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周太后派人送来贺礼, 云莺吩咐碧柳一声,起身时又看一眼顾蓁蓁。
    而心神慌乱的顾蓁蓁脑子尚算清醒,立时看懂云莺的这记眼神。
    她识趣福身道:“嫔妾先行告退。”
    云莺颔首,顾蓁蓁便老老实实从殿内出来了。
    行至廊下她也遇见得周太后吩咐前来月漪殿的徐嬷嬷。
    徐嬷嬷虽是周太后身边的人, 一向得妃嫔们敬重, 但从无妄自尊大的时候,因而瞧见顾蓁蓁, 也与她见了个礼。顾蓁蓁忙回以一礼, 寒暄两句才同徐嬷嬷分开。
    顾蓁蓁带着大宫女翠梅离开月漪殿。
    直至走出云溪宫的地界,她方仔细回想徐嬷嬷身后的小宫人捧着的贺礼。
    “是蜀锦。”
    顾蓁蓁自顾自呢喃着。
    她的大宫女听言好奇问:“娘子在说什么?”
    顾蓁蓁回过神来, 却没有回答这话, 她抿一抿唇, 眸光闪烁两下。
    太后娘娘赐给云莺的贺礼里有两匹蜀锦。
    蜀锦一样名贵,而除去蜀锦外另还有其他的赏赐, 这些东西便足见太后娘娘对云莺的喜爱。
    不仅有皇帝陛下的恩宠,而且有太后娘娘的认可与喜爱……云莺往后在宫里的日子,怎么可能不好过呢?偏她到得如今才看清云莺其实这般有手段,早知如此, 当初她也不至于会蠢到……
    顾蓁蓁想起那些旧事又后悔不迭。
    再想起云莺刚刚的态度、想起云莺的那几句话,几乎又要落下泪来。
    另一边。
    徐嬷嬷被碧柳请进殿内,便同云莺见了个礼。
    云莺吩咐赐座奉茶,徐嬷嬷连声推辞,转而笑道:“奴婢得太后娘娘吩咐,特地前来恭祝淑顺仪晋封之喜。”便让小宫女奉上贺礼,又一笑道, “这是太后娘娘亲自挑的两匹蜀锦, 太后娘娘说淑顺仪天生丽质, 又是如花似玉的年纪,这般花色定然衬淑顺仪。”
    “太后娘娘费心了。”
    云莺莞尔而笑,有礼有节,“臣妾谢太后娘娘恩典。”
    徐嬷嬷之后面带笑意又同云莺说得一会儿话,推脱要去与周太后复命不便久留,开口告辞。
    云莺便让扆崋碧柳代她相送,看着徐嬷嬷出去了。
    周太后赏赐下来的除去两匹蜀锦以外还有一对玉如意并些首饰簪子。
    这份礼也是重的。
    之前在勤政殿时云莺和周太后见过面,而今日周太后有赏赐下来,亦像对她此番表现感到满意。这又大约得益于皇帝没有让郯王当真掀起风浪,一场可能的混乱消弭于无形,太后娘娘想必正高兴。
    “将东西都收起来。”云莺思忖间吩咐碧梧和从殿外进来的碧柳,复道,“一会儿替我梳妆,我要去永寿宫向太后娘娘谢恩。”
    临到去永寿宫之前,云莺命人去内侍监请个人来取画拿去装裱。
    她也带上阿黄一起去面见周太后。
    有许多话不便说也不必说。
    去向周太后谢恩的时候,云莺没有提与郯王有关的事,连同秋狩期间的那场刺杀也是一样不提。
    她只和周太后聊起阿黄猎回来的那只白狐,说起紫泉山行宫的温泉热汤。
    周太后似喜欢听这些,留得云莺许久才允她回月漪殿。
    而当云莺回到月漪殿之际,内侍监的大太监杜公公已经先过来候着。知云莺的轿辇将至,他提前候在廊下,待云莺从轿辇上下来时,他几步迎上去,陪着笑脸:“奴才见过淑顺仪,淑顺仪万福。”
    云莺看他一眼:“怎得杜公公亲自过来了?”
    “淑顺仪有所吩咐,奴才岂敢怠慢?自当亲自过来听候娘娘吩咐。”杜公公不无殷勤,躬身道。
    云莺笑容淡淡,不置可否说着:“那便有劳杜公公。”她入得殿内,在罗汉床上坐下,命人为杜公公赐座奉茶,又让碧柳去将那副皇帝所作的波斯猎犬图取来。
    当下不经意瞥见殿内多出个鸟笼子。
    那鸟笼玲珑精美,用的是上好的紫檀木,雕刻着缠枝瓜果,最要紧的是鸟笼里面有一只漂亮的绿羽绯胸鹦鹉。
    云莺朝那鸟笼多望去几眼。
    杜公公见状,起身去将那只鸟笼子提至云莺面前,也不开口,单单逗弄两下笼子里的鹦鹉。
    “娘娘万福!娘娘万福!”
    这只鹦鹉很快张着嘴叫唤起吉祥话,碧梧和碧柳皆被它给唬了一唬。
    纵然晓得鹦鹉能够学人说话,亲耳听见又是另一回事。
    碧梧和碧柳暗中好奇打量起那鸟儿。
    杜公公最在意的自是云莺。
    然而他觑着云莺表情,不见好奇与欣喜,心下不由打了个突突。
    “淑顺仪……以为这只鹦鹉如何?”
    杜公公斟酌几息,陪笑问。
    云莺手指搭上罗汉床榻桌上的一只青花瓷茶盏,斜睨杜公公,嘴角微弯。
    “杜公公认为我应当以为它如何?”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令杜公公觉察出云莺不快。
    他便立刻收起脸上的笑,佯怒:“也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竟胡乱往娘娘的跟前送这等玩意。”
    “奴才这便将其带回去。”
    骂过以后,杜公公重新摆出笑脸,“娘娘千万别同那等蠢人计较。”
    “也是一片好心。”云莺面上依然笑着,随即不紧不慢端起茶盏喝一口茶水,徐徐道,“只是我养着波斯庡?犬,是因那是陛下赏赐,对旁的活物倒没那份耐心。”
    “是,是。”
    “娘娘时间金贵,如何能浪费在只鹦鹉上?”
    杜公公便又说得几句恭维的话。
    未几时,他捎上皇帝那副画、带上那只鹦鹉,恭敬向云莺行礼告退。
    云莺面上的笑容也淡下去。
    她轻哼一声,半晌面上才又有淡淡的笑。
    “只是一只鹦鹉罢了,娘娘不必为那等没有眼力见的人不快。”碧柳走上前,为云莺捏肩捶背。
    云莺懒在罗汉床上,轻轻打了个哈欠:“晚些记得给阿黄添只鱼。”
    “是。”碧柳含笑应声道。
    应付过许多妃嫔又去过一趟永寿宫的云莺便懒怠再说什么。
    那只鹦鹉实则并未怎么惹她不高兴。
    但这种能学人说话的活物,无论多有趣却都一样是不能留下的。
    今日听着“娘娘吉祥”觉得有趣,他日若在皇帝面前冒出什么大逆不道之言便容不得她分辨了。她可不会为了一时的新鲜有趣在自己身边埋下这么个隐患。
    自勤政殿回到月漪殿,且被晋封为淑顺仪的云莺恢复往日悠闲。
    她虽悠闲,但赵崇却忙得废寝忘食。
    为着尽快将郯王一党审理完毕,他又有读心之术,少不得时常亲力亲为。
    是以待赵崇从繁杂朝事以及处置郯王乱党的一干事宜中真正抽出身,已然过得一个多月的时间。
    其实每次忙至夜深,沐浴梳洗过后躺在床榻上,他便不时记起云莺。
    也记起云莺在勤政殿陪着他的那些日子。
    可到底抽不出空闲去月漪殿看她。
    唯有吩咐夏江命人往月漪殿送些她爱喝的敬亭绿雪抑或进贡的林檎、橘子、柚子之类的果子去。
    这一日,关乎郯王犯上作乱诸事已快要处置完毕,朝堂上也无别的什么大事,赵崇批完奏折时辰尚早,便去永寿宫陪周太后用膳。待从永寿宫出来,暮霭沉沉,棉絮一般的雪片在天地之间胡乱飞舞着。
    “陛下,下雪了。”
    夏江从旁低声说得一句,继而从小宫人手里接过一把紫玉骨伞。
    而后在赵崇踏出廊下同一刻,玉骨伞被擎在皇帝头顶。
    又看一眼风中的细雪,赵崇上得御辇,平静吩咐道:“去月漪殿。”
    “娘娘,外面下雪了。”
    碧柳将刚换上新炭的紫铜鱼戏莲花袖炉塞到云莺手中,语气几分欢喜。
    天气冷下来后,云莺越发不爱动弹。
    她抱着袖炉歪在早已铺上软垫的罗汉床上,听闻下雪也是淡淡的:“过些日子定然更冷。”
    碧柳也知自家娘娘畏寒,每逢冬日便觉得日子很难捱,当下只笑着道:“下雪的日子却最适合吃些暖乎乎的东西,明日一早奴婢让小厨房煨上羊肉汤,再准备个羊肉锅子,配上些新鲜的涮菜,甭管下不下雪都能吃出一身汗来。”
    大冷天也光剩下这点指望。
    云莺面色稍霁,轻轻颔首,略点几样菜:“炸些酥肉,做些鱼丸,现擀的面条也要,再来一壶温好的果酒。”
    “是,明早奴婢也会记得让他们送些青菜、鲜笋来。”
    碧柳执壶替云莺添茶,笑吟吟接话。
    云莺听碧柳提起鲜笋便笑得两声。
    犹记得数月前住在清竹阁,她还想过等冬天能叫人去挖笋来吃。
    笑意尚在脸上,云莺便听见廊下响起小宫人行礼请安的声音:“奴婢(奴才)见过陛下。”
    几息时间,赵崇从外面进来了。
    “臣妾见过陛下,陛下万福。”
    被碧柳扶着从罗汉床上下来的云莺捧着袖炉不放,冲皇帝福身行礼。
    “爱妃免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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