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崇上前虚扶云莺起身,一面打量云莺一面笑问,“在廊下便听见爱妃笑声,何事这般高兴?”
    云莺随赵崇入座,如实回答:“碧柳说起明天吃羊肉锅子要让人送鲜笋来,臣妾记起之前住在清竹阁时惦记着冬天那竹林里应当有笋可挖,而今却吃不上了。”
    听着云莺的话,赵崇抬手示意殿内宫人退下。
    又见她惦记要吃羊肉锅子,继续不动声色打量她两眼,伸手摸一摸她的脸,忍不住笑。
    往前纵然一个月不入后宫、不见云莺也从不觉得如何。
    如今感觉太久没有见面,下意识想细细瞧一瞧她,于是发现……
    “几日不见,爱妃似乎圆润了些。”
    赵崇忍笑再摸了下云莺比往日略丰润两分的脸颊,确信他的爱妃是长了肉。
    云莺听见皇帝这话便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不想看她胖,倒是别今日橘子、明日柚子地差人送来月漪殿啊!
    “近来天气冷,臣妾不爱动弹又吃得多才长胖一圈。”
    心下腹诽的云莺面上好脾气应。
    熟悉的、几分娇蛮的腹诽传入赵崇耳中,直令他失笑,同样令他心里生出一种熨帖的感觉。他握一握云莺的手,弯着唇道:“爱妃之前太过瘦弱,如今这样朕瞧着很好,便是再长胖两圈想来也无碍。”
    云莺心道,大可不必,再胖上两圈,之前新做的冬衣怕是要穿不上。
    她面上依旧好脾气道:“陛下这样说臣妾便宽心了。”
    殿内生着炭盆,也按照云莺吩咐生个小炉子。
    小炉子上铜炉里烧着热水,炉子周围离火远些的地方摆着圆滚滚的橘子。
    云莺取干净的茶盏替皇帝泡茶,又取几个烘烤得热乎乎的橘子。
    她一面给皇帝剥橘子一面问:“陛下可曾用过晚膳?”
    又说,“却不知陛下今日得闲来,也不曾提前吩咐小厨房备下些吃食。”
    想到自己许久未入后宫,而之前云莺从勤政殿回月漪殿时他允诺过得闲会来看她,心觉自己有所食言的赵崇心底生出些歉意。他温声开口:“朕去陪母妃用过晚膳才过来的,不必折腾。”
    顿一顿,赵崇说:“这一个月,朕手里的事情颇多。”
    话出口之后反倒恍惚,他是在向她解释?
    “陛下有许多事要忙,臣妾怎会不知?”云莺“体贴”说着,将剥好的橘子搁在白瓷碟子里,送到赵崇的面前,“这橘子甜得很,陛下尝一尝?”
    赵崇看一眼面前的橘子,一时噤声。但他心口莫名有些闷堵,只这样小小的情绪在橘子入口以后被轻易忽视。
    烘烤过的橘子吃起来没有凉意。
    入口只感受到一种属于橘子的香甜滋味。
    品尝过云莺亲手剥的橘子,赵崇嘴角微翘:“的确很甜。”便慢条斯理将两个橘子全都吃光了。
    期间又发现殿内挂着当初他为阿黄亲笔所作的那副画。
    净过手后,赵崇抬脚走到画前:“爱妃便将朕的画挂在此处?”
    云莺跟过去问:“陛下觉得不妥当吗?”
    内侍监将皇帝的这幅画装裱好后又小心送回来月漪殿。而认真研究过一番,云莺命人把这幅画挂在十分显眼的位置,来月漪殿的妃嫔个个都见过。
    赵崇想起云莺曾经说过要日日观摩学习。
    彼时以为那句话单纯为着从他手里把这幅画要过去,未曾想她当真将画挂在“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地方。
    念头闪过,赵崇心底一荡,转过脸望着云莺:“看来爱妃很喜欢?”
    云莺笑:“臣妾自然是喜欢的。”
    无论如何也是皇帝陛下真迹,堪比镇宅之宝。
    怎么不喜欢?
    赵崇听见云莺的心声却无奈失笑。
    合着是当成辟邪之物了……
    也罢,也罢。
    赵崇从善如流自我开解,能辟邪镇宅,不也至少得认定他有浩然正气么?
    天冷下来,安寝的时辰也变得更早了些。
    待到戌时附近,沐浴梳洗过的云莺和赵崇便已躺到床榻上。
    云莺每逢冬日时常手冷脚冷,旁边躺个气血旺盛的皇帝,浑然像多出个暖炉。因而被赵崇抱在怀里,周遭暖融融的一片,云莺只觉得颇惬意舒适。
    赵崇低头看一眼怀里逐渐昏昏欲睡的小娘子,似不经意问:“爱妃的生辰是不是快到了?”
    其实从永寿宫出来时,他便记起这件事。
    当初他问过云莺,云莺没有直言,道须得京城下起大雪才近了。
    见今日下起雪,他也记起云莺说过的话。
    云莺在赵崇怀里哼哼了声:“还有些日子才能到的。”
    赵崇又问:“是哪一日?”
    思绪变得昏昏沉沉的云莺听皇帝连连追问,无意识往皇帝胸前埋一埋脸,含糊回答:“是廿六……”而赵崇想着这个日子,说有些时日,也不过十来天而已。可想再追问她想要什么生辰礼,便发现她趴在自己身前已是一动不动。
    生辰礼物……
    赵崇扯一扯锦被,将云莺裹得更严实,自顾自想,赏赐些奇珍异宝,怕她也不会多么高兴。
    论起来,她入宫以后最高兴的应当便是中秋那日得见父母亲人。
    甚至事后惦记着要对他投桃报李……
    不觉也记起云莺彼时想如何对他“投桃报李”,赵崇一笑,搭在她腰间的手掌往下,便在她屁股上轻拍了下。怀里的人在睡梦中扭动了下身体避开他的动作,却叫赵崇迅速明白何谓自讨苦吃。
    未免“擦枪走火”,赵崇自觉将手掌收回来。
    但他随即认真琢磨过片刻,对于云莺这一份生辰礼,心里生出主意。
    翌日晨早,云莺是被从被窝里揪起来的。
    皇帝陛下不知温柔体恤,即便她尚且在睡梦中也冷漠无情强行将她喊醒,要她服侍他洗漱梳洗。
    云莺被迫顶着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起身。
    服侍皇帝乃是后宫妃嫔职责所在,因而她心里没有太多的抱怨,只想赶紧把皇帝送走,好睡一个回笼觉。
    赵崇看云莺迷迷瞪瞪却事事有条不紊,心下稀奇,同样觉得她无比可爱。临到要走,他含笑俯身吻了下云莺的眼睛:“时辰还早,爱妃可以再睡上一会。”沉吟中又对云莺说,“爱妃的羊肉锅子,朕傍晚过来陪爱妃一起品尝。”
    这是今天也会来月漪殿的意思。
    云莺唯有应下的份,随后送赵崇离开去上朝,回到里间,她便钻回依旧暖和的被窝里躺着。
    冷天催人眠,哪怕少了皇帝这个暖炉,云莺照样很快沉沉睡去。
    不过皇帝到底没有蹭上云莺的羊肉锅子。
    因为下朝后不久,便有郯王在宗人府自戕的消息传来。
    关押郯王的地方自没有那等伤人利器,但念着郯王终究是他的皇叔,赵崇没有对他上枷锁铁镣。而郯王正是利用行动方便,寻机骗了侍卫进来,夺去其中一名侍卫长刀。最后在众目睽睽之下,用自戕的方式就此了结自己的一生。
    郯王的自戕又招来许多事。
    赵崇有事要忙,未能如愿陪云莺吃羊肉锅子,只命御膳房送去了牛肉、羊肉、糕点之类的。
    这也是告诉云莺无须介怀郯王自戕之事。云莺明白其中因由——郯王犯上作乱,岂有特地为这样的人伤怀哀悼之理?故而她吃这顿羊肉锅子吃得十分安心。
    复过得两日。
    赵崇正在勤政殿批阅奏折时,夏江进来禀报说贤妃和良妃求见。
    “什么事?”赵崇头也不抬问。
    夏江恭敬道:“贤妃娘娘说是为淑顺仪生辰如何操办前来请陛下示下。”
    赵崇便召见了贤妃和良妃。
    待她们说明来由,赵崇方淡淡道:“淑顺仪却不是爱热闹的性子,天气又冷,便不必特地摆酒折腾了。她才晋封不久,朕届时赏她些东西便是。”
    直到从勤政殿出来,贤妃和良妃才互相交换了个眼神。
    又在轿辇离开勤政殿的地界后,贤妃示意宫人略等一等良妃,两个人的轿辇慢慢并行走着。
    赵崇的反应不在贤妃和良妃的预料。
    她们本以为,以皇帝陛下如今对云莺的宠爱,便是要为云莺的生辰宴大操大办上一番也不为过。
    可是皇帝竟说不必摆酒折腾了。
    这又是何意?
    “说来听闻入冬之后,不碰上天气晴好的日子,淑顺仪也不怎么愿出来遛波斯犬,大抵是她当真不喜这般天冷折腾罢。”良妃仿佛在尝试着理解皇帝心思。
    贤妃也笑得无奈:“寻常逢妃嫔生辰,总归是要摆上一桌酒,大家一起热闹热闹的。但陛下既已发话,只能如此了。”
    良妃点点头。
    两个人对着无奈过少倾,才一个回去朝晖殿,一个回去无双殿。
    皇帝说云莺生辰不必操办酒宴的消息直到生辰当天才传到云莺的耳朵里。
    贤妃和良妃的大宫女一起来送生辰礼,顺便带来消息。
    “娘娘……”送走人后,碧柳回到殿内,有些气呼呼的,“想是早已请示过陛下,却直到今日才告诉娘娘。”
    云莺摇头失笑:“若要操办生辰宴势必得提前准备。”
    “这不是早有预料的事情么?”
    对于云莺而言,皇帝说她嫌天冷不愿意折腾,也没有什么不对。
    她同样没有陪着后宫大小妃嫔们作戏的兴趣。
    云莺自己想得开。
    收下皇帝命人送来的生辰礼也面色如常,不想其中夹杂一封皇帝的信笺。
    说是信笺,上面却只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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