美又来捣乱,我就去朝鲜战场上打仗了,等回来后才去的苏联。”
    南雁眨了眨眼,“苏联真的很冷吗?”
    “是挺冷,所以出了不少酒鬼,喜欢喝酒取暖。我们学院一个老师,喝了酒去开飞机,可真是大胆。”
    南雁心里头默默:喝酒开飞机,亲人两行泪。
    显然老毛子不懂中文。
    “虽说后来咱们跟北边闹了矛盾,但过去的情谊却也是真的。”
    只是国家之间又不只是情谊,更多的是利益。
    南雁点头,她虽然不是研究国际关系的人,倒也知道中苏关系破裂的一些缘由,简单来说是苏联当爹上了头。
    然而那么多仁人志士流血牺牲,可不是想要新的国家头顶上再有个太上皇。
    真要那样,和过去又有什么区别?
    “你去干校做什么?”
    钟厂长忽然间画风一转,南雁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的说道:“您怎么知道?”
    他怎么知道?
    钟厂长嗤笑了一声,“地上的脚印可不大。”
    张叔穿多大尺码的鞋他还能不知道?
    虽然被雪花覆盖了些,但又不是看不出。
    也就姜玉兰是个糊涂蛋,看到了鞋印但没细究,不然稍微有点侦查意识,对比下鞋印大小不就知道了吗?
    至于张叔为什么没把那雪扫去毁灭证据……
    钟厂长心里头隐约有那么个答案,但还想要听听这小同志怎么说。
    南雁曾经工作八年,原本以为自己是职场老鸟却不想这么快就翻了车,但她很快反应过来——
    钟厂长没有拆穿自己反倒是惩罚教训了汪解放两口子,显然这会儿也没收拾自己的意思。
    “厂长,我能先问您一个问题吗?”
    不答反问。
    钟厂长乐呵了,“你说。”
    “您这次去外地考察学习,是被拒绝了吗?”
    小名四伢子的钟厂长脸上笑意消失,“这跟你去干校有关系?”
    南雁倒是不怕。
    敢在第一次见到骆主任时就大胆发言的人,有什么好怕的?
    跟着钟厂长去窗口端面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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